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四月十三日淩晨十二點。

    地點：和平路醫院三樓樓梯口。

    整個病房一片死寂，好像除了自己的呼吸聲，連任何腳步聲都沒有。

    她覺得自己現在偷偷摸摸地就像是一個女間諜。

    可是沒辦法，隻有這個時間那些潛伏在樓下的狗仔隊們才不會偷拍到她的身影。

    一身黑色的運動服和軟底運動鞋，似乎就要和這個黑夜的背景色融為一體。

    可惜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越家那群“保鏢”就坐在病房門口。

    她眯著眼睛，想看清楚他們到底是睡著還是醒著。

    “誰？”

    夏舞緊緊地貼著牆，屏住自己的呼吸，不敢說話，其實心裏已經恨了韓憶千萬遍。

    為了看你一眼居然用生命詮釋演戲！

    “那裏有人。”她聽見有腳步聲走了過來。

    無處可逃，她隻好暴露自己。

    “你是誰？”

    都是生麵孔，看來換了一班崗。

    “越堯讓我過來的。”

    其實越堯的確有讓她過來的，隻不過讓她謹慎一點。

    可是除了黑夜其餘她都沒法走進醫院好麽？

    “少爺沒有和我們說起過。”

    “應該是他忘了。”

    “少爺已經睡了。”對方冷冷地說，“而且小姐，穿成這個樣子來找人，當我們是瞎子嗎？”

    “所以我進不去嗎？”

    “顯然是這樣。”

    “越堯能聽見我們說話嗎？”

    “不能。”

    夏舞無語，打開手機，直接撥通了越堯的號碼。

    看到“已接通”的標誌，她給對方看了一下：“他沒睡。”

    “夏舞？”

    “開門，我在你門口。”突然想到他現在還是個半殘廢，“或者你讓門口的人開一下。”

    “你怎麽來了？為什麽不跟我說？”

    “是你讓我謹慎一點。”

    “好吧。你進來吧。”

    將手機塞進口袋裏，夏舞大搖大擺地進了病房。

    越堯靠在軟枕上笑著看著她向他走來。

    他溫柔地問：“挑這個點來，不困嗎？就那麽想我？”

    “別貧了，困又怎麽樣，我必須得和你見一麵。”夏舞說，“而且我猜到你不會那麽早睡。”

    “自從進了越家，我就這樣了。”

    “昨天楊升升來我家了，你知道她告訴了我什麽嗎？”

    “什麽？”

    “越楚歌極力隱瞞你十九歲之前的經曆，對嗎？”

    夏舞一定知道了什麽。越堯歎了口氣，也沒有說別的，隻是淡淡地點個頭。

    “我說對了。”夏舞笑笑，“看來我的存在對於你父親來說就是眼中釘了，對嗎？”

    “夏舞……”

    “——那他為什麽還沒有把我打發走？還想等到什麽時候？等我不愛你了？讓我自己走？或者讓我知難而退，認清自己知道我配不上這樣的你？”夏舞打斷他，激動地說。

    越堯撐著床單讓自己坐得高一些。：“小舞，隻要有我在，沒人能動得了你。”

    “你再有能耐，你爸一道聖旨下來你有什麽辦法？”夏舞越說鼻子就越酸，淚水似乎隨時都將奪眶而出，“你會挽留我嗎？你敢挽留我嗎？經曆過在洛杉磯那段時間，我都那麽求你了，你還是什麽都不願意告訴我，什麽都不讓我知道，就那麽忍心讓我失望而歸，我還能再相信你嗎？”

    潛移默化中，我依然愛你如初，卻慢慢對你已經漸漸失去了信心。

    不怪我，怪你自己。

    是你逼我的，韓憶。

    我真的隨時都怕你離我而去。

    你這樣的身份和我相處，曾經深厚的安全感，都快消失殆盡了。

    我沒有洛璿那麽勇敢，我承認。

    也許她沒像我那樣受過傷。

    也許他沒像我曾經遇見過那麽美好而遙遠的你。

    “和你分開，不是我的本意，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告訴你這些事，你真的不需要知道，不然反而你會難做。”越堯解釋道，“我怕的就是現在這個知道了真相的你。”

    夏舞死死地盯住他：“所以，你又要離開我了嗎？”

    我之前是做了多大的錯事，讓你對我那麽不信任。

    “不會，夏舞，我不會了。”

    說了依然喜歡你，這就是我的真心話。

    也不會重蹈覆轍拋下你了。

    更不會離開你。

    “我到現在還是會想到那天，高考後的第二天，我一起床就要去找你，可是你走了，韓阿姨走了……整個家空蕩蕩的，什麽都被你帶走了……喊你的時候連清晰的回聲都歇斯底裏。

    “我以為你會回來的，所以我等啊，等啊，就這樣等了你八年。”一滴淚珠從夏舞的臉頰上落下來，“我想親口聽你說你的全部故事，為什麽一聲不響地走，為什麽不告訴我，到底是什麽讓曾經沒有笑容的你現在轉變了性格？”

    “你一定要知道嗎？”

    “我一定要知道，不要瞞我，一個字一個字，全告訴我。”

    “好。”

    越堯沒有兜圈子，“高三還沒開學，那個時候剛剛十八歲，我就知道了越楚歌是我生父。可以這麽說，他來我家，是為了找母親要回一樣本該屬於他的東西。”

    看著夏舞的樣子，他點頭：“你猜的沒錯，就是我。”

    “母親在被確診為懷孕之後，就和父親有過協議，等肚子裏的孩子長到了十八歲，就把他交給父親，在此期間，我父親會定期給我們家送生活費，所以我母親從不出門工作。”

    “母親當時患病，我就和父親提了條件，帶我去美國可以，但要給母親最好的治療。

    “就這樣過了一年，我也糾結了一年。每天看著你，有你在我身邊，我就想一心一意對你好，再多在一起一天。看到你的笑容我就心軟，想著明天一定告訴你，一定要和你說清楚，我不想讓你等我，因為我知道這麽走了我們以後是沒有結果的。可是直到高考，我都沒敢說出口。突然告訴你又怕你接受不了，這很殘忍，夏舞我怕你求我不走，我就真的不走了，因為舍不得你。

    “我選在高考後第一天早晨四五點離開，父親買了機票，我帶走了很多東西，卻狠不下心給你寫一封分手信。”

    你的快樂皆因我，你的痛苦皆因我。

    “如果你早點告訴我，我會讓你走。”

    “可是我會更放不下你。”越堯說。

    反正一切都過去了，她搞清楚了情況，就開始了另一個問題：“然後呢？到了洛杉磯，你為什麽突然變了一個人？”

    “到了洛杉磯之後，我一舉一動不再自由，完全被父親操控，這才知道父親並不隻有我一個孩子，因為是他在外麵和別的女人的私生子，所以當時他們極力反對我入住越家。”越堯雖然不想再提，但作為等候了他那麽多年的夏舞她理應知道，“我的出現是為了取代越楚歌的第三個兒子，他的第三個兒子是個死胎。”

    “死胎？”

    “具體我不知道。”越堯搖搖頭，“反正他交代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取代它，然後換上他的身份，走他以後的路。”

    夏舞心疼地說，“可是這對你太不公平了。”

    越堯握住她的手表示安慰：“後來我進入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學習，大學的四年裏，我一直想著逃跑。”

    “顯然沒有成功。”夏舞裝作很遺憾的樣子。

    “我也找機會嚐試過許多不同的兼職，甚至去過洛杉磯酒吧裏做鋼琴師，如果能攢夠機票錢，讓我去垃圾車司機都可以。你知道我不遠被人束縛，所以那個時候回去的願望就是這麽強烈，但都被父親抓了回來。

    “想聯係你，可是不知道怎麽找你，想回到C市的老家，但我不確定那裏是不是還有你。”越堯說，“況且我不能把媽媽一個人拋在美國，我怕我逃跑了父親會傷害她。”

    緊接著他補充了一句話：“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她和父親訂過協議，我以為她是純粹愛我的，不會和他有利益關係。”

    當知道唯一的親人也這麽對你時，韓憶，你真的心如死灰吧。

    他不理解你的痛苦，但我仍舊想走進那段缺失了我的歲月，找回過去的你。

    夏舞聽得很仔細，不願意錯過任何細節。

    越堯換了個姿勢，“我被抓了回來，父親不放我出去，我和外界斷了好一陣子的聯係。”

    “後來啊，他把我送到了韓國的娛樂公司做練習生，準備出道。

    “因為性格，你是知道的，我沒法接受私生活完全暴露，再加上當時對父親的叛逆，我無法讓公司滿意，後來看在越氏的份上他們才開始包裝我。

    “習慣隨時隨地微笑，習慣一切社交禮儀，總之都是陌生的東西，那段時間對我來說是煎熬的。

    “我掛著越家少爺的名義，公司還算比較看重我，出道後我在韓國發展了兩年，輾轉中國，借此回到C市，為了尋你與馮敬簽約，可是我沒想到當時的你是馮敬的女友。”

    夏舞臉一沉。

    “你在怪我嗎？”

    “沒有，我覺得這太巧合了，我來C市隻是想離你近點。”越堯提到往事臉上浮現出笑容，“看到你在馮敬身上，第一感覺竟然是喜悅。”

    你就在離我那麽近的地方，觸手可及，如果願意，可以天天看著你。

    可是我不能表現出來。

    “不告訴你真相，是怕你受苦。不告訴阿淳，是我無法麵對他。你們組成了很久之前的我，但我不能因為自己毀了現在的你們。可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自己發現的，畢竟我們之間有那麽多相同的人在牽扯我們，比如阿淳。”

    每天都在想你。

    可是夏舞，你不知道。

    我很開心，也很自責你為我付出的努力和愛。

    閉上眼睛我無法看到自己，但我能看到滿世界的你。

    所以說，C市真是個溫暖的地方，是個與你我投緣的城市。

    走在C市的街道上和商店裏，就感覺一個轉身就能遇見你一樣。

    巧合到這個地步。

    真好。

    夏舞。

    此刻我還是依然那麽喜歡你，你亦然。（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