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寓撫摸了一下錦旗毛絨絨的布料，笑著說：“不會還要給我頒發個十佳青年吧。”

    “還真有可能喲。我覺得你這次的年終獎也會翻一翻！”老夏打趣道。

    “那天上頭跟你說了些什麽？”陳隊問道。

    “就表揚了一下，說我給咱們98路樹立了良好的形象，還有以後不能浮躁，要踏踏實實為民服務。”江寓回憶著和上頭的談話。

    左不過這些話，還非得她大老遠來來回回跑一趟公司，路費也沒給報銷。

    “你說這現在老是有那麽多人圍著你，也不是辦法啊。”老夏看著窗外一個探頭探腦的小夥子說。

    “等這件事情的熱度過去就好，現在要保持平常心。”陳隊說。

    …

    江寓拿好包，準備下班，出了門，發現季川又等在了那裏。

    燥熱的空氣中，他身姿挺拔，周身籠罩著清冷之意。

    仿佛照在他身上的，不是毒辣的陽光，而是溫柔的月光。

    蟬鳴聲聲，卻絲毫沒有困擾到他。

    還是老樣子，灰襯衫黑褲子。

    “誒？這個人怎麽又來了？是你的朋友嗎？小夥子長得可真高啊。”身邊的同事老張說。

    江寓也不知道季川怎麽又出現在這裏，她“嗯”了一聲，便向他走去。

    “怎麽又來了？”江寓問。

    季川等了很久，但他沒有一點不耐煩，看到江寓，他有點局促：“是的。我又來了。”

    她抿了抿唇，習慣他的答非所問：“我是在說，你來這裏是有什麽事情嗎？”

    “是的，我找你。”他說。

    “找我幹什麽？”江寓看著這火辣辣的太陽，奇怪季川穿著一件長袖襯衫難道不嫌熱嗎？

    “我……我想邀請你去我家共進晚餐。”季川低頭，隻能看到江寓黑乎乎的腦袋。

    她可真小。

    “為什麽？”江寓問，前幾天不是剛吃過麽。

    “是的。我…新買了一副筷子。”季川說。

    這樣拙劣的借口，她都不知道該做何反應，這幾天她感到身心俱疲，打算請個假休息兩天：“能不能找個可信度高的理由。不去。”

    “……”季川委屈地撇撇嘴，卻不打算放棄，“對不起江寓，我有讓你非去不可的理由。”

    江寓感覺到了季川的不對勁，他之前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什麽理由？”

    “……是季成說，你呆在我家比較好。”季川又補充了一句，“他不會錯的。”

    這個時候，江寓再嗅不到一絲不對勁就真的傻掉了，她是不會探究他有多信任這個哥哥，隻是這件事另有蹊蹺：“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她想了想，能繞在她身上的無非就是網上那些事了，“論壇上又把我的什麽東西扒出來了？”

    “你先跟我回去吧，車就在那兒，已經等很久了。”季川說。

    江寓順著季川指的方向看去，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在不遠的地方。”因為怕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偷拍，所以季成叮囑司機要把車停在另一邊。

    “你先說清楚，否則我不會去。”她自然明白車停在其他地方的用意。

    “網絡上出現了對你不好的言論，現在…有很多記者堵在你家門口……”季川老實回答。

    …

    江寓還是上了車，並且打開了手機查看論壇上到底多了什麽新八卦。

    “堵在我家門口？真的至於嗎，我又不是大明星，為什麽非要來采訪我？”

    【3895樓】大耳朵兔兔：此女曾經坐過台，當過某老總的小三，學生時代是有名的太妹，常常和混混在一起。黑曆史數不清，有圖有真相。想知道的可以私信我，人多就另開一帖深扒這輛最美公交車。

    【3896樓】鹹蛋超人：大耳朵兔兔臥槽？是真的嗎？求高清大圖

    【3897樓】金錢美酒凱子與狗：大耳朵兔兔私信你了！

    【3898樓】貓氣姑娘胡同小巷：大耳朵兔兔這麽生猛的嗎？！

    …

    難怪。

    江寓不斷地往下刷，底下都是求那個叫大耳朵兔兔的網友私信的。

    【4765樓】鹹蛋超人：剛從大耳朵兔兔那兒回來，驚得下巴都掉了！居然真的是坐台女！

    【4766】please滾：觀光團打卡回來！唯一的想法是她一定沒整容！

    【4767樓】北港不夏：被惡心到了，典型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懷疑是炒作！

    【4768樓】時光與人：大耳朵兔兔另開一帖吧！大家都在等著呢！

    …

    她的神色很平靜，仿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季川全程盯著江寓，他覺得很納悶，為什麽在她身上找不到一點悲傷的情緒。

    沒有悲，沒有喜。

    “那些消息……”

    “大部分都是真的。”江寓快速接話。

    “是的，我知道。”季川說。

    “你知道？”江寓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表情，“你怎麽會知道？你也找他私信了？不不不，不可能。你……是不是調查過我？”

    她之前就懷疑過，隻是從來都不問。

    “……江寓。”季川有些招架不住了，這一刻，他突然不願回想起“坦誠”二字。

    “回答我。”江寓緊緊盯著他。

    他灰色的眼珠開始不知所措地轉動，在聽到江寓的話之後，還是將眼神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是的。季成調查過你。”季川回答。

    “所以你之前才會說很了解我，因為你已經掌握了我所有的信息，包括我那些不為人知的黑曆史。”江寓說。

    “不，不是這樣的。我說我了解你，是因為我們在小時候就已經認識了！隻是…你好像不記得了。”季川著急地解釋。

    江寓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將壞情緒全都扔到了季川身上，馬上冷靜下來，“對不起。”

    “沒關係，你不用道歉的。調查你這件事，是我和季成不對。”季川回答。

    車裏又陷入了一片寂靜。

    季川感到了不自在，他偷偷去看江寓，隻一眼就馬上轉了回去。

    讓他覺得局促的不是車裏的氣氛，而是沉默的江寓。

    還好，司機很快就把車開到了夷山路。

    江寓跟著季川進屋，終於發現了她念叨了好久的雲姨，可此時卻沒有當時的心境了。

    “江小姐，歡迎您。”雲姨說道。

    “雲姨，叫我江寓就好。”江寓說。

    “好，你們快進來吧，小成也快回來了。”雲姨說。

    敢情是全家人一起出動了？

    她在心裏默默地想。

    “江寓，你在這裏休息一下，想玩遙控車和看書的話，你就從架子上拿。”季川說。

    “我知道了，謝謝。”江寓的神色淡淡的，她現在覺得腦袋裏很亂，過去的事情就像電影畫麵一樣，不斷地在她頭腦中播放。

    幾年前，江湖炒股失敗，負債累累，當時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房子賣掉，但是那套房子是江湖好不容易東拚西湊買來的，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小房子是她母親生前最渴望的事。

    她不忍心看到母親的夢想破滅，於是就隻好打工還債。

    普通的工作無法在短時間內籌集到不菲的資金，那個時候，正好有一個初中同學栗雪說她能給她招到一份好工作。

    江寓也是病急亂投醫，她明白什麽工作能快速賺錢，心一橫，便去了。

    來到夜總會，她一直在想法設法保護自己，她隻陪酒，其他什麽都沒有做過。栗雪是做那個工作的，但也沒有勉強過她，為此，江寓到現在都心存感激。

    至於做小三那件事。

    在她最落魄的時候，她遇到了一個香港的富商，相貌周正，甚至還算是非常英俊，但他有妻室，他當時跟她說，希望在s市擁有另一個家。

    大家都是成年人，這言外之意再清楚不過了。

    沒有等她答應，他就給了她一筆錢，這筆錢足以讓她償還債務。

    她當時過得是什麽生活？

    上下班有專車接送，各種華麗的服裝會接二連三地送過來，那些最新款的奢侈品包包，在她完全不了解的情況下就已經送到她的手中。

    她真的動搖過。

    那種心動的感覺，就像是一隻井底之蛙突然逃離了封閉它的那口井，來到了一個神奇的花花世界。

    那個時候，她也不過才21歲。

    甚至是幾年前，她還能回憶起那些心動的感覺。

    她真的沉淪了一段時間。

    直到那一天，她瞞著他偷偷跑到香港，想去看看他的家庭。

    她一直以為他的家庭是不堪的，他一定擁有一位麵目可憎、體態臃腫的太太，所謂的糟糠之妻，卻沒想到，那位太太同樣美麗，她帶著自己的女兒在草坪上野餐、放風箏。

    在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究竟是什麽人。

    她不是把人帶離黑暗的天使，而是邪惡的、破壞別人幸福美滿家庭的第三者，把那些原本生活在光明裏的人，拖入了無邊地獄。

    他也來了，就像完全不記得她的存在一樣，自由地、幸福地和她的妻女在一起玩耍嬉戲。

    她恍然大悟。

    他隻是貪得無厭而已，而她比他更卑劣。

    如果說貪得無厭是人性的弱點，那麽江寓的惡，就不能以此來概括，而是一種不齒的欲望。

    她被欲望驅使、被貪念俘虜。

    莎翁在《哈姆雷特》中寫過這樣一句話：“我們常裝出信仰的表情和虔誠的舉動，卻用糖衣來包裹自己的本性。”

    他和她，誰又比誰高尚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