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殘夢12

    陸父一個大男人這時候也忍不住紅了眼，開口對陸可維緩緩道出了當年發生的事。

    “那天我出門買點東西，沒想到就看見一輛車自己撞到了路邊，車上還不停的冒著煙，我也就是好奇過去看了看，就瞧見一個小嬰兒被一個年輕女人緊緊的護在懷裏，車裏的年輕男女早就沒了氣，嬰兒一直在哭。我一時起了歹念，我和我妻子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妻子嘴上沒說什麽，但我知道她心裏一直對這件事很介意，我又想孩子的父母剛好都沒了，再讓她留在這裏要是沒人發現恐怕也是隻有死。”

    陸父說到這裏下意識的看向陸可維，沒想到陸可維也已經流下眼淚來。

    “我怕你媽媽愧疚，回來時隻告訴她這是一個朋友的孩子，家裏生太多養不起，便讓我抱走了一個，所以昨天之前，你媽媽也不知道這件事。”他又看向秦老爺子和秦箏，紅著眼說道：“我知道我這事做得不對，你們甚至可以到警察局去立案，但是我真的不後悔。可維這些年聽話懂事成績好，不知道讓我和她媽媽多驕傲，而且我當時不把她抱走，說不定這世上也就沒這個人了。”

    秦箏冷笑一聲：“你這相當於是人販子的行為竟然還有理了。”

    陸父並不理會秦箏的話，他這時還算理智，又問向秦老爺子：“叔，你說句話吧，想之後怎麽處理可維和我們的關係。”

    秦箏這時還想說什麽，秦老爺子已經打斷了她，依照秦箏的性子她的確是想把這件事捅到警察局去的，他們家這些年為了尋找陸可維已經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力氣，在大家都要放棄的時候又突然有了眉目。想那年秦老爺子沒了兒子媳婦又少了唯一的孫女，整個人都老了十歲一般，要是那時陸可維一直陪在身邊，秦老爺子或許都還會有更多生活下去的勇氣。

    秦老爺子開口回道：“可維說到底是我們家的孩子，我的兒子去得早，這個女兒又一直沒結婚，家裏的第三代就隻有一個可維，可維肯定是要認祖歸宗的。不過你們也養了她這麽多年，有些事情還是要讓她自己做決定，畢竟孩子大了，有些事情我們強求不了，我隻求孩子你多陪陪爺爺我，我實在是想你想太久了。”

    要說陸可維才失蹤的幾年裏，秦老爺子對陸父和陸母的態度恐怕比秦箏更惡劣，他們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造成了秦家家裏多年的愁雲慘淡。可這麽多年都過去了，秦老爺子現在覺得還能在死前見到陸可維就已經是老天爺對他的恩賜了，因此不敢要求太多。

    陸父聞言鬆了口氣，他平日裏最愛讀書看報，秦老爺子到底是誰他這時也想起來了，要讓他們家和秦家搶陸可維根本就是以卵擊石，而且他們本來就不占理，秦家真是心狠把他送進去蹲幾年都可以。陸父這時拍了拍陸母的手勸道：“好了，不要再哭了。”至少秦老爺子的意思隻要陸可維願意還可以像以前一樣。

    秦箏一聽卻不樂意了：“爸，你不要心軟，你也不想想我們家這麽多年的痛苦是誰造成的，我們秦家現在唯一剩下的小輩竟然一直流落在外，而且過的都是什麽生活啊？”陸家算不上窮，但在秦家人的眼裏卻是上不得台麵了。

    陸可維哭著怒不可遏道：“你們有沒有人問過我的感受，就在那裏私自決定我的未來，我是一個成年人，有權選擇我想要什麽生活。還有，我所謂的姑姑，不管我爸媽究竟怎麽樣，但他們辛辛苦苦的養大我，你還是稍微放尊重一點。”

    秦箏顯然被陸可維的不懂事給激怒了，起身吼道：“你的爸爸媽媽不是他們，不要叫這種人販子爸爸媽媽。”

    陸可維突然完全不知道如何麵對眼前的一切，起身就往外跑去，身後一眾人都在叫她的名字。

    隻有秦老爺子淡淡的阻止道：“你們讓她靜一靜，突然知道這些事，換誰都受不了。”

    陸可維一路小跑到了附近一條很少有人經過的小路上，人蹲到一棵樹下，眼淚不停的往下流。她從小就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個幸福和睦的家庭，即使陸父和陸母算不上有錢，但他們能給的都全部給了陸可維，盡自己所能給了她最好的生活。可現在突然憑空鑽出兩人一人說是她的爺爺一人說是她的姑姑，她一時真的很難以接受。

    不管陸父當年到底做了什麽，她心底都把他當父親，更不說這麽多年陸父對她有多好。可陸父自私的將她抱走，造成了秦老爺子這麽多年的痛苦也是事實，一時道德與法律紛紛沒辦法斷定誰對誰錯，她更是淩亂不已。

    陸可維抱著腿蹲在樹下哭，連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直到她突然感覺身前出現一人，她順著看過去，先看見筆直的褲腿接著看上去，沒想到來人竟然是宋子修。

    宋子修一見她哭的人都一抽一抽的，心疼不已，也跟著蹲下身來與她麵對麵，開口解釋道：“我看你走的時候臉色不太好，就讓司機在這裏多呆一下，確定你沒什麽再走，結果他沒多久就看到你從家裏衝了出來，我不太放心，就過來了。”

    陸可維心中難過正無法宣泄，一時也沒再去管她和宋子修現在到底是什麽關係，眼睛都哭腫了，心裏更加難受，她一雙眼還是在流淚，也看不清眼前，隻說道：“今天突然有人告訴我把我養大的爸爸媽媽突然就不是我的爸爸媽媽了，甚至還說我的爸爸是人販子，他們倆真的對我很好，那人要我跟著回家，他們對我來說根本就是陌生人，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

    宋子修聽她淩亂的話語大概聽出了一些眉目，他瞧上陸可維以後就找人大概查過陸可維的家庭情況，當時還有一張他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上的陸可維年紀還小，可稚嫩的模樣卻依然讓宋子修時不時就拿出這張照片來看看，想象一下那個時候陸可維現實中的樣子。

    但也是在看照片的時候，宋子修發覺陸可維和父母一點都不像，不止是長相，就連身材都差異很大，陸可維個頭在男生裏比起來都不算矮，可陸父和陸母都偏矮。現在再聽陸可維這麽一說，宋子修什麽都明白了。

    陸可維還在繼續哭，仰著一張慘白小臉無助的問道：“宋子修，你說我該怎麽辦啊？”

    宋子修心疼的將她抱進懷裏，十分縱容的說道：“聽聽自己心裏的聲音，你已經是大人了，可以為自己做決定，不需要為了滿足任何人的要求而活。要是你習慣了現在的父母，你就仍然像以前和他們一起生活，至於你突然出現的家裏人，你定期回去看看就行了。”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換個角度想，你現在還多了幾個人疼你，你應該高興才對。”

    陸可維當然不可能高興，但心裏的疙瘩至少說出來了，她比一開始要好受了不少，她靠在宋子修的肩膀上，很快感覺到對方的衣服都被她打濕了。

    陸可維很快不好意思的從宋子修的肩膀上抬頭，又真心的說道：“宋子修，今天真的很感謝你。”

    宋子修抬手幫她抹了抹眼淚，溫柔的回道：“我巴不得你心裏麵有任何不開心都可以告訴我，哪裏需要你什麽感謝。你記住，你是一個成年人，完全有資格去追求任何你想要的東西。”

    陸可維點點頭：“我大概知道怎麽做了。”

    宋子修又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笑道：“凡事積極一點去麵對，隻要你努力，結果總會是好的。”

    陸可維又和他蹲了一陣，再起身時雙腳完全麻掉了，走路都走不穩，還好宋子修及時扶住了她。陸可維又在原地站了一下，這才試探著繼續往前走，又對宋子修說了聲謝謝，然後往家裏走去。

    宋子修卻很久都沒離開，他低頭看了看肩膀上的水漬，嘴角溢出一抹笑來。

    陸可維再次回到家裏時，還是和她離開時的樣子差不多，家中的客廳看起來氣氛仍舊不太好。

    秦箏是第一個瞧見她回來的，立馬站起身道：“可維，你和我出來一下，我單獨和你說點話。”秦箏話音一落，陸父臉上是明顯的擔心，就連秦老爺子也開口勸道：“阿箏，不要逼孩子，突然發生這種事，她肯定很難接受。”

    秦箏點頭讓秦老爺子不要擔心，當先走了出去。陸可維又看了眼陸父，見對方頷首才跟在秦箏身後走出去。

    秦箏走到小院裏，背影蕭索，陸可維站在她身後，等著她的話。

    秦箏似是醞釀了一陣才轉身來看著陸可維說道：“我知道現在不管我和你爺爺說什麽，對你來說我們都是陌生人，我們在你心裏的地位根本沒辦法和你現在所謂的父母相比。可是有些事，我想你必須要知道。”

    秦箏不複剛才特別咄咄逼人的樣子，眼裏盛滿憂傷，拉住陸可維一隻手道：“你爺爺秦遠橋算是國內出名的國學大師，他有一兒一女，兒子就是你爸爸，在你出生後不久車禍去世，同時在意外中喪生的還有你媽媽。那一陣你爺爺幾乎是一夜白頭，他最傷痛的不是白發人送黑發人，而是你就這麽憑空的消失了。”

    “直到你失蹤後很久，你爺爺每天都還要到你的嬰兒房去看看，每晚都必須要坐一陣才會回他自己的房間，你可能根本不會知道你對你爺爺意味著什麽。後來我自己也不爭氣，本想著這輩子陪著你爺爺相依為命的過完一輩子，誰知道我竟然卷入了學校的醜聞之中，你爺爺為了保護我，隻能把我送到國外去，後來我就很少回國了。”

    一向強勢的秦箏這時都不免紅了眼，帶著哭音說道：“所以，你可以想象嗎？你爺爺現在已經七十五歲了，他在五十歲的時候兒子兒媳同時去世，唯一的孫女失蹤，沒過幾年身邊僅剩下的女兒也被他忍痛送到了國外。他這今年年紀大了，身體也越來越不好，可是醫生一直說都是心病造成的。我不要求你其他，但是這個爺爺你是想認也得認，不想認也得認。”

    陸可維一開始還驚詫於秦老爺子的身份，即使她不了解國學，但也聽說過秦遠橋的名字。可後來聽秦箏說完這番話，她也跟著心痛起來，不管秦遠橋過去取得過怎樣的成就，但現在也不過隻是一個孤獨的垂暮老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