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黃埃散漫風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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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大批的鬼子已經跟了上來,領頭的正是大胡子軍官。

    “鬆田君,人呢?”他隨口問了一句,已經做好了向山洞裏衝進去的準備。

    鬆田更加地不耐煩起來,有種要衝進去的衝動。

    “不要著急。”我說道:“等等他,要給他信任。要不然將軍的屍體就真的找不到了。”

    不一會山洞裏果然有一個身影閃了出來。正是林遠。

    他肩上背著一個袋子,腰間懸著一捆手榴彈。

    “不要過來!”他站在茂密的叢林前喊道:“想要東西的,就全部扔下槍。要不然就一塊死!”

    他的聲音是難麽的堅決,沒有一點恐慌的樣子。

    “全部都放下槍!”鬆田望著袋子裏長長的東西喝道。

    大胡子軍官極不情願地放下了槍,帶著鬼子們退到了後麵。

    茂密的樹林在微風的輕拂動下刮出劇烈的聲音,林遠站在高處,將長長的袋子扔了下來。

    鬆田張開雙臂穩穩將它接在了懷裏,林遠隨之一跳迅速消失在了眾人的凝望中。

    大胡子軍官拔出了刀,朝著樹林追了過去。

    “算了,不要追了。”鬆田說道:“將軍的屍體要緊。”

    他們兩個大男人對著一個長長的袋子發起了呆。

    是拆還是不拆?萬一是假的?

    他倆麵麵相覷著,臉上充滿了疑惑。

    “相信他。”我說道:“江湖中人最重信義,不會騙人的。”

    “父親!”鬆田突然大呼一聲,抱著那長長的袋子哭嚎起來。

    大胡子軍官也跪了下來,對著袋子將頭向地上磕去。

    所有的鬼子都趕了過來,在我們的身邊跪成了一圈。

    我突然愧疚了起來,因為鬆田的父親就死在我的麵前。

    “回去吧,別這樣了。”

    鬆田在我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坐上了摩托車。

    “親愛的。”他倒在車上,將頭深深埋在我的懷裏,壓得我好是疼痛。

    “快回去吧。”我說完這句就再沒有說話。

    直到回到司令部裏鬆田仍舊昏睡著。

    等到醒了過來,大胡子軍官已經打開了袋子。

    看到鬆田,他欣喜若狂地叫了起來:“鬆田君,確實是將軍的屍體!”

    “父親!”鬆田大叫一聲,貼在屍體上泣不成聲。

    看得出來,他們父子的感情一定很深厚。可誰又不是呢?我和我的父親不也是一樣?但是他現在在哪呢?還不是一樣,早早倒在了大胡子軍官的刺刀之下。

    現在劉二狗已死,剩下的還有大胡子軍官。我忍不住瞅起了他腰間的長刀,想要抽出它來刺向大胡子軍官的胸膛。

    然而我還是猶豫了,我想我還是個姑娘,我還年輕,我還不想死。

    我想我的一生並不是沒有什麽需要留戀,而是還沒有遇見值得留戀的事,這才是最大的悲哀。

    “父親……”鬆田悲哀地一聲嚎叫,站了起來。

    “可惡的中國人!”他說道:“我一定要殺死這些人,為我的父親報仇!”

    “可是,他們為什麽要偷走他的屍體呢?”我不由得問了一句。

    鬆田聽了我的提示,恍然大悟一般掰開將軍的嘴。

    現在算來他的屍體已經放置了五天,寬大的嘴上一對紅唇已經幹裂。

    “父親!”鬆田俯下身軀親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啊,什麽?”鬆田突然驚叫一聲,麵色慘白地呆望了起來。

    “怎麽了?”

    “怎麽了?”

    我們一個個失聲叫了起來。

    鬆田並沒有理會,而是輕輕在那兩瓣已經開裂的嘴唇間掰開了一條縫。

    “啊……”他惶恐地叫了起來,房間裏立即充滿了恐怖的氣氛。

    “鬆田君!”大胡子軍官趕忙將他拉了起來,鬆田坐在一條凳子上顫顫發抖。

    “怎麽了?”我探頭望去,屍體的嘴裏完好無損,隻是少了一顆牙齒。

    “他少了一顆牙齒啊。”我若無其事地說道。

    “啊,什麽?”大胡子軍官若有所悟,頓時跌坐在地。

    “究竟什麽事?告訴我。”我強烈要求道。

    大胡子軍官跪了下來,歎息道:“將軍的牙齒是天皇所賜的金牙,現在找不到了……”

    說到這裏他欲言又止,充滿愧疚的神態仿佛犯下了彌天大罪的樣子。

    “怎麽了,不就是一顆牙齒嗎?至於這樣?”我嘲笑道。

    鬆田緩過了神來,說道:“父親曾經為了天皇出生入死,這顆牙齒是天皇陛下在他五十歲生日時特意派遣使者贈送的。這顆牙齒價值連城,包含了我們家族的至高榮譽!”

    他說得意氣風發,連我都有些建功立業的衝動。

    “沒事了,振作一點。”我輕輕拍著他的肩膀說道:“還是趕緊辦好你父親的喪事吧。”

    “可惡的中國人!”鬆田皺緊眉了頭,慢慢將屍體放置平整。

    第二天我們進行了葬禮,鬆田燒掉了父親的屍體,將骨灰裝在了一個盒子裏。

    “我一定會把它送回日本的。”鬆田信誓旦旦的樣子讓人好是同情,也許在戰爭中一起度過的人最重感情。

    然而我的父親,他的歸宿又在哪裏?我隻記得他臨死時的慘叫,記得母親那瞪得大大的雙眼。

    鬆田的父親雖然是的敵人,但他的死,他哪已經僵硬到幹裂的屍體始終讓我悶悶不樂。

    直到有一天,鬆田忽然歡呼著向我跑來。

    “親愛的,親愛的。”還在睡覺的我驚恐地蜷縮在被子裏聽著他的喊叫。

    “怎麽了,什麽事啊?”我把身體嚴嚴實實地裹進被子裏,望著他微微發抖。

    “你看!”

    “這是什麽?”

    他雙手極為恭敬地舉著一張紙,上麵寫著好多大字,可我一個也認不得。

    我瞅著那張精致的大花紙犯了難,緊緊皺著眉頭。

    他看著我這幅天真的模樣,笑道:“這可是嘉獎令!”

    “嘉獎令?什麽是嘉獎令?”我把腿伸到被子外,睜大了眼睛。

    “哈哈,就是給你升官啊。”

    他高興的樣子簡直像個孩子。

    “給我升?我是什麽啊?”

    “嘿嘿。”他慢慢得指著那一行字,卻不知道我從小到大沒有念過一天書。

    “來我給你念念。”鬆田把臉貼向我,念道:“大日本帝國嘉獎令:今感竹香雲子幫助皇軍殲滅飛鷹幫有功,特命其為司令部副司令。”

    “什麽?”

    “竹香雲子?”

    “副司令?”

    我一連串地問道。

    鬆田狡黠地一笑,道:“名字是我給你起的。官職可是帝國授予的。”

    “這……”

    我咬著嘴唇,小小的心忍不住跳了起來。

    原來我和他認識這麽久,還沒告訴他我的名字。

    竹香雲子?也好,我稀裏糊塗地成了鬼子們的英雄,還是忘卻我的名字,忘卻我的從前吧。

    “好,我當了。”我沒有說什麽客套的話,這幹脆利落的勁惹得鬆田興奮不已。

    “看來你果然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幸運禮物,更是我的幸運禮物啊。”他把嘉獎令丟在一旁,隔著被子緊緊摟著我。

    “親愛的。”他邊說著,不斷向我貼近,那種溫暖的氣息又從他的懷裏發散出來。

    我想這時我應該將頭貼在他的肩上,然而我不能。我寧願做一個冰冷的人永遠供他玩賞,也不願有泯滅自己火熱的內心,忘卻自己真心喜歡的人。

    “哎呀,好了,讓我下來。”我用撒嬌式的微笑從他的懷裏掙脫出來。

    他果然尊重我的意見,為我拿來了鞋子,看著我穿好外套,洗著臉。

    “我先去準備了,一會來給你慶祝啊。”他興衝衝地掩上門走了出去。

    吱吱的關門聲消失在我的耳旁,整個房間裏立即安靜得沉入了一種可怕的氣氛中。嘉獎令在風的輕拂下飛到了我的腳邊。

    一瞬間,一股冷氣從我的脊背流淌開來,那震顫的感覺猶如觸電一般。

    我失魂落魄地擦幹了臉,迎著門外的陽光遠遠地走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