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亦安和唐茵看來，最奇怪並不是董雲龍在東區的所作所為，而是北區顧江兩家人的反應，無論怎麽看來，他們都好像太淡定了些，畢竟董雲龍的拆樓機都開到東區的暗場上了，他們還隻是旁觀東區人行動而已。再說董雲龍跟顧家還有親緣關係啊，難道就是因為這一層顧家就放任董雲龍這樣做了？拋開顧家，江家也沒理由什麽都不做啊。

    許亦安一直有這樣的疑惑，他曾不止一次向江家人試探過，江家人每每隻給他一個解釋，就隻有兩個字形容，複雜。這背後似乎不光是情麵問題，還有更深層的利益關係。

    被許亦安試探多了，那人也漸漸泄露出更加多的信息，許亦安根據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總結出，顧江兩家很有可能是有什麽把柄在董雲龍手上，畢竟他們兩家家族生意那麽多，覆蓋那麽廣，很有可能是被銅市的李家風行集團絆住了手腳，所以他們隻能暫時忍耐，在明麵上做出絕對不插手的樣子，而把東區人推在前麵做擋箭牌，靜觀東區人跟董雲龍較勁，在這件事上，顧江這麵和心不合的兩家做得尤其默契。

    也可見這背後問題到底有多“複雜”了。

    當許亦安他們這樣猜測的時候，董雲龍正腹背受敵著，他不但要千方百計地應付許亦安給他帶來的阻力，還要不斷地與顧家人來往聯係做足顧家人的工作。

    北區顧家豪宅的院門外，一輛嶄新的轎車停好後，門衛趕忙上前去幫忙開車門，恭敬地招呼：“董先生好！”

    看著這位外表富貴大氣享受著別人鞍前馬後的董先生，這個聽了不少八卦的年輕門衛心裏恐怕真沒有表麵這麽恭敬，心裏想的應該是，原來他是出身東區啊，十六年前還是小混混來著……

    董雲龍走進院門，一路徑直走到大門外，門邊肅立的管家，見他來了，提起唇角，露出職業性的微笑，說：“董先生好，老夫人已經在樓上等您多時了。”

    他看了眼通向二樓的樓梯，點了下頭，沒有停頓地往前走。

    上了二樓，他在管家的引領下走到了走廊最裏間也是最大的一個房間外，管家對門內人畢恭畢敬地說：“老夫人，董先生來了。”

    一個略顯蒼老但頗有中氣的聲音伴著一聲咳嗽響起了：“嗯，進來。”

    門打開，這間相當於顧家“總司令部”的房間敞開在董雲龍眼前，這是一間西歐裝修風格的套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大間客廳與書房相結合的前廳，廳內牆麵上都是堆砌好的書本，跟牆上華麗的壁畫一樣，有種沉重的歲月感，前廳頂部最中，央懸掛著一盞碩，大的水晶吊燈，吊燈的正下方就是一方中式的紅木茶幾，茶幾四周沒有多餘的座椅，一旁隻有一張寬大沉重的靠椅，靠椅上坐著的這位頭發半白的老婦人就是主導顧氏家族近五十年興衰的顧家老太太——覃韶華。

    她靠在躺椅上，枯瘦的身體上搭著一件白色的披巾，沒有任何的妝飾，看起來就是一位普通的老婦人，在華麗典雅的客廳裏閉目養神。

    聽到腳步聲的靠近，她慵懶地開口：“你來了？”聽不出是什麽情緒，也沒有睜眼看一下。

    董雲龍在她麵前兩步處立定，微笑點頭：“嗯，是，老太太，我來看看您，順便給您老人家帶了點禮物來。本來想大年初一就來給您老人家拜年的，可來了聽春華說您身體不舒服不見客，我這不還惦記著嘛，就等您老人家好起來，來拜訪拜訪，現在好些了嗎老太太？”

    他看了下整個前廳裏也沒有一把多餘的座椅，雖然有茶具，但看管家根本沒有上茶水的意思而是直接退出去了，房間裏隻剩他和老太太，看樣子他隻能這樣站著受訓了。

    老太太徐徐睜開眼睛，眼眸裏並不渾濁，而是立刻閃現純粹的精芒，有一種縱使千帆過盡都影響不了的智慧和敏銳，不複雜深沉，卻直攝人心。被她這一眼看過，董雲龍都難免有些心底發虛。

    她咳嗽了下，說：“嗯，人老了，不中用了，整天大病小病的，這把老骨頭是不行了，偏偏還有那麽多事兒讓我這老太婆跟著操心，真是沒一個省心的，這要真是不行了，還不知道能指望誰去。”

    董雲龍笑笑說：“老太太這是說的哪裏的話，這家大業大兒孫滿堂的，不正好是到該享福的時候了嘛。”

    她麵色疏冷，皺著眉頭：“享福？我享的哪門子福？雲龍，你也知道顧家的生意這兩年也不景氣，我到這會兒了都退休不了，還得操心，春明直接甩手不管家裏事，跑到東區去當校長了，哼，真是我的好福氣啊，春華是稍微能讓我省點心了，可他能力不夠啊，還是不能放心把這家全部交給他，哦對了，他也不省心了，氣人啊，竟然讓一個小娃娃管著東區的事兒！真是笑話！東區人他也敢隨便用，這叫個什麽事？”

    聽著她的埋怨，董雲龍也是心塞，這不是當麵給他難堪嘛，他想說，如果你老人家沒有忘記的話，我也是東區人，而且現在管著東區的是我兒子啊。

    可他不能說，他這次來就是賣笑臉來的，再說跟顧家老太太較勁絕對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隻能忍了：“老太太說得對。顧家家大業大的，打理起來難，春華也不容易了，您老人家還得耐心點才是。”

    老太太直視他，勾唇苦笑，“原來雲龍你也知道春華的難處啊，這些年不光他難，顧家都難啊，江家那邊也不好應付的，生意得一塊兒做，吃虧了倒是我們顧家來擔著，都這樣了，你還不讓我少點煩心事？你們倒好，一聲不吭的就空降到錫城來攪和，咳咳，真是的。雲龍啊，勸勸你老婆，我們顧家沒存心礙你們的事兒奧，她也別太過了，乘早把那一批貨給放了吧，不然顧家損失有多大啊，江家那邊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是是是，老太太您也知道李淳就是那個脾氣，我都拿她沒辦法，那是誤會，隻要我這邊順利了，她就全明白了，那批貨肯定會原封不動地給您送回來，保證無論是顧家還是江家都不會有損失。”

    他不住地點頭，笑道：“這些年我跟李淳雖然一直都沒能來孝敬您，但都還老是惦記著顧家的親戚們呢，這次回來做事，整得動靜挺大的，可也沒辦法嘛，這到手的賺錢買賣誰也不舍得推掉不是？沒早早地跟您老人家打招呼，是我們不對，讓你們誤會了，我心裏老過意不去，從來錫城開始，這賠禮可沒斷過啊，但老太太好像都不喜歡嘛？我想了想，親自給您選了禮送過來，還請您消氣，笑納我們晚輩的一片心意。”

    董雲龍把他提著的禮盒打開來送到顧老太太麵前，顧老太太低眼掃了下，目光稍稍一滯，又抬眼跟董雲龍對視一眼，笑了起來，伸出幹枯的手指掂起了這樣禮物。

    那不是黃金玉石，也不是古董珍寶，而是一塊小型的磚頭，就這樣一件灰黑色的物品躺在精美的包裝盒內，又被顧老太太掂在手中細細端詳。

    “這就是我們工程所用的混凝土磚塊，這種材料將大麵積投入我們現在在東區承建的工程中，是主要的建築材料。”董雲龍看著顧老太太蒼老的麵容上有了些微妙的表情變化，便明白她都懂了。

    他接著補了一句：“這樣的話，等工程結束，你們顧家到手的肯定比那批貨賺的多，而且我已經跟江家那邊交涉過了，他們也願意接受這個條件，在東區的事兒上做出讓步。您看呢？”

    顧老太太一直看著手裏的石磚，然後微笑著鬆手，任小磚頭落到地毯上，碎成了幾塊。她發出了暢快的笑聲：“哼哼，咳，不錯，看來你們這算盤打得的確好啊，功夫沒少做。”

    董雲龍輕鬆地站直身，說：“是啊，為了投標這個項目，我跟李淳可是下了苦功夫的，好在政府招標人看中了我們風行集團，而且說我足夠了解東區，所以啊我們是最佳選擇，就放心地交給我們了。”

    跟顧老太太聊完之後，董雲龍就告辭，去顧家豪宅的另一間書房裏會見顧春華。

    顧春華並不是多樂意見他的樣子，應該還是在為東區的事生悶氣，董雲龍這次去跟他把話挑明了，他的態度才好轉起來：“……這麽說，老太太已經同意了？”

    董雲龍坐在他的書桌前抽著雪茄：“當然，老太太挺高興的。春華，我一開始怎麽說來著？我們都是生意人，自然是幹賺錢的買賣，而且又都是親戚，怎麽會對拆財路呢？我們幹這個工程是絕對不會讓你們吃虧的。這下相信了吧？”

    顧春華若有所思，點點頭：“嗯，這下我才相信。你跟李淳果然是做生意的好手啊。”

    “過獎過獎。”董雲龍笑說。“哦對了，這幾天小凡在這裏住著，我又沒顧得上他，這小子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顧春華說：“沒有沒有，他乖著呢，老太太也見過他了，挺疼這小子的，你也知道老太太就隻有臨風一個親孫子，所以疼孩子疼得緊，大過年的，拜年的人都難見上她一麵，隻有這些孩子她隨時樂意見。”

    董雲龍說：“這樣啊，那春華你跟二嫂也加油啊，再給老太太生個孫子嘛，你看臨風都成年了，你們這邊還沒動靜，就這一根獨苗，難怪老太太心疼孫子。”

    顧春華臉上閃現一絲難言之色，嗬嗬笑過，“不過，雲龍這次你幹嘛非把小凡帶來呢？這大老遠的，你顧不上他，而且還讓他跟東區的人接觸，這樣不好吧？”

    董雲龍明白他的意思，笑說：“我也沒辦法，他上次離家出走到了一回東區就惦記上這個地方了，在家裏吵著鬧著要來，我跟李淳拿他沒辦法，誒，這小子，慣壞了，整天沒個正型，李淳天天在家跟他操心，我們就想把他送到國外去讀書，就由他再玩幾個月吧，這幾個月一過，直接送上去美國的飛機。”

    “哈哈，你們啊，哪有這樣教孩子的。”顧春華說：“還是覺得你把他帶來有些不妥，首先這安全就沒法保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