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裏很安靜，經過了這麽久的喧嚷，這種安靜倒讓人覺得異常，沒有了那些鬧個不停的人，樓道裏隻剩下垃圾，瓶瓶罐罐的空酒瓶，破塑料袋零食袋，甚至還有麻將撲克牌，這麽一場鬧騰結束了，看起來倒像一場狂歡結束了一樣。可這一場“狂歡”過後又剩下些什麽呢？是垃圾還是下一場“狂歡”將要開始的訊息？不，“狂歡”之後還有一件事要做，就是——收拾殘局。

    唐茵和陳衝回到許亦安家，家裏也很安靜，他們從陳衝家翻窗進去的時候，客廳裏空無一人，卻能聽到說話聲，原來是在許紅姝的房間裏，嘉禾正在安撫許紅姝和啜泣不停的小晨。

    在嘉禾給許亦安打電話的時候，許紅姝和小晨剛好聽見了，許紅姝嚇壞了，小晨也知道瘸叔出了大事，他們兩個其實就相當於都是兩個小孩子，兩個都哭鬧起來，許紅姝還吵著要去找瘸叔，嘉禾隻好強行要求自己穩住恐慌的心情去安慰他們兩個。

    “厚山，厚山他到底怎麽樣嘛？他什麽時候能回來？”許紅姝拉著嘉禾一遍遍地問。自從她和瘸叔住到一起之後，有瘸叔看著，她的情況好了不少，對瘸叔變得尤其依賴。

    嘉禾自己眼眶還是紅的，卻摟著許紅姝一遍又一遍地回答說：“沒事的，你放心，亦安哥哥已經在處理了，就不會有什麽的，瘸叔不會有事的，他一定很快就能回家，亦安哥哥肯定會把瘸叔帶回來的。”

    她轉頭看到唐茵和陳衝已經在門口了，就抽噎了一下，充滿期待地向唐茵確認：“對吧？唐茵姐，瘸叔是不是快回來了？”

    唐茵看著屋子裏的三個人，說：“恩，瘸叔總會回來的，許亦安不會讓瘸叔有事的。”

    有了唐茵的保證，他們三人都心安很多。

    陳衝找來扳手和起子，把早上瘸叔封住的門板又給拆掉了，拔了一地的釘子，打開了千瘡百孔的門，門外沒有了人，不，是連門裏該有的人都沒有了。

    收拾完，唐茵和陳衝坐在沙發上，陳衝說：“小茵，小安玩的是不是有點太大了？雖然哥一直沒有反對過，但你們還這麽小，我還是擔心你們會玩不過上麵的人而吃大虧。”

    唐茵已經不想再思考什麽了，搖搖頭，說：“我不知道，其實衝哥，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許亦安說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是有那麽多的變數，他自己還有可能隨時會不受控製地發病，所以呢，我還能說什麽，這都是他的主意……可是，衝哥，我們真的不想永遠被壓著了，總得反抗一下做點什麽不是嗎？吃虧又能吃什麽樣的虧呢？反正這一段日子，這天翻地覆的，我們已經吃了不少虧了，都跌到穀底了，還會有什麽更糟的？”

    陳衝拍拍唐茵的肩，說：“當然還會有，這是東區，不會有最糟，隻會有更糟，但哥相信你們都能挨過去，跌到穀底也能反彈嘛，一山更比一山低啊，你們小心就是。”

    唐茵看看陳衝這永遠的一副流浪漢的樣子，苦笑道：“衝哥你真會安慰人，一山更比一山低，船到橋頭自然沉是吧？得了，我也認了，衝哥你就看著我們怎麽觸底反彈吧。”

    西區的警察局裏，瘸叔剛做完了筆錄，許亦安和魏冬這才等到可以去跟他說話的機會，瘸叔被拘押起來。他們獲準探視，許亦安問他：“瘸叔你都說了什麽？”

    瘸叔壓低聲音說：“叔說的大部分是姓鄭的那王八蛋的老底，我說那是個意外，是一時衝動才會動手的，其他的我都沒說。小安，他們肯定是還要問的，我暫時隻能這樣拖著了，而且叔的證件什麽的大多是假的，要是被警察查到真的那就完了，叔以前犯的事加起來可比殺一個本就應該判死刑的人渣嚴重多了，你們得加緊時間啊，要是不行呢，就算叔失算了，叔也認了，這也是報應，叔壓根就沒想能逃得掉……”

    許亦安說：“瘸叔，你這是什麽話？我們肯定得救你啊。大半輩子都逃過去了，還能因為捅了那麽一個人渣而栽了啊？”

    魏冬靠近瘸叔，皺著眉說：“叔，你這次可真是賭大發了，有你這樣的嘛？來這麽一招，就算是想幫小安，也不想點保險的啊？”

    瘸叔笑笑搖搖頭：“沒什麽保險不保險的，其實叔本意就是想殺了那王八蛋，都豁出了，但是捅了一刀他沒死，叔突然想到，當年上麵的人會信任小安你爸還有叔就是因為當時我們先有求於他們，被他們捏住把柄了，他們才放心地用我們，所以就想賣個破綻給他們，要是他們知道你們要救我就出手的話，說明他們已經放心了，小安你了，如果他們沒有，那也沒關係，反正叔一個人坐牢還是怎麽樣，都是叔一個人的事，也不至於牽扯到你們。”

    “瘸叔……”魏冬和許亦安齊聲喚了一下他，魏冬苦悶地埋下臉，暗歎道：“瘸叔你這次是真的太衝動了，把自己賠進去不值當啊。”

    瘸叔咬牙恨恨地說：“管他值不值當，隻是太恨了，孽債啊，做了這大半輩子惡，這才發現自己被別人白割了一個腎！再想想小安和小茵那時候的情況就揪心，那混蛋騙了我這麽幾年，禽獸不如啊，那時候竟然還威脅小茵和小佳，真他媽禽獸啊！”

    許亦安把聲音壓得更低，問：“瘸叔，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不能告訴我上麵的人到底是姓江還是姓顧？”

    瘸叔與許亦安隔著玻璃近距離對視，瘸叔想了下，深歎了一下，才說：“誒，不是姓江，也不是姓顧……”

    “我都猜錯了？”許亦安問。

    瘸叔卻依然搖頭：“不是。就看到底誰先找你，你就知道了。小安別急。”

    魏冬問：“難道姓江又姓顧？”

    瘸叔終於點頭：“是的，一個占百分之七十，一個占百分之三十。”

    許亦安詫異了：“怎麽會是這樣的？一直是這種局麵嗎？”

    瘸叔說：“最初，隻有江家在後麵操控，後來顧家插手了，從一開始隻占百分之五，到現在差不多也有百分之三十了。”

    “隻有百分之三十，也幹不過江家啊。”許亦安說。這兩個對錫城的影響舉足輕重的大豪門，許亦安還是比較相信江家對東區的操控力更強。

    但瘸叔並不認同許亦安的看法，瘸叔說：“小安還記得嗎？叔以前跟你說過，在錫城混千萬不要得罪姓顧的，叔可沒說過千萬不能得罪姓江的。顧家才是不能小看的，江家現在已經大不如以前了，隻能勉強維持這樣的局麵，兩家雖然看起來和諧，其實在東區的利益上爭奪得還是很激烈的，顧家勢力的潛力很大，他們發展比較慢隻是因為江家在東區安排了張德川和張海飛，以前張德川還是相當厲害的，他掛了之後，他兒子張海飛就不如了，顧家遲早是要後來居上的。還有……就是，你爸也算是顧家的女婿……”

    許亦安抬頭冷笑一聲：“那這樣說的話，董雲龍的選擇倒是很對嘛，哼！”

    瘸叔接著說：“就是十八年前，你爸就站到顧家的陣營裏了，就是因為他，顧家才撼動了江家對東區的絕對霸權，讓顧家擠進來了，但是後麵還是沒鬥得過張德川，不然局麵早就改了。”

    許亦安輕蔑地笑笑：“他倒是會選，還能全身而退，入贅豪門，有本事啊。”

    警察來催了，他們不得不結束對話，在許亦安走之前，瘸叔問了一句：“你爸的選擇的確是對的，那你呢？你是選江家還是顧家？”

    許亦安回頭斬釘截鐵地回答：“江家！而且，瘸叔，不見得他的選擇就是百分百正確的，也不見得我的選擇就是錯誤的！”

    許亦安和魏冬出了警察局，準備回東區，兩人一邊抽煙一邊走。總是一臉胡渣一副醉態的魏冬似在思考什麽，神情深沉，開口說：“小安，你不覺得挺恐怖的嗎？在現在這個時代，還有能夠一手遮天的勢力，不管法製，隻圖利益，竟就這樣操控著一整個區。”

    他轉頭看了看魏冬，又環視了一下周邊安定平常的環境，不禁回頭望了西區警局一眼，沒有回答魏冬的問題，而是問魏冬：“冬哥，你對東區的警察局有什麽印象？”

    魏冬好像還真的認真地想了一下，說：“沒多大印象，連東區警察局門是朝哪邊開的我都不知道，隻記得那年你媽要抱著小晨跳樓的時候，東區警察出動了，我都覺得那是比你媽要跳樓還轟動的事。”

    許亦安說：“錫城南北西三個區的警察局我都進過，就隻有東區的沒進過，偏偏在東區幹的壞事最多，最亂的東區的警察局竟然形同虛設，我一直以為這是因為東區爛到家了，有警察局也管不了什麽事，最近想想，也許不是這樣，應該是有人讓東區爛到家了，因為東區越爛越混亂越無法無天，他們就能做更多違法犯罪的生意，賺更多的錢。他們有錢就可以一手遮天，他們有錢就有權，把人從牢裏撈出都不算事，這才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他們回到家裏，唐茵問了瘸叔的情況，又跟許亦安調侃起陳衝“鼓勵”她的話，許亦安卻說：“觸底反彈？我們怎麽可能觸底反彈？東區明明就是無底洞。”

    唐茵啞口不語了，客廳裏安靜了幾秒鍾，這時候，許亦安的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的是本市的一個陌生號碼。（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