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曉拍了一個下午，隻拍完了一組，還有剩下的兩組沒有拍。

    快黃昏的時候，當地氣溫突降，模特原本就對鏡頭有些緊張，她好不容易讓模特放鬆下來。因為氣溫的關係，本就穿得少，這下更加在鏡頭麵前施展不開了。

    “不行，再自然一點。”她拍完一張，看了看相機，完全不行。朝模特開口。

    模特調整了下動作，一陣冷風吹來，她不禁哆嗦了下。

    “造型師，讓她休息一下。尚佳，去拿杯熱水過來。”

    涼曉看這情形，看來是不能夠心急的。尚佳聽著，意會涼曉的話，倒了杯水給一邊的模特端了上去。

    涼曉吧拍好的圖片給修圖師。再拍接下來的照片。

    天漸漸黑了下來，拍攝也已經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今天就這樣吧，大家回去好好休息。辛苦了。”涼曉看著手裏的照片，雖然還有些僵硬，但是比之前要好得多，明天白天的時候再拍一張看看。

    負責人在附近的住宿裏店裏包了整整一層。涼曉到達住宿的地點，她的房間，一張床剛好夠她睡，門邊是衛生間，窗前是電視，床邊一米處是窗台。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已經快七點半。她站在窗邊用毛巾擦著自己濕濕的頭發。住宿裏沒有吹風機，因此她穿得比較厚的站在那裏等風幹。

    她的窗戶剛好可以看到遠處遼闊的草原，以及深林。

    依稀可以看到遠處暗暗的燈影，看起來像是防守邊境的營地。

    哈社的夜晚，靜謐無聲。夜空深沉顯得特別的遠，星空更是渺小。

    涼曉忽然想起來，也許，這樣的夜晚，她真的可以拍到螢火蟲。不是暮城的也好。

    她想著，穿著一件衛衣和外套，拿著她的單反出了門。她的頭發還沒有全幹。

    她走出住宿地點，然後往一排排房屋的後麵走，越往後越靠近山坡，而山坡底下，是一片樹林。

    夜晚的路，總是顯得特別幽靜，雖然沒有一米就會有照亮的路程，可一陣陣清冷的夜風吹過來，她還是依舊忍不住顫抖了下。

    走著走著，她到達了進入樹林的入口。忽然她覺得身後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她轉過身，快速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型的手電筒打開，往身後一照，厲聲開口“誰？”

    那人一手擋住了涼曉手電筒照過來的光線，抿著嘴，沉默的往一旁挪了挪。

    “是你？”涼曉看清他之後，滿是驚訝地收起手電筒。他怎麽會在哈社？而且還跟蹤她？

    “嗯！”他走近涼曉，依舊是和第一次涼曉見他的樣子，穿著軍綠色厚外套。隻是少了點那晚的悲傷神情。

    “買煙回來，剛好看著背影熟悉，就跟過來了。哈社的人群很亂，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不全。”他輕聲向她解釋。

    “我懂得怎麽保護好自己。倒是你讓我還以為你是尾隨者呢。”涼曉見他笑了笑，打趣道。

    今天白天還想著他的事情，這會兒就遇上了。這個世界的相遇和重逢，還真是沒有一點兒預兆。

    男孩聽著她的話，也不在意，隨意的輕笑了聲，才道“你一個人來這裏幹什麽？”

    “嗯，你猜。”涼曉朝他揚了揚脖子上的相機。

    “拍照？這裏？漆黑一片能拍出什麽？”他看著涼曉手機的單反，忽然之間有些好奇地問向她。她身上好像有種特別的吸引力，讓人一眼就能記住她。以至於那晚和她見過以後，剛剛才隻是看著她的背影，他就莫名地感覺到熟悉。

    涼曉笑看他一眼，不答轉身走了進去。他緊跟著涼曉。

    “你叫什麽名字？”涼曉沒有回頭，拿出手電筒照著前方的路。

    “……陸亦奇。”他沉默了下，接著說出三個字。

    涼曉停住，側身看向他“你能告訴我是那幾個字嗎？”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我的名字。”他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看著一旁淺淺的灌木叢。

    “很好聽的名字。”涼曉稱讚一聲。繼續說“涼曉，我的名字。”她大方的介紹自己。然後繼續往前走。深夜的樹林裏，隻有兩人腳步踩著枯樹枝發出的細微“呲啦”聲。

    涼曉仔細地看了下四周，除了漆黑一片，連螢火蟲的影子都沒有見到。

    “你似乎再找什麽？”陸亦奇見她的樣子，忍不住問。

    “嗯，再找螢火蟲。”涼曉頭都沒有回，直率的回了他一句。

    螢火蟲？陸亦奇擰著沒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忽然停住“這裏是沒有螢火蟲的。”

    涼曉聽著他的聲音，頓時停了下來，看著他“怎麽可能沒有，這裏這麽大樹林呢，而且很靜瑟啊。”

    “雖然現在是初夏，但是，這裏是哈社，夜晚這麽冷，怎麽可能會有螢火蟲。”

    聽完陸亦奇的話，涼曉愣了愣，於是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是啊，哈社晝夜溫差相隔十萬八千裏。她居然把這事兒給忘了。

    “你喜歡螢火蟲嗎？”陸亦奇看著她問。目光裏有一絲她看不透的情緒，

    “嗯嗯，想拍一組關於螢火蟲的照片。”涼曉點點頭。她看了看周圍，再次確認了之後有些氣餒“又白來了！”

    陸亦奇看著她氣餒的模樣，腦海裏閃過一個畫麵，很熟悉。之前的那個人也喜歡夏日裏的螢火蟲。特別喜歡，氣餒沮喪的時候，也是這樣耷拉著腦袋。他一時看得有些失神，以至於涼曉兩手朝他揮了揮，他都無動於衷，最後還是被涼曉拍了一兩下他才回過神。

    “你怎麽了？忽然走神。”涼曉有些奇怪的看著他。

    “哦，沒事，一時走神而已。”陸亦奇被她盯著瞥過眼，選擇不看她。

    “好吧。既然沒有，那我們還是回去吧。”涼曉說完之後，剛踏出一直腿，忽然看著眼前四周都是深林，她忽然便不清東南西北了。“那個，你知道返回的路嗎？”

    陸亦奇看著周圍的環境，又看了看涼曉的表情。他在這裏待了很多年，而且方向感也不錯，可是他現在忽然有點不想那麽快出去了。

    他對涼曉搖搖頭“四周這麽黑，我也不清楚。”

    “啊？這麽說，我們迷路了？”涼曉有些著急，這下完了完了，明早還得拍攝呢，要是遲到了，估計還得拖個一兩天。

    “貌似是的。”

    “我們找找方位吧，不是說看樹枝的樹幹延伸方向就能辨別方位嗎？噯，你會不會夜觀星象啊，哪個是北極星啊，說不定就可以找到方位了。”

    涼曉一邊研究一邊問向一旁的陸亦奇。

    “現在已經是晚上快九點了。而且周圍這麽黑，你確定可以看清樹幹是哪個方位？對於星象我也不清楚。”陸亦奇慢吞吞的解釋出聲。

    “啊？那我們豈不是，走不出去了。”她有些垂頭喪氣地躲在地上，手裏的手電筒燈光也有些變得不是很明亮了。看來電量很快就要沒了。

    “好不等天色微亮的時候，到時候再辨別方位可能會方便一些。”陸亦奇垂眸看她一眼，低聲提議道。

    涼曉想了想，現下也不能相處別的辦法了，而且山林裏本就幹燥，又不能點火。隻能靠她的手電筒維持了。

    於是兩人靠著一顆樹，並肩坐了下來，也不管地下髒不髒。

    “對了，你為什麽回來哈社？”涼曉問。

    陸亦奇目光盯著眼前的黑暗，緘默十秒才回答“上麵怎麽安排，底下就怎麽做。這是規矩。”

    “你是做什麽的？”涼曉很是好奇。

    “以前是當兵的，現在，退役了。來哈社，可能就是為了這裏的治安部缺人吧。剛好我也不知道去哪裏。”他答的很隨意，輕描淡寫的寥寥幾句。涼曉卻莫名地聽出一絲傷感來。

    “為什麽退役？保家衛國不是挺好的。”涼曉忍不住問，後麵一句話是她臨時想到脫口而出的。

    陸亦奇沉默了，許久，他的聲音才傳入涼曉的耳朵裏，嗓音很低，卻異常清晰，帶著傷感的情緒“以前我也這麽想。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可是後來，我想，我連自己身邊的人都沒有保護好，還談什麽保家衛國。”

    “是因為你的那個她？”涼曉有些試探性的問出口，那天夜晚的情形，他一臉憂傷的樣子，吸煙的動作。讓這樣的氣氛更加濃烈。

    “嗯。”他輕輕從嗓子裏發出一個字音。

    “……對不起。我不該提的。”涼曉有些歉意，說完之後就沉默了。一時間，兩人好像與這樣的樹林融為一體。

    “涼曉，你很像她，卻又不像她。”長久的沉默之後，陸亦奇的聲音回蕩在空氣裏。

    涼曉皺眉立即反駁“我不喜歡你這種評價。我就是我，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涼曉。”

    “……抱歉。”他輕言帶著一絲歉意。涼曉隻因他觸景生情，才會引起這樣的情緒，也就沒有太放在心上。

    “涼曉，我跟你講個故事吧。”他說。

    “嗯。你說。”

    “從前，有個女孩跟男孩一起長大，女孩是單親家庭，跟著爸爸一起生活，後來女孩的爸爸又另娶了。後母對女孩並不好，女孩很內向，每次受委屈了，也隻是和隔壁家的男孩子說。兩人一起長大，男孩的夢想是當一名軍人，女孩為了追隨男孩，選擇當一名戰地記者。後來男孩有任務外出，在一次對外戰爭中，遇到了女孩，可是，他還來得及跟女孩多說一句重逢的話，一聲槍響，女孩為了救男孩永遠的倒在了血泊裏。男孩甚至都沒有辦法把她的帶回故鄉。”

    他的聲音很平淡，像是講一件本就很長遠的短小故事。

    涼曉認真的聽完之後，心裏壓抑了好久，最後她悠悠開口“也許，那裏就是她最好的歸宿。英魂是不問歸宿的，陸亦奇。”（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