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她是土豆腦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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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的眼中,他跟別的小朋友不一樣,他不會欺負她,不會奚落她,不會說她是沒有媽媽的孩子,在她被欺負的時候,他總是會挺身保護她。

    他是她童年唯一覺得溫暖的地方,是她頭頂的一片天,為她撐起了小小的童年。

    他一直以為那個人叫霍明朗。

    那個叫霍明朗的男孩很快就隨著家人一同出了國,這是他臨走前對她說的話,沈小歐一直銘記在心。以至在以後的日日夜夜,無論沈家怎麽待她,隻要想到霍明朗,她便有了堅持活下去等著他回來的勇氣。

    黑夜就像一張無情的大網將她牢牢困住,動彈不得,無力掙紮。

    她戰戰兢兢地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打開屏幕。

    昔時的屏幕一直是黑的,直到沈小歐的手機打開,借著一點光亮,他才模模糊糊地看到她的身影。

    她的臉上有淚珠?!

    昔時心下一緊,眼底略過一絲不安,雖很快褪去,還是被跟著他多年的鍾堯給捕捉到了。

    鍾堯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消失了一天,沒有一個電話,她盯著手機屏幕“嗬”地自嘲。

    高中畢業後,她便找借口搬離了沈家,在大學裏靠自己勤工儉學,做多份兼職,賺取學費和生活費,沈家便不再管她。

    父親的心思全部都在繼母和沈小蝶身上,而沈小歐隻是儼然成了寄宿在他家的一隻貓狗,餓了給她點食物,困了給她張床,僅此而已。宋金梅和沈小蝶更當她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巴不得她早點離開她們的視線,省得礙眼。

    一年多了,父親從來沒有給她打過一通電話。此刻,別說她是遭綁架,就是被拋屍荒野,他們也不會多看她一眼吧。

    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再次奪眶而出。

    “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由遠及近,將沈小歐從複雜的思緒中猛地拉回,她條件反射似的出聲,用提高的嗓音來掩飾內心翻江倒海的恐懼,手機晃動的亮光尋找發聲的方向。

    “沈小姐,是我,鍾堯。”聲音在沈小歐的頭頂上方徘徊。

    “你來幹什麽?”在看清了來人的麵孔之後,沈小歐動作極快地拭去臉上的淚珠,故作鎮靜地發問。

    “其實,少爺他是吃軟不吃硬,沈小姐隻需要向少爺服個軟,跟他道個歉,他有麵子,您也不必忍痛挨餓,饑寒交迫,您說呢,沈小姐?”鍾堯語氣靜淡,完全沒有昔時的狂妄自大不可一世,像是在和沈小歐商量,又像是以一個長者的身份在勸說。

    “是他派你來當說客的?”沈小歐不答反問。

    “那倒不是,我隻是覺得沈小姐應該……”

    “應該識趣,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要不自量力,是嗎?好了,你不用說了,我是不會向他道歉的,你走吧。”

    鍾堯錯愕了半秒,張了張口,想要再說什麽,最終隻是變成了一身輕歎,喃喃地念叨:“兩人都是這倔脾氣。”搖了搖頭離開。

    鍾堯走後,沈小歐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有些無理,將對昔時的憤恨遷怒於他,他隻有一個管家而已,但是,道歉兩個字一再被提及,沈小歐莫名控製不住地反感和排斥。

    沈小歐的倔強是從骨子裏帶出來的,在沈家那些年,每每被沈小蝶欺負,反被倒打一耙,向父親和繼母告她的黒狀說是她的不是,沈有年每次都會不分青紅皂白地對她棍棒相加,逼她向妹妹道歉,打到木棍斷了,皮開肉綻,她都會咬牙忍著,不狡辯,不開口。

    看到沈小歐被毒打,被捧為掌上明珠的沈小蝶就會在父親身後偷偷衝她扮鬼臉,繼母則是更加旁敲側擊添油加醋地怪罪於她。

    所以道歉兩個字就像瘟疫,讓她深惡痛絕,頭痛欲裂。

    不過,很快沈小歐便從過去的悲傷裏掙脫出來,她抿了抿唇,嘴角蕩起一抹幸福的淺笑。幾天前,媒體就開始大肆報道霍氏企業繼承人霍明朗即將回國的消息,一時間,輿論一片嘩然。

    而今天就是霍明朗回到燕城的日子。

    明朗,我想在第一時間見到你。

    沈小歐雙手交握抵著下巴。

    真是個嘴硬的家夥!

    昔時看到鍾堯苦口婆心對她的勸導沒有起到絲毫讓她鬆口的作用,不禁冒出一句。

    這腦袋裏到底裝的是什麽?

    昔時跟著沈小歐的神情,表情瞬息萬變,一夜沒睡,一臉的探究。

    快入夏了,天空很快便現了魚肚白。沈小歐伸了個懶腰,起身活動了一下已經發麻的筋骨,出了小木屋。

    大概是時間還早,碼頭還是沉睡的狀態。放眼望去,四周空無一人,隻有不遠處的白帆在海上搖搖欲墜。

    不行,我不能再等了,今天一定要見到明朗。

    沈小歐目光落在那艘白帆上,不知道它去哪裏,不過隻要能將她帶上岸,離開這裏,哪裏都行。

    她垂眸搜索了一下,沒有找到吸引對方注意的物件,跑到樹林裏折斷一根細長的樹枝,將身上惹眼的紅色外套脫下放在末梢,舉起,衝著目標用力揮舞,大聲叫嚷。

    喊到精疲力竭,船隻仍在原位沒有動靜。

    沈小歐抬手看了下腕表,神情變得焦灼不安。

    保鏢隨時都會過來,再不想辦法抓住救命稻草,她就是插翅也難飛。而如今這艘帆船是她唯一的希望,看起來不是很遠,不如……

    沈小歐學過幾天遊泳,目測這點距離遊過去應該不成問題。

    這麽多年艱難度日,就是為了等到這一天和明朗再次重逢。

    她努了努唇,已經沒有時間讓她猶豫,撲通一聲便一頭紮進海裏,海水微涼,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便盯著目標奮力向前遊去。

    隨著沈小歐決絕的奮力一跳,昔時心猛地一沉,嘴角緊繃,抿成一條線,他倏的跳起,骨節分明的手指握成了拳,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少爺,沈小姐她……”管家破門而入,忘記了敲門的規矩。

    “她是土豆腦袋嗎?實心的!不會繞彎!”想到沈小歐為了離開這裏竟然不顧自己的安危想出這種愚蠢的方式,昔時眼底的怒火噴薄而出,他一腳踹開座椅,隨手拿起一隻杯子砸向門口的方向。

    鍾堯微微側身,杯子箭一般擦過他的眼角,撞在門上發出“哐啷”一聲巨響,玻璃碎了一地。

    奇怪,明明是很近的距離,怎麽還是遊不到?漸漸地,沈小歐感覺力氣在一點一點耗盡,身體開始不聽使喚的下沉。

    我快要死了嗎?

    一陣波浪沒過頭頂,沈小歐像是被卷進一個巨大的漩渦裏,不停地翻滾。她垂著眼,唇邊浮起一絲脆弱的笑意。

    死了也好,反正從來都不會有人在意的。這樣的人生,不活也罷,死了,大概就解脫了吧。

    她仿佛看到了母親那張溫柔慈愛的臉,帶著暖暖的笑意在向她招手。

    媽媽——

    她的嘴唇微微張吸,迎著母親的微笑伸開雙臂。

    明朗,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從遇見你的那一刻起,你便不曾離開。

    沈小歐的意識越來越弱,雙眸緩緩閉上,直至陷入黑暗。

    門被擰開的聲響將她的夢打碎,她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上明晃晃的水晶燈光,她眯眼抬手擋了一下。

    “沈小姐,您醒了。”

    沈小歐垂眸轉頭,睨了一眼進來的人,便徹底泄了氣,本就無力的身體癱軟在床,一動也不想動,目光毫無焦距地睨向吊燈的方向。

    “沈小姐,您好些了嗎?身體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如果有,我馬上請醫生過來。”鍾堯的聲音溫和而友善。

    若他不是昔時的管家,沈小歐一定會為這樣的關切而動容,這些年,這是她唯一聽到的暖心的話。

    她眼底閃過片刻的恍惚,轉瞬,就蕩然無存,麵如死水。

    “少爺說了,讓您先好好休息,等您恢複了,便可以去找他。”

    找他?又是道歉?

    沈小歐鼻腔裏“嗬”了一聲,轉身背過鍾堯,扯上被子,不願再聽他說下去。

    “房間裏的女人是少爺什麽人?竟然讓我們少爺親自跳海去撈她。”

    “誰知道哪來的野貨,若不是少爺,她早就喂魚去了。少爺也就是怕她淹死,晦氣,要不然才懶得搭理這種人。隻是,虧了我們少爺,還對她做了人工呼吸。”

    門外女人的聲音如沾了毒液的似的,尖銳刺耳。隻是受慣了奚落,沈小歐早已學會了置身事外。不過,字裏行間捕捉到的信息卻讓她不由得瞪大眼睛。

    昔時救了她,還對她人工呼吸?

    她猛地躍起,腦袋“嗡”的一聲,瞬間切換到被救起的場景。

    她被昔時放到岸邊的沙灘上,如一尾垂死的魚暴露在陽光下,雙目緊閉,渾身浸濕。昔時拂開她額前的濕發,麵目猙獰,猥瑣的俯身將唇湊上來……

    沈小歐打了個激靈,使勁晃了晃腦袋,不敢再往下想,抬手用力地擦拭唇瓣,仿佛上麵還殘留著昔時的味道。

    兩個女人的腳步聲已經走遠。(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