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在醫院裏。

    像上次葉嘉住的那個高級病房一樣，周圍所有的一切擺設都特別親切，試圖營造出一種家的感覺。

    可這裏終究是醫院，那濃鬱的消毒水味兒幾乎熏染整個心髒。

    腰間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隻要不動就感覺不到疼痛。

    白卿醒來後什麽也沒說，任由葉嘉在一旁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他的目光似乎遠隨著窗外的鳥兒飛向無邊無際的藍天。

    從高樓之上一躍而下會是怎樣的感覺？

    白卿不知道，也不想嚐試。

    腦海中似乎還殘留著於佳佳看向他時露出的一抹微笑，而那淺淡的笑，伴隨著落地時炸裂的血光化為虛有。

    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他的眼前。

    他與那條生命的最後幾秒，僅僅隻相差了幾厘米。

    如果他再快一些、快一些……

    或許就能抓住她的手，甚至是衣角。

    那樣的話，情況將會大不相同。

    白卿忽然感覺自己有些好笑，他閉了閉眼，嘴角勾起的弧度缺失往日的清淺，更多的是諷刺。

    他現在揪心煩惱的人，正是之前拿刀抵著他，信誓旦旦要殺死自己的人。

    她死了，自己卻悲天憫人起來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聖母？

    白卿麻木的想。

    “白卿，你是不是哪裏不太舒服啊。”一直說個不停的葉嘉忽然停下來，擔憂的看著白卿，道：“哪裏不舒服？我去找醫生。”

    白卿拉住他要離開的衣角：“不，我很好。”

    “那你怎麽不說話，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隻是感覺很空。”頓了頓，白卿動了動嘴唇：“心裏。”

    葉嘉瞪著眼，好像不知道要怎麽接話才好。

    幾個小時之前他們經曆的事情還曆曆在目，雖然他們經常打架鬧事，但真正死人還是第一次見。

    葉嘉說了那麽多的話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現在被白卿輕飄飄的一句話便再次拉回了那段記憶中。

    沉默好久，葉嘉才苦笑一聲。

    “別想了，都是命吧。”

    都是命。

    如果於佳佳沒有從精神病院出來，那麽今天一切事情都不會發生，她也不會死了。

    葉嘉從來不覺得他們把於佳佳弄到精神病院對她來說是一種折磨，因為撞人的的確是她，年梓西在醫院生死未卜了幾個月，肇事者難道不應該被追究嗎？所謂的慈悲善心到底應該怎樣來衡量？

    不過有一點，那就是葉嘉在查到那件事幕後黑手有徐麗楠參與的時候，曾經考慮是否把於佳佳從精神病院裏弄出來，任她自生自滅。畢竟算起來，她也是半個受害者吧。

    顧廉應該也是這樣覺得的。

    “學校和警方已經介入調查了，是誰把於佳佳從精神病院帶出來的，都會查出來。”葉嘉抿著唇，向白卿解釋：“顧廉和康揚都去參與調查了，留我在這裏照顧你。至於於佳佳……”

    葉嘉似乎很不願提起她，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不過瞧他懨懨的神色，應該也覺得唏噓吧。

    “雖然是自殺，但將一個精神病人放出來的人必須承擔責任，顧廉說了，他會追查到底。”

    聽到這句話，白卿心裏猛地鬆了口氣。

    這大概對於佳佳來說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晚上的時候，顧廉帶著白卿的背包一起來了醫院，看見白卿已經醒來，而且看著電視上的新聞報道不知道在想什麽，他一直提的心終於落進了肚子裏。

    “好點了麽。”

    “好多了。”白卿應聲回答，而後才反應過來病房裏多了一個人，略微訝異的看過去：“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剛剛，你看電視看得太入神了。”顧廉伸出手點了點他白淨的額頭。

    白卿垂下眼簾：“不是看電視，是想事情。”

    “那你想什麽了？”

    “想於佳佳。”

    顧廉臉色一沉，倒是意外的沒有說什麽。

    白卿知道他們可能都不喜歡提起這個問題，連剛出門去買飯的葉嘉一整個下午都不提於佳佳。

    說到底還是一些剛剛成年的高中生吧，就算生活背景再不同，遇到這種有關人命的事，一時間都無法麵對。

    白卿也不想提，但是腦海裏總是想起於佳佳滿身是血躺在教學樓下的樣子。

    前一秒，她還對自己微微一笑，帶著一股看透世間蒼涼的釋然。

    其實，令白卿久久不忘的，是那抹清淺的微笑吧。

    將關於於佳佳所有的想法從腦海裏甩出去，白卿側頭，看向顧廉。

    “葉嘉出去買吃的了，你想吃什麽可以給他打電話，讓他幫忙帶一下。”

    “嗯，一會我給他打。”顧廉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替白卿撚了撚被角。

    “對了，康揚呢，他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他回了一趟學校，一會過來。”

    “嗯。”

    顧廉不著痕跡的歎了口氣。

    “你是不是想問，今天警察都問我們什麽了？”深邃的眸緊緊的盯著白卿的臉，好似早已看透他內心的想法。

    白卿先是一愣，而後微微窘迫的點了點頭。

    他的確想問，但事關於佳佳，顧廉也不想提起他，白卿便忍著不問。

    沒想到顧廉此時的心思如此縝密。

    顧廉靜靜的凝視白卿良久，才緩緩開口：“一些公式化的問題，我和康揚如實回答就是了。”

    “……就這樣？”

    白卿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顧廉聳聳肩，神色淡然：“就這樣。”

    他回答的從容不迫，按理說白卿不應該懷疑的，但是莫名的，白卿心裏非常懷疑。

    應該沒有這麽簡單吧……身為當事人的白卿因為受傷昏迷才沒有被拉著參與調查，但警察局的人真的就不準備審問白卿了嗎？就算是受昏迷，那清醒之後也應該重新審問啊。

    可是顧廉絲毫沒有提起警察應該審問自己這件事。

    “顧廉。”白卿喊了他的名字，手也撫上他放在床邊的手：“警察真的不準備審問我嗎？”

    顧廉眼神閃躲，隻是一瞬。

    “你是傷患，也是受害者，沒理由審問你。”

    “可是我親眼看見於佳佳死亡，而且我與她生前一個小時內相處的時間最長。”

    白卿的眼眸一眨不眨，泛著細碎的光芒，淡淡的看著顧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