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愣著幹嘛！快去打水！”率先反應過來的蕭慕庭，衝著看守葉童的人暴戾一吼。

    滿眼都盛著內疚的他，無法再像之前一樣心情平靜。

    葉童不吱聲了，身體卻依舊在翻滾，終於被蕭慕庭的吼聲驚醒，葉建平瘋了一樣的撲向葉童。

    好在蕭慕庭阻攔及時，否則葉建平也會被燒傷，殘留在葉童身上的汽油太多，隻怕已經來不及。

    “放開我！”目光痛惡的罵了句蕭慕庭後，葉建平眼泛淚光，不肯放棄，“童童！我的童童啊！爸爸來了！別怕！爸爸這就來救你！”

    從葉童身上移開視線，蕭慕庭狠狠擰眉，然後高聲點醒葉建平，“伯父！你清醒點，沒用的！晚了！”

    蕭慕庭話音剛落，看守葉童的男人，就匆匆忙忙的提著水進來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肉體被燒焦的惡臭，男人捂著鼻子，非常嫌惡的將水潑到葉童的身上。

    終於，火光一點點被澆滅，葉童也儼然成為一具焦炭。

    確認火勢徹底熄滅，蕭慕庭適才鬆開葉建平。

    奮不顧身的撲向自己的女兒，葉建平老淚縱橫，一度抱著葉童的屍體，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這情景著實駭人，卻又讓人害怕不起來。

    眼看自己的大女兒，親手殺了自己的小女兒，葉建平肝腸寸斷，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一般，隻目光呆滯的摟著葉童的屍身，輕拍對方的脊背，仿佛葉童還活著，隻是睡著了。

    “蕭慕庭！你故意的是不是？”在目睹葉建平與蕭慕庭雙雙闖進來時，葉芙便傻眼了。

    此時她總算回過神，卻沒有去關注葉童的死，對生命的漠視，令人心寒，更令葉建平無法置信。

    回視著葉芙陰冷至極的視線，蕭慕庭無比懊惱的問責道：“葉芙，那是你妹妹！你親妹妹！”

    許是因為不敢麵對葉建平，葉芙便把責任推給蕭慕庭。

    而蕭慕庭和葉芙的心情大同小異，他利用葉童的天真，和對方對他的信任，在最該救走對方的時候，把葉童留在了這裏，以至於葉童慘死。

    葉童雖然刁蠻任性，卻是真心喜歡他，更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反倒經常被他利用。

    人性與良知占據高地，他便企圖用指責葉芙的方式，緩解心底的內疚和壓抑。

    “你早就知道我幹的那些事了對不對，你早就知道葉童在我這裏了對不對，所以你明明有機會救走她，卻故意讓她激怒我，還帶著我爸過來見證！蕭慕庭，我跟你有多大的仇？”

    內心惶惶不安，葉芙手心冒汗。她不敢去看葉建平，也不敢去看葉童的屍體，隻顧著反咬蕭慕庭。

    自咎使然，蕭慕庭移開視線，沒有再和葉芙爭辯。

    他也沒預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便懊喪握拳，心裏波瀾起伏。

    他是想報複葉芙，是利用了葉童，可他真沒想過葉童會死。

    就在葉芙氣焰囂張的望著蕭慕庭的時候，哀哀欲絕的葉建平終於抬起頭。

    他遠遠看向葉芙，一臉的陌生，甚至有些自我懷疑——

    眼前的女孩，究竟是他的女兒，還是魔鬼的化身？

    都到了這個份上，對方竟然還在推卸責任。

    站起身，葉建平步伐沉重的靠近葉芙，在對方始料未及之際，他狠狠一耳光，將葉芙打了個踉蹌。

    後退好幾步的葉芙終於站穩，她捂著酸麻的臉蛋，正要用幽怨的視線，回視葉建平時。

    卻被對方漠然的目光，逼退到迅速垂頭。

    盡管葉芙對全世界都充滿哀怨，可葉建平，是真真正正在乎她的人，也是確確實實寵愛她的人，更是從未虧待過她。

    所以，正如蕭慕庭預期的那般，姐妹相殘的一麵被葉建平看到，葉芙無法麵對失望至極的葉建平。

    “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喉嚨沙啞的葉建平，說話的聲音也非常低微。

    視線鎖定在地麵上，葉芙仍然不敢抬眸，不敢直視葉建平的雙眼，“爸，真的是蕭慕庭算計我！他……”

    葉芙話未說完，就被葉建平一腳踹翻。

    心口上下起伏，葉建平積鬱難平，眸底映出濃墨重彩的悲哀和苦悶。

    因為即便蕭慕庭有心讓他看到姐妹相殘這一幕，葉芙對葉童沒有殺心的話，意外又怎會發生。

    所以，這事怨不得蕭慕庭，隻怨他沒有及早發現葉芙扭曲的心理。

    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葉芙齜牙咧嘴，眸中，總算浮起一些薄怒。

    鼻血毫無預兆的從鼻孔中湧出，她的身體，越來越差勁了。

    所以，在她看來，葉建平還是更偏袒葉童。因為現在的她，其實和死了沒有區別，兩人隻是誰先解脫，誰後解脫的問題。

    是以，她不後悔拉著葉童下地獄，憑什麽她們流著同樣的血脈，她卻得默默承受痛苦，對方就要享盡世間一切美好，她不服。

    見葉芙被踹了一腳就開始流鼻血，葉建平不由自主的皺皺眉。

    哪怕他原諒不了葉芙的所作所為，卻也避免不了為人父，一看到兒女受傷就會揪心的自然反應。

    瞧著葉芙居然流鼻血了，蕭慕庭也感到困惑。

    可在蕭慕庭與葉建平兩雙迷惑的眼目下，葉芙隻不以為意的擦擦鼻子，“我殺了葉童，你心疼了，難過了，舍不得了？”

    聽到葉芙死不悔改的挑釁，葉建平震驚又絕望的闔上眼皮。

    比恨鐵不成鋼，還要無奈的情緒，恐怕就是他此刻的心情寫照。

    “我以為，你早就不恨了，我以為，我努力彌補，盡量滿足你的一切要求，你就會釋然。可我沒想到，你心裏的怨氣，居然這麽大。”再次睜眼時，葉建平陡然變得平靜。

    不平靜又能怎麽辦呢，殺了葉芙解恨嗎。

    他一雙女兒已然失去一個，殺掉葉芙，葉童也回不來。

    “嗬嗬，嗬嗬……”葉芙忽然發笑，那笑容在血跡的映襯下，顯得詭異又瘋癲。

    撐著地麵站起來，葉芙雙目無神的平視著葉建平，“彌補？我從小遭受的白眼，我不想來到這個世上的夙願，你怎麽彌補和滿足？同樣是你的女兒，憑什麽葉童活在陽光底下，我就要活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裏？憑什麽我媽含恨而終，她媽就能錦衣玉食，被人羨慕？”

    縱使是質問的語氣，葉芙說話的聲音也沒有很重，仿佛僅僅是在找人訴苦。把積累在心裏多年的愛憎，都全部吐出來罷了。

    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葉建平隻輕聲歎道，“罷了，我自己做的孽，我自己償還。”

    言畢，葉建平頹然轉身，沒人看懂他是否要追究葉芙殺人的罪過。

    “你也不用報警，我得了艾滋的事情，是真的，所以我活不長了。不多久，我就會下去陪葉童。”葉芙唯一覺得愧對的人，便是葉建平，如今葉建平對她失望透頂，她也沒什麽留戀和牽掛了。

    但她想做的事情，還沒做完，所以她還不能去坐牢或者自盡。

    詫異的瞪大眼，蕭慕庭愕然望著葉芙，似在考慮對方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虎軀一震，渾身顫抖，葉建平用盡力氣才轉過身，正對上葉芙粲然的笑臉。

    “爸，你搞錯了，我恨得不是你，恨得是命。”

    眼皮重重闔上，一滴淚順著葉建平的眼角滑落，“從此以後，你不再是我女兒。我會帶著葉童媽媽去往國外，謊稱移民，這樣警察就不會追究你了。”

    其實，葉建平還有很多話想說，他想問問葉芙究竟是何時染上艾滋的，和蕭慕庭之間到底又有多少秘密。

    他還想告訴對方，當年的事情，是他對不起葉芙母女，可他真的已經盡力了。

    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呢，家破人亡，便是命運對他的懲罰吧。

    “當初，我勸你不要固執，可你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堅決不會讓你認識唐少楓。既然時日不多，你就好自為之吧……”

    淚眼朦朧的望著葉建平離去的背影，葉芙輕啟唇齒，最後喚了一聲“爸。”

    她也曾想過重新開始，可到頭來才發現，連這點祈求都成為奢望。

    既然無法回頭，她便不打算回頭了，哪怕碰得粉身碎骨，也絕不後退。

    “蕭慕庭，你這樣整我，能換來什麽好處？”眼神空洞的看著無人處，葉芙輕聲詢問，語氣茫然。

    她知道自己沾滿罪惡，可還是想瞞著葉建平，不願讓對方傷心。

    但蕭慕庭的存在，卻讓她在人生的彌留之際，連這點願望都滿足不了。

    即使剛剛被葉芙染上絕症的消息給驚到了，蕭慕庭還是無法同情對方。

    “那你讓夏雪整我，又能換來什麽好處？”

    澀澀一笑，葉芙振作起來，眼中的傷痛也緩緩褪去，“既然如此，你報複成功了，也該消停了吧。我時間不多了，不想再多個敵人。”

    若說以前葉芙在蕭慕庭麵前所說的話，皆是虛與委蛇，那麽此刻，她主動放下和蕭慕庭之間的糾葛，乃是心裏話。

    她確實沒多少時間了，得利用剩下的時間，集中精神，了卻執念才好。

    對此，蕭慕庭沒有回應，隻淡淡掃了眼對方後，便走出被死亡陰影覆蓋的暗室。（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