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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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就在徐詩黎徹底覺得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突然倉庫門的方向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徐詩黎在哪兒?!”是葉昭之的聲音!
甘星的身形明顯地一頓,但是下一秒就變成了哭腔:“昭之!你們總算來了!從醫院出來我就被人弄暈了,醒來就出現在這裏了。我好不容易掙脫繩子想逃出去報警的……還好你們來了……還好你們來了……”
“……”徐詩黎已經太虛弱了,眼皮一直在打架,別說開口打斷甘星的表演了,現在哪怕讓她做一個腳跺地麵的動作,她都辦不到,整個身體都癱軟在身後的管道上。
但是接著,她就聽見了饒風涼的聲音:“夏小姐,外麵還是秋天,你穿這麽厚被綁的?”
“這件衣服是綁匪放在倉庫裏的,我太冷了,剛掙脫繩索就找來披上……”
“林澤一個大男人,為什麽會穿女式棉衣。”饒風涼一邊說,一邊拉過了夏嫣的時候,一把把她的衣袖往上扯,露出了手腕和一小節手臂,“手臂沒有勒痕,也沒有被凍傷的痕跡。”
“我……”甘星還想繼續辯解,卻被葉昭之從中打斷。
“別演了,甘星。”葉昭之從她身側走了過去,表情冷峻不帶一絲情感,“我什麽都知道到了,我找到了過去七年裏負責治療你的醫療團隊,你的所有病例記錄,全都在我手裏。”
甘星聽到這裏,一身的血液仿佛被周圍的冷氣凝固了:“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葉昭之沒有停下腳步,一直往倉庫光線更暗的裏側走。明明這個地方又暗又陰森,但是他好像完全沒了對黑暗的恐懼。因為戒備林澤會躲在暗處偷襲,所以葉昭之一直警惕地看著周圍。
但是可能林澤早就跑了,所以周圍並沒有異樣。
他一直走到了盡頭,才能看見角落裏已經奄奄一息的徐詩黎。徐詩黎的眼睛隻能勉強撐開一條縫隙,視線裏一片模糊,隻能看見一點光影……她的嘴唇也凍裂了,一開一合,卻連氣都喘不上來……
葉昭之幾步躍到她跟前,瘋了一樣拽開她身上的繩索,但是因為光線太暗林澤綁的結太複雜,到最後他幾乎是用蠻力硬生生地把繩結扯開,掌心都被劃出了一道道血痕。
“徐詩黎,我有沒有說過讓你等我?”
“……”徐詩黎搖搖晃晃,眼睛徹底合上了,但是葉昭之的聲音,她能聽見。
“我有沒有說過不要再卷進這個案子裏?你真的覺得自己刀槍不入三頭六臂麽?”葉昭之的聲音很急,帶了一絲顫抖,他飛速地脫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裹在徐詩黎身上。
失去繩索的牽引,徐詩黎根本站不住了,直接一灘泥一樣倒在了葉昭之的懷裏。
葉昭之直接把她攔腰抱起,護在自己懷裏,朝冷藏庫門外衝。
饒風涼這頭已經播了急救電話:“增援和救護車很快就到,你先帶阿屍到有陽光的地方取暖,我看著甘星。”
“……”甘星眼睜睜看著葉昭之衝出去,表情變得有些怪異,她看向饒風涼,聲音有那麽一絲喑啞,“這麽說,你也早就知道了?”
“我也希望最終揭開真相的人會是我……”饒風涼苦笑了一下,向後踹了一腳,把冷藏庫的門關上,“不過很遺憾,這件事是葉昭之發現的。你派去跟蹤他的私家偵探早就被他買通了。私家偵探查到了雇傭他的人是林澤,順藤摸瓜追到了療養院。隻需要隨便一查就知道,療養院是夏家的資產,而且這麽多年來雖然一直在運營,卻並沒有人知道裏麵住了誰。”
“哈……所以,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有問題?”
“準確地說,他應該是從你‘回國之後’才徹底對你起疑的。你們重逢第一次見麵他約你去咖啡店,你知道夏嫣最愛吃甜品卻不知道她從來不吃杏仁。而且夏嫣曾經是左撇子,後來被強行矯正,但是在吃飯拿餐具的時候她依然習慣使用左手,但你確實一個完完全全的右撇子。”
“所以,他跟我複合,都隻是裝的?”甘星的聲音在劇烈地顫抖,整個人都有些站不穩了。
饒風涼略微一頓,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沒錯,為了讓秦醫生鑒定你的精神狀態,再去療養院套出了你的檔案,順便查清楚你和葉恒之都密謀了些什麽。我們能夠跟到這裏,也是因為他在你身上放了定位裝置。”
所以葉昭之沒有玩弄過徐詩黎,真相揭開之後,就到了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時候了吧。而他,也差不多該被宣判徹底退出了。
甘星,頓在原地,手下意識地沉默了很久。良久之後她才忽然笑起來,笑得很劇烈,身體都在顫抖,笑到眼角帶淚:“夏嫣……你看到沒有,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葉昭之。他從來就沒信過你,心裏也沒有你,你就靠著他這麽支撐了七年……真是個笑話。”
她的神情開始變得痛苦,表情很扭曲,就像身體裏有兩個靈魂在相互廝打,她拚命掙紮,意識卻被大腦傳來的痛覺覆蓋……
倉庫門外,陽光下。
徐詩黎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恢複溫度,大腦逐漸開始運轉起來,她想睜開眼睛,卻因為不適應強烈的光線而迅速閉上。她還在葉昭之的懷裏,呼吸裏都是他的味道,特別安全又踏實的懷抱。
在生死麵前走了一遭,她徹底繃不住,眼淚開始奔湧而出。
葉昭之感覺到她醒了,在流淚,眉心微微擰了起來,目光裏有一絲心疼:“沒事了,都過去了。”
徐詩黎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抓住葉昭之的衣領,把臉埋進他的懷抱裏,聲音喑啞:“明明是你突然就和夏嫣複合的……明明是你說你之前說的話全都不算數了……你拿什麽臉說我沒有等你沒聽你的話?”
葉昭之苦笑,一隻手按住她的腦袋,手指輕輕揉搓她的頭發,像安撫一隻貓崽:“讓你等我是因為我發現有人在背後監視我,並且盯上你了,我不方便再和你明麵上聯絡。和夏嫣複合隻是因為我懷疑她和幕後用你來威脅我的人有關。如果要保證你的安全,又要查清真相,隻能假意和她複合。我跟你說過的那些話一起都算數,但是你呢?考慮清楚了沒有?”
但是他沒有等來回音,懷裏的徐詩黎不知道是太疲憊了還是真的被凍傷了,已經雙眼緊閉呼吸均勻地睡過去了。
很快,幾輛車順著山道衝了上來,卷起一陣塵沙,打頭的警車上下來一批警員,顧子易也在其中:“林澤呢?抓住沒有?”
“夏嫣在裏麵,林澤我清楚,但應該不在倉庫裏。”葉昭之一邊把徐詩黎抱起來,一邊回答顧子易。
顧子易朝他點了點頭,然後回頭對其他警員道:“我們分頭搜,特別是這邊上的小樹林,搜仔細點,嫌疑人很可能潛逃了。”
緊接著,救護車上的醫護人員也下來了,他們朝葉昭之和徐詩黎跑過來:“傷者意識還清醒嗎?身上還有沒有知覺?”
葉昭之動作小心地把她放上擔架,然後對醫生道:“剛才意識是清醒的,但是現在好像陷入昏迷了,體溫恢複了一些,手腳不確定有沒有凍傷。”
“行,你是她家屬嗎?跟她一起上車吧。”
“男朋友算家屬嗎?”
“也算吧。”
“那我就是。”
02
徐詩黎做了一個特別長的夢,夢裏奶奶還在,音容笑貌都是那麽熟悉。她站在徐詩黎身後給她編辮子,梳子輕柔地拂過她的頭發,窗外午後的陽光滿滿地灑進來,落了她一身,又在她身後鋪了一地。
溫暖又美好。
但是很快,她好像想到了什麽,夢境開始震蕩,美好的假象有了缺口,周圍的景致一一裂開,奶奶為她梳發的手也漸漸開始顫抖:“阿屍在想什麽呢?”
徐詩黎回頭看向奶奶,眼眶已經深紅:“奶奶……你為什麽要這麽傻?我真的不明白,夏嫣明明是要殺你的人,你為什麽要護著她?”
奶奶放下手裏的數字,輕輕安撫著她的頭,臉上依然是輕柔的笑:“是我們這一輩人的恩怨種下的惡因結出的惡果,我不想因為我們這把老骨頭,把一個好好的孩子毀了。她才和你一般大啊……”
徐詩黎卻不接受,整個房間裏的光亮都褪去了,隻餘下濃稠的黑暗和站在她麵前的奶奶,她咬住嘴唇沉默良久之後道:“她才不是什麽好人!她是瘋子!”
奶奶蹲下身來,用手抹掉她眼睛裏的淚,一邊溫柔笑道:“她會受到應有的懲罰,但是你一定不要拿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人的生死有命數,人的善惡有法律,不要沉溺於悲傷和恨,它們隻會讓你痛苦。”
徐詩黎拚命搖頭,她忘不掉奶奶冤死,忘不掉孟榆林自殺,忘不掉許警官殉職……原本她以為自己早已看淡生死,一切都隻是小事,但是沒想到真正目睹生死、真正麵對親人離開的時候,她完全沒辦法釋懷。
奶奶一把將她摟進懷裏:“阿屍,想哭就哭出來吧,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是好孩子,你隻要去做你覺得正確的事就夠了,隻是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你能開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夢裏奶奶的懷抱特別真實,特別溫暖,徐詩黎內心凝固起的一層堅冰忽然層層碎裂。她的鼻子開始泛酸,淚水奪眶而出,終於大哭出聲音。
她很久都沒有這樣去哭過了,好像自從長大以後,她就失去了放肆痛哭的權利。因為那是弱者的表現,
“阿屍,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後。”
夢醒了,窗外已經是日暮時分。徐遠境和徐媽都在病床前一臉憂心地看著她,床頭櫃上放著他們帶來的粥和水果,她一睜開眼睛,徐媽就連忙關切地坐在她身邊:“你終於醒了……真把我和你爸嚇壞了。”
看得出來徐遠境和徐媽應該也是一夜沒睡,一臉疲態。其實從前一天夜裏得知徐詩黎很可能被人綁架之後,他們就一直守在警局裏等消息。後來聽說徐詩黎被救出來了,而且已經送往醫院,他們又馬上從警局趕到了醫院,在確定徐詩黎沒有生命危險之後,才總算鬆了口氣。
徐遠境趕回家煮了粥又買了水果,折返回醫院。
徐詩黎感覺頭很重,在徐媽關切的目光下勉強笑了一下,卻注意到自己臉上的眼淚還沒幹,連忙拿了麵巾紙來擦:“我夢見奶奶了……所以有點控製不住。”
一邊說,眼淚又一邊湧出來。
徐遠境拍拍她的肩膀,把保溫盒打開,拿了調羹,朝徐詩黎遞過去:“阿涼已經跟我們把事情都說清楚了……夏嫣已經被送去精神病院強製治療了,沒有康複前應該都不會出來了。真沒想到……”
“誰說不是……一個年輕小姑娘,怎麽能這麽歹毒。”徐媽賤徐詩黎還在晃神沒有接保溫盒,於是自己接了過來,那調羹一邊舀飯一邊吹涼,然後送到徐詩黎嘴邊,“不管怎麽說,先吃東西。醫生說你被凍慘了,需要養兩天……”
徐詩黎乖乖張嘴,吃下一口粥,香甜軟糯,她就像是被人度了一口真氣似的,終於緩過來了,目光表情都有了活氣兒。
她自己結果調羹和粥,感激地看了徐遠境和徐媽一眼:“我沒事了,你們不用擔心。”
其實徐遠境和徐媽這對活寶,平時雖然一直對她都是放養政策,以取笑逗樂為主。但是真的當她遇見危險的時候,他們還是會像普通的父母那樣,擔心害怕緊張。
其實說真的,從夢裏醒來就能看見他們,徐詩黎真的感覺自己心裏所有過不去的坎,忽然都能跨過去了。
這個時候,病房門口忽然傳來敲門的聲音,三個人默契地回頭看過去,就見劉恒武從病房門外走了進來,手裏提著一袋子包裝豔麗明顯是給小孩吃的零食。
他似乎想把自己的表情變得柔和些,卻又有點不自然,糾結了半晌,尷尬地把零食往病床邊的床頭櫃上一放,硬著嗓子道:“阿屍身體怎麽樣了?該做的檢查都做了沒有?”
活像是領導發號施令。
徐媽擔心徐遠境會給劉恒武擺臉色,於是用胳膊肘碰了碰徐遠境以示提醒。
但是沒想到徐遠境卻麵色平和,聲音和緩地回答他:“檢查都做了,身體沒什麽問題,隻是還有點虛弱,醫生說留院觀察一天,應該沒什麽大事。”
劉恒武依舊板著臉,但是聲音稍微平和了些:“那就好。”
徐詩黎突然想到了徐鴛的那本日記,於是對劉恒武道:“爺爺,我看了奶奶的日記……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劉恒武有片刻的停頓,目光沉了下去:“我去了趟警局,阿涼那小子把日記給我看了……是我誤會她了……”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似乎隻有他自己能聽見,聲音裏的顫抖和悔意也被很好地遮掩了。
劉恒武沉默良久,才又說了一句:“是我對不起她……”
這個一直寡言又強硬的老人,說完這句話之後,忽然紅了眼眶。
大半輩子,前塵往事,他的腦海裏大概是回憶在奔騰洶湧,就因為一個誤會,因為自己的一根筋,大好的感情和時光都被浪費。年輕時候所有的精力都被耗在了爭吵和較勁上,再回首已經是垂暮之年,陰陽相隔,連道歉的話都來不及當麵說。
真是滿目荒唐。
就在劉恒武因為回憶而出神的時候,徐遠境忽然開口道:“以後回家住吧。”
“……”劉恒武抽回神來,似乎沒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麽,“你說什麽?”
徐遠境又重複了一遍:“以後回家住吧,反正還有空餘的房間,免得又被你的老朋友說我們虐待你。”
劉恒武聞言,良久,嘴角微微彎起一絲的弧度,但是仍然嘴硬:“你這臭小子,就不能跟我好好說句話?”
“……”
“不過,這脾氣,也真隨我。”說罷,劉恒武自己笑了起來。
這半生的固執,冥頑,好像頃刻間煙消雲散。徐詩黎也是第一次看見他笑,她才發現,他笑起來是個挺和藹的老人,一點都不可怕。
或許,他們這一家人能有這樣的結局,對他們來說,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
整個案子終於塵埃落定,夏嫣因為精神狀態的問題先被帶去了精神病院。而林澤的屍體在冷庫邊上的小樹林裏被找到,他和孟榆林一樣,留下了一封遺書,攬下了所有罪孽。
饒風涼推算了一下死亡時間,應該在夏嫣來這裏之前他就已經死了。可能是在把徐詩黎留在冷酷裏等死之後,他的任務就完成了。
後倆警方在夏嫣的手機裏發現了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隻有很短的一句:“如果還有下輩子,我希望不是再以這種方式遇見你。”
因為有葉昭之提供的夏嫣七年來的人格分裂病史記錄,所以七年前徐鴛的死也終於浮出水麵。警方開始徹查夏家和療養院,用技術手段恢複了夏嫣的電腦硬盤,發現了她和葉恒之方麵的往來。
夏嫣答應葉恒之有辦法讓葉昭之自己退出董事長席位的競爭,而作為交換,葉恒之回給夏嫣監控分布的圖紙和李悅山別墅的情況,還安排了房子提供給林澤和孟榆林住宿。
葉恒之被警方帶回調查,但是他堅稱自己並不知道夏嫣在做什麽,隻是因為夏嫣說自己有辦法讓葉昭之主動放棄繼承權,所以才一時鬼迷心竅成了她的幫凶。
但是孟路這時候也帶著律師出現了,他們掌握了葉恒之從葉氏的度假村項目裏侵吞巨額公款的證據,並且他涉嫌賄賂,度假村十幾項驗收不合格卻依然過審,還有他賄賂葉氏股東,彼此私下資金往來的證據……
這些日子以來,葉昭之一直在忙的,就是查這些事。雖然葉恒之打通了上層,但是下層的執行者依然是葉昭之的人,雖然還是費了些功夫,但是整理出來的證據材料絕對足夠葉恒之喝一壺。
所有證據一樁樁一件件,葉恒之臉上從容的神情終於褪去,臉色極差,半晌隻說了一句:“我要找我的律師。”
另一頭的醫院裏,一間高級VIP病房外擠滿了來探望的人,人聲嘈雜,還混雜著許多記者。但是真正能進到病房裏的,也不過寥寥幾個人。
葉昭之就是其中之一。
躺在病床上的是他父親葉誌舟,一個他印象不深卻確實血脈相連的人。葉誌舟對葉恒之的偏袒,對他這個小兒子的不喜,早就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葉昭之就已經明白,他這個父親,有和沒有區別不大。
而這一次,他也是在午宴上,因為葉恒之被警方帶走,直接氣得昏倒被送進醫院,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讓人把葉昭之叫到自己的病床前。
所以葉昭之才沒有守在徐詩黎的病房裏,而是出現在這裏。
葉誌舟明顯身體還很虛弱,氣都喘不勻,但是依然能拿出十二分的力氣來訓斥葉昭之:“是不是你幹的?”
聲音沙啞,一句話他問得很用力,問完之後就開始顫抖著咳嗽起來。
“你說哪件事?”葉昭之卻站在一旁,看著他的疲態,完全無動於衷。
“是不是你在背後一直算計阿恒?”葉誌舟看葉昭之的神情,簡直不像在看兒子,反而像是在看一個有著血海深仇的仇人,“你就跟你媽一樣,心腸歹毒,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說到這裏,他又猛地咳嗽起來。
葉昭之有點好笑地彎了彎嘴角,冷哼一聲:“我倒想問問,從我手裏搶走項目又侵吞工程款項做出豆腐渣工程的人是誰?想方設法收買董事會,你還沒退位就心急如焚地想踢我出局的人是誰?和夏嫣那個瘋女人串通一氣跟蹤設局害我身邊的人逼我退出競選的人是誰?”
“……”
“是你的好兒子,葉恒之。論狼心狗肺,心腸歹毒,不擇手段,我絕對不如他。”
“……你!”葉誌舟氣急,臉色煞白,指著葉昭之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會有今天的下場,完全是他咎由自取,與我無關。”葉昭之麵冷心冷,一句話說得不帶一絲感情,冰涼的目光落在葉誌舟身上,仿佛就像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葉誌舟氣得身體都在顫抖,良久才喘著氣道:“你別高興得太早!董事長的位子阿恒坐不上,你也別想坐!”
葉昭之彎了彎嘴角,眯眼一笑,片刻後吐出一句特別輕巧的:“不稀罕。”
“行!從今天開始你就給我滾出葉氏,股東大會你也別想參加,以後有多遠滾多遠!”
葉昭之頓了頓,笑容依舊輕鬆,他對葉誌舟道:“可以,我現在就滾。”
然後,他就轉身,在一群人驚訝的目光裏走出了葉誌舟的病房。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個瘋子。
因為這個瘋子剛才放棄的是葉氏巨大到無法想象的財富,放棄的是葉家二公子的身份,放棄的是別人這輩子都爭不到萬分之一的富豪的生活。
但是,他在走出病房的那一刻,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終於擺脫了那個家,終於擺脫了那群把他當做垃圾的人。
他腳步輕快地穿過走廊,乘坐電梯來到徐詩黎所在的樓層,走到了她的病房前。病房裏,徐詩黎、徐遠境、徐媽、劉恒武四個人氛圍融洽,看起來已經冰釋前嫌。徐詩黎雖然臉上還是花貓一樣,但是嘴角有了笑容,眼睛清亮清亮的。
其實見到徐詩黎的第一眼起,他就覺得她很特別。她是那種特別鮮活的姑娘,就像一片灰色裏的一點朱紅,明快豔麗又引人注目。
外人都覺得他是因為等夏嫣,所以才耗了七年未娶。其實不過是他沒有再動過心。哪怕是對夏嫣,其實也未必真的是喜歡,更多的不過是同病相憐還有相互扶持的情感,在最艱難的時候相互依靠取暖罷了。
如果說他對夏嫣的不辭而別有點耿耿於懷,那麽完全隻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少年意氣,當時他還年輕,接受不了被人拋棄。但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再和夏嫣在一起。
但是徐詩黎就是個極特別的存在,她能吸引他的目光,點燃他的怒火,挑起他很多已經沉寂許久再未向外人展露過的情緒。在她麵前,他是有血有肉的,不是一個隻跟金錢打交道的機器。
她的夢想,她的家庭,她的職業,她身邊的人,其實都是他內心特別渴望的,雖然他自己從來都不會承認。但是每次看見她身邊總是能環繞一群真心實意關心她在意她的人,他都會忍不住羨慕。
這樣的徐詩黎,在他看來,是閃閃發亮的,也讓他看見了另一種人生的模樣,堅定了他斬斷一切執念從頭開始的信念。
想到這裏,葉昭之苦笑了一下。他們一家人團聚,他還真的不知道自己應該以什麽樣的姿態走進去。
半晌之後,他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尾聲
徐詩黎隻在醫院裏待了一天,醫生確定她身體沒有大礙之後她就出院了。因為想到和老沈請的假期有限,奶奶的案子又已經了結,於是她就在徐遠境的讚助下報了一個三天內發團的旅遊團。
據說這個團還是這個旅遊公司開發的新項目,叫做“勇者之路”,顧名思義,就是勇敢的人走的路。具體行程就是遊曆歐洲各國,挑戰最刺激的項目,就像是一場探險之旅。
這對徐詩黎來說倒是特別合適,所以她沒有絲毫猶豫就報名了。
在她收拾行李的時候,饒風涼打來了電話,問她的行程安排,到最後忍不住又多嘴問了一句:“葉昭之沒招你把事情說清楚?”
“沒有。”徐詩黎一邊理行李,一邊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回答。其實饒風涼和顧子易在案子了結的慶功宴上,已經把葉昭之所做的一切都跟她交代清楚了。但是葉昭之本人,卻在把她送到醫院之後就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出現在她麵前,也沒有給她發消息。
既然他都不主動找她解釋,她為什麽要巴巴地貼上去,當然是自己出去玩得開心重要點。
饒風涼一陣遲疑,但沒有再問,隻是在掛電話前補了一句:“徐詩黎,一路順風,路上小心。”
“沒事,我又不是第一天出遠門旅遊,放心。”
“也是……”饒風涼在那頭笑了笑,半晌,“還有件事。”
“怎麽了?”
“估計等你回來我可能已經調回省廳了,跟你道個別。”
“你‘休假’結束了?”
“嗯……”
“那祝你前程似錦。”
饒風涼聞言,在這頭笑起來……他到底想從徐詩黎這裏聽到什麽回答啊?別再有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了。
“嗯,也祝你好運。”
祝你好運。
祝你所有信任不被辜負,所有期望都能實現,所信賴的一切永遠不會改變……
祝你平安喜樂,永遠順遂。
饒風涼在心裏說。
沉重負荷之後的旅行真的會讓人心情特別舒暢。
徐詩黎跟隨旅行團一路走過風景各異的國度,遇見許多千奇百怪的陌生人,聽了各種五花八門的故事,也做了許多普通人也許一輩子都不敢嚐試的事情。
她走過數距離地麵數百米高的木板橋,坐過海邊懸崖上的秋千,玩過幾乎與地麵垂直的過山車……
她還玩了潛水,去活火山口探險,在叢林夜宿……
一路走來,她把先前沒有玩過,沒有經曆過的事情都一次性補全了。
而最後一項,是高空跳傘。
之前她挑戰過三千米的高度,這一次她挑戰的是五千米。徐詩黎本身就有一些跳傘經驗,加上教練指導,很快掌握要領,在同團成員都戰戰兢兢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一切準備躍躍欲試了。
和徐詩黎同團的旅友最終報名上了飛機的也就隻有兩個,一架飛機坐十個準備跳傘的人員,還有七個人是她不認識的。每個人都戴著氧氣麵罩和護具,也不方便交談。
隨著飛機漸漸升高,機艙裏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就連徐詩黎的心都開始越跳越快。
但是敢上飛機的大多數還是對天空有著強烈的挑戰欲和征服欲的人,所以表麵上看起來都還算淡定。
隻有坐在徐詩黎對麵最角落的一個高個子男人,從頭到尾,一直都沒有把頭抬起來過,而且在飛機起飛之後,他就一直維持著一種自我保護的姿態,連動作都不換一下。
同行的教練詢問了他幾次有沒有問題,都隻能看見他搖頭,聽不見他回應。
徐詩黎本來也沒注意到他,隻是這個男人讓她莫名聯想到了當初在尼泊爾蹦極的葉昭之。當時他也是這樣,在懸崖邊上明明怕得要死,還要嘴硬不肯承認。
想到這裏,徐詩黎突然心裏咯噔一下,目光鎖在了角落裏那個男人的身上。
他的身材、體型都像極了葉昭之,就是穿著不像。這個男人穿得比較休閑,就是很普通的運動裝,沒有葉昭之平時精致到褲縫裏的講究。
但是徐詩黎老有種不好的預感,於是她跟教練交涉,申請和那個男人身邊的遊客換了個位置。
教練同意之後,她就坐在了男人身邊,並且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先生,你是中國人嗎?沒事吧?我怎麽感覺你好像恐高?”
但是對方並沒有搭理她,還把身體轉了個方向,留給她一個背影。
這個舉動卻莫名讓她更加篤定了心裏的猜測,於是她一拍那人的背,喊了一聲:“葉昭之!”
男人身形頓住,但是死都不肯回頭!
“別躲了,我知道是你……你一個恐高症玩什麽高空跳傘?不要命了?”
聽到恐高,那人終於有了反應,他深吸一口氣,摘下麵罩,回過頭來看著徐詩黎,眼裏有怨念,但是大概是因為緊張,他說不出話來。
看來葉昭之真的是被恐高症折磨慘了,一個大男人此時這麽慘兮兮地看著徐詩黎,他眼底那股子哀怨的勁兒真的讓人有點我見猶憐……
“還真的是你!你是不是有自虐傾向?非要做這些自己承受不住的事情……”
“……”
“一會兒我跟教練說,你別跳了。”
但是葉昭之卻一把攔住她:“我要跳。”
“這是五千米高空,不是平地上玩遊戲,不是你逞能的時候!”
葉昭之略微喘了口氣,臉色蒼白,手心都是冷汗,但是勉強維持了聲音的沉穩平靜:“我要跳。”
“……”
“……他們說我和你的愛好不同習性不同,不是在一起的料。所以我們打了個賭,隻要我敢跳,就算我贏,我就能跟你在一起。”
“你跟誰打的賭?我爸媽?”徐詩黎聽完葉昭之的話,簡直想晃晃他和徐家夫妻倆的腦袋,看看這三個人腦子裏裝的是不是水!
雖然可能因為先前葉昭之和夏嫣複合的事情徐媽對他心存芥蒂,但是誤會也解開了,又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居然慫恿葉昭之來玩命。
葉昭之平時也挺正常的,關鍵時刻怎麽跟他們一起犯傻,還故意避開她,躲在角落裏不讓她認出來。真想跳下去了,出事了再來後悔嗎?
看見徐詩黎臉色鐵青,葉昭之當然也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於是又把麵罩扣回了自己臉上,深吸了兩口氣:“放心,我沒那麽弱。”
真是死鴨子嘴硬……
徐詩黎看著葉昭之的臉色,又看著教練已經在準備打開艙門練習跳傘,徐詩黎冷靜之後又找來教練,跟他談了葉昭之的情況,表示他不能跳。
葉昭之明明就剩下半條命,還要勉強:“我可以。”
徐詩黎白了他一眼,告訴教練聽她的決定沒錯,然後又對葉昭之道:“我也不跳了,我陪你待在飛機上。”
“……”葉昭之還想再堅持,但是教練隻是瞥了他一眼就掐滅了他心裏的小火苗,命令他留在機艙裏,然後又讓徐詩黎看著他。
恐高真的是生理障礙,他控製不了的,如果他真的堅持往下跳,也許會在空中就昏過去,到時候真的是誰都救不了他。
徐詩黎真的是被氣到腦子都亂了,半晌才理清頭緒,對葉昭之道:“其實隻要你自己到我麵前,跟我解釋清楚,說出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對我來說就足夠了。結果你又把我丟在一邊這麽久,然後突然冒出來跟我說這些……”
葉昭之穩了穩自己的心神,手下意識地去握徐詩黎的手,將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裏:“……我現在已經不是葉家二少爺,也不是葉氏副總了。從今以後,我就隻是葉昭之。所以我想確定自己有沒有能力照顧你……這些日子,我都在籌備屬於我自己的建築公司公司,才剛穩住陣腳,我就去你家了。”
“……”
“徐詩黎,如果你想聽我的心裏話,那麽你聽清楚了,從頭到尾我愛的人就隻有你。”
“……”
“你是第一個會讓我去嚐試改變自己的人,也是第一個改變了我對人生的態度堅定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的人。你也是唯一一個,讓我連死都不怕就上了飛機,玩命也想跟你在一起的人。”
“……”
“徐詩黎,你考慮好了沒有?”
葉昭之突如其來的一長串表白,讓徐詩黎手足無措地愣在原地,大腦當機,手心裏都是汗,被葉昭之握住的那隻手掌心更是火燒一樣滾燙。
她又下意識地想逃避,他的目光卻緊緊鎖在她身上,讓她避無可避。
徐詩黎被他看得心慌,在那樣的目光的注視下,真的能感覺到自己整個人就像掉進了一片柔軟的沼澤地裏,正在一點點下陷。
葉昭之突然傾身,在她的嘴唇上落下了一個清淺的吻,唇角染了一抹得逞的壞笑,仿佛所有恐懼都煙消雲散,他又是那個睥睨眾生的葉昭之。
但是他沒想到,下一秒,徐詩黎突然主動吻上來,柔軟的唇瓣貼在他的唇上,又輕輕張嘴咬了他一下。
不過她就是個三秒鍾勇士,片刻的觸碰之後她就紅著臉想要退縮了。
葉昭之伸手一把摁住她的腦袋,不讓她再亂動,他的呼吸已經粗重又溫熱,緊貼著她唇瓣吻上去,然後霸道地撬開她的唇齒,追逐糾纏她的舌頭,越吻越深,到徐詩黎都喘不上氣來了他都舍不得撒手,好像要把她揉碎了融進骨血裏。
周圍原本緊張凝重的氣氛因為這一吻而徹底沸騰了,口哨聲歡呼聲此起彼伏。
徐詩黎感覺整張臉臊紅,完全沒臉見人地把頭埋進葉昭之懷裏。
葉昭之用身體護著她,隔開了眾人的目光,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徐詩黎,現在你考慮好了嗎?”
徐詩黎窩在他的懷抱裏,用細微的聲音回應:“我願意。”
我願意和你直麵生死,我願意與你並肩而立,我願意與你長相廝守,我願意與你攜手白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