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思和嘉禾緊趕慢趕總算是在班主任進班之前回了班裏，嘉禾跑得氣喘籲籲的，撐在桌子上笑，餘思在她背上拍了拍：“嘉禾啊嘉禾……”她是笑著的，其實她也不知道該為嘉禾高興還是為嘉禾擔心，今晚陪她跑一路，隻能說這半句話，接下來自己也不知道怎麽說。

    此時的嘉禾並沒有多想什麽，依舊在為看見許亦安而暗喜，此時的她覺得這個世界都是可愛的，往窗外看了一會，學生們都回各自的班級了，外麵的空地上沒了人影，空地對麵是與博文樓相對的迎曦樓，迎曦樓是給複讀班用的，複讀班不上晚自習，所以此時迎曦樓的燈是全滅的，在迎曦樓二樓的窗戶上倒映著博文樓二樓的燈光，一扇一扇的光，嘉禾數著：“第一扇是十八班的……那一扇是十七班的……那一扇是十五班的……那最後一扇是辦公室的……”

    她看著那最後的一點光影，像星星，她於是仰望著那一點星光，在心裏默念，這真是個可愛的晚上。

    老班來巡視一遍，班裏安安靜靜的，大家都在寫著作業，筆尖在紙上刷刷摩挲著，翻動的紙張嘩嘩作響。老班走了，班裏又安靜了兩三分鍾，便有了第一個人講話，接著大家都講起話來，待下一次老班靠近教室十米以外，班裏又隻剩下刷刷嘩嘩的聲音，這樣的往複，讀過書的人都是再熟悉不過的。

    陳凡凡問：“梨子，你剛才去哪了呀？跑得這麽急？”嘉禾似乎很高興有人問這個問題，爽朗地回答：“去二樓了！”陳凡凡說：“哦”唐微戳戳嘉禾的背，“梨子，剛才下課你去哪了？”嘉禾更加高興了：“我去二樓了！”唐微就說：“哦”

    張景亮回過頭來，將一小遝長方形紙片放在嘉禾桌上，笑道：“你看，我畫的撲克牌，有才吧？要不要來鬥，地，主？”

    嘉禾答應了，她一直都很喜歡玩牌，而且此時心情又好，有何不可呢？鬥，地，主兩個人是沒法鬥的，嘉禾就想著再找一個人，正在“洗牌”的張景亮沒有意識到這點，因為他根本就沒想要真玩牌，能跟嘉禾以玩牌的名義化解尷尬才是重點，沒想到嘉禾當了真。

    嘉禾問陳凡凡要不要玩，陳凡凡擔心班主任來會被逮到就拒絕了。

    嘉禾一時興起用筆戳戳張景亮的同桌古晨：“古晨，嘛呢？”古晨是個學霸，很消瘦，戴著眼鏡，單眼皮，平頭，除了個子挺高之外，乍一看就是個還未發育的男孩子，張景亮跟他相比算是挺健壯了。他回過頭，看嘉禾對自己熱切地笑著，有點茫然：“寫作業啊。怎麽了？”嘉禾就是覺得他斯文老實的樣子很好玩，繼續逗他：“寫什麽作業啊？你是學霸誒，這點作業什麽時候不能寫？我們鬥，地，主三缺一，你也來玩嘛。”

    張景亮見嘉禾邀請古晨，有點不樂意了，以為嘉禾故意對古晨這麽熱情來惹自己吃醋。這邊古晨還在迷茫中，愣愣地回答：“可是這是晚自習啊，不就是用來寫作業的嘛？恩……那好吧，我玩。”

    聽見古晨竟然答應了，張景亮瞪了他一眼，看看嘉禾已經開始發牌了，心裏還在盤算著，瞧見了後麵的吳婷和唐微，就也熱情地笑著說道：“後麵兩位美女，這邊有鬥，地，主要不要來玩？”餘光還瞥著嘉禾，卻見嘉禾霎時變得跟自己一樣熱情，也扭頭說：“你們也來玩嘛。”

    唐微之前就將前麵的情況看在眼裏，她心思敏銳，怎會看不出張景亮現在是在假笑著，就不想去趟這趟渾水了，拒絕了。

    吳婷卻完全領悟不了，張景亮一邀請她就連連點頭：“好啊好啊。”說著便與陳凡凡換了座位，坐到了嘉禾旁邊。剛開學時張景亮先注意到的就是吳婷，現在她接受自己邀請了，心裏還挺高興的。後麵的男生見張景亮跟兩個女生打起牌來，就玩笑起來，何雲崴頗為羨慕，要不是那兩個女生裏有一個是嘉禾，他肯定要擠過來的，張景亮看到了後麵男生們的反應，心裏十分得意，也忘了去看嘉禾的臉色了。

    接下來的一天，教官帶著他們練習踏軍步唱軍歌，嘉禾她們也沒覺得有多累，在跟二十班鬥軍歌比踏步的時候還覺得挺好玩的。全體合唱軍歌時嘉禾不發聲的張嘴假唱也和大家配合得天衣無縫。一行人在教官的哨聲裏並肩往前踏步走，待哨聲停了卻變得前前後後稀稀拉拉，嘉禾步子邁得快，不管不顧地往前走，一回頭，她們都在她後麵，前的前後得後，教官惱了，重複第無數次的話：“再來一遍！走到整齊了為止！”其實再年輕的教官也是明白的，有的路，即使是一起出發了，也是走不齊整的，總有人要多走那一步。

    軍訓正式開始之後，班主任除了早上來看一下，其他時間都不會來的，其實每個班都一樣，嘉禾也是知道的。

    又到晚自習，去教室的路上嘉禾就在想：要是等下能去二樓就好了，或者餘思再讓我陪她去找同學我肯定會樂意的，還是我自己去呢？一個人上去多怪啊？要唐微陪我去？她會同意嗎？

    走在她旁邊的唐微是不知道嘉禾心裏是這麽糾結的，更不會想到嘉禾這麽大膽幹脆的人也會這麽絮絮叨叨畏首畏尾。

    到了課間，嘉禾有點焦躁了，目光搜尋著餘思，餘思又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撲過來抱住了她，跟她黏在一起，還沒說話，兩人對視一眼，餘思說：“離離，我們去二樓玩吧！”這句話不知多稱嘉禾的心意，嘉禾如夢想成真一般高興，又和她手挽手往樓上走了。

    這一晚，嘉禾看見了許亦安，他穿了一件墨綠色套頭毛衣，嘉禾之前是很討厭這個顏色的，可是她今晚才發現墨綠色好像沒那麽討厭了。

    她不敢太靠近辦公室的門，怕裏麵的人會注意到她，就隻好站在門斜對麵的地方，靠著走廊的圍牆，門裏的燈光呈梯形鋪在地上，她站在這梯形的邊緣之外。

    餘思麵向另一方，趴在圍牆上往下張望著，時而跟嘉禾說幾句話，嘉禾心不在焉地應她幾句，假裝在說笑，看起來就不至於那麽奇怪了。

    這次餘思沒有提前叫她走了，耐心地等著她，直到預備鈴響了，兩個人再手牽手往樓下奔。

    軍訓的第四天，也是倒數第二天了。早上嘉禾唐微走出宿舍樓，就見天色陰沉沉的天上灰白一片，還有人在祈禱今天下暴雨這樣就不用軍訓了。

    她們倆邊走邊談笑，說完了天氣，嘉禾就說：“……十七班的人說他們老班……還給他們放電影看，我們老吳就不會放電影給我們看，同樣是班主任差距怎麽這麽大呀？”

    唐微在想等下去食堂買什麽當早飯，隨口應道：“他們有什麽差距？不就是我們老班沒人家帥嘛？你就是看臉，真膚淺啊……”

    嘉禾壞笑道：“不看臉看什麽？我想看別的人家也不露給我看啊。”

    唐微輕推了一下她：“梨子，你真是夠了……你看你這些天成天把十七班掛在嘴邊，我還真擔心你會因為人家老班帥而轉到十七班去。”

    嘉禾臉上的笑僵住了：“成天掛在嘴邊？”

    唐微依然是說笑的語氣：“是啊，你現在是比十七班的人更像十七班的人了。”她說得不經意，嘉禾聽著卻被驚住了一般，臉上徹底沒笑了，劉海下的眉頭皺了起來。

    天空飄下幾滴雨，嘉禾忽然心情不好了，她自己都說不出原因，大概是因為天氣吧。

    軍訓到中午，雨滴變成了密密麻麻的絲雨，教官讓大家整齊地踏著軍步轉移到宿舍樓下去繼續軍訓。雨又大了點，各班班主任都來巡視學生的情況，十九班班主任來了，十七班班主任自然也來了。

    嘉禾還在踏軍步，她轉頭看見了許亦安正在斜前方的路上走著，他撐著一把白色透明傘，他的另一隻手與一隻小手握在一起，一個小男孩被他牽著，小男孩穿著一身黑的小套裝，眼睛大大的，撐著一把小的白色透明傘。

    嘉禾心想，這應該就是他兒子吧。

    女生們見了那個小男孩，都嘀咕著：“好可愛啊，好Q啊。”

    餘思還回過頭問嘉禾：“那個小正太萌吧？”

    而嘉禾沒有回應，目光還落在那一大一小兩個人身上，心想：這就是他兒子。

    她一直看著他，隻要他在她視線能觸及的地方，她就一定是隻看著他。這幾天，她總是笑到臉頰發酸，而現在怎麽會笑不出來了？看見他不應該是一件很高興的事嗎？怎麽會突然變得又期待又害怕？

    嘉禾被莫名的失落的情緒包圍，她自己都說不清到底怎麽回事，小雨絲密密地打在她臉上，有點冰，是因為雨嗎？大概是的吧。她何曾遇到過這樣糟糕而不能躲避的天氣？

    她吸了一口潮濕的空氣，看著許亦安，他在旁邊十七班的隊列前站著，他沒有要走，所以她能好好看著他，好好地想，想自己是怎麽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