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蘋果大概也意識到朝暮說的是誰了，便悄悄地拉了拉肖叔的衣角，微微地搖了搖頭，示意肖叔不要再問下去了。

    看著蘋果不忍的目光，肖叔也突然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那天所有躲在山洞裏的人幾乎都看到了，莫笙為了救朝暮，生生地在泥石流湧下之前，將朝暮甩進了山洞，而自己卻因為用力過猛，連帶著唯一抓著的那根樹枝，一起跌落山下。

    山洪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等雨過天晴之後，避險山洞的外麵已是滿目瘡痍。橫亙村子的那條小溪足足寬了數倍，現在仍在奔騰不休，而整個牛頭村，就在這場洪災之中被毀得一點都不剩了。

    在這場洪災之中，牛頭村的人隻失蹤了兩個，雖然在這種自然災害下失蹤已經基本接近於死亡，但是這已經比去年那場洪災中的傷亡要好上許多了。事到如今，他們終於意識到以前的自己是多麽的愚昧。正如莫笙所說，人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裏的，可是他教會牛頭村村民這個道理，付出的卻是生命的代價。

    在場還有很多人，他們其實都明白朝暮究竟在找什麽人，誰也沒有吭聲，然而卻不約而同地紅了眼眶。

    其實朝暮自己何嚐不明白，恐怕這一次莫笙是真的難逃劫難了。隻是他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卻讓她現在的心情根本無法用語言來說明。是恨，還是愛，她已經理不清了。

    “嚴炎呢？”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想起那天跟他們一起上山的嚴炎，似乎並不在這裏。

    她拚命直起身子來，發現這洞裏的人數，似乎比昨天少了很多，並不像肖叔所說的隻少了兩個而已。

    “其他人呢？”

    “他們都已經下山去找失蹤的人了，我們是輪班的，等輪班時間到了，我們再去。”肖叔回答。

    “礦上的人剛才已經下來了不少，他們說這一次的山洪並沒有太大，所以礦上基本沒有任何損失。顯臣哥哥也下來了，說是去把嚴炎哥哥替換下來，嚴炎哥哥從第一批人下山之後，就再也沒上來過。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顯臣哥哥都下去這麽久了，還沒有回來。”蘋果有些擔心。

    “我也去看看。”

    朝暮掙紮著就要起來，然而她畢竟是初醒，身上根本沒有多少氣力，掙紮了好一會兒也沒能站起來，蘋果急忙扶住了她。

    “姐姐，你先好好休息，我這就下山去找嚴炎哥哥，告訴他你已經醒了。他走之前就囑咐過，說等你醒了，一定要叫他回來。”

    “嗯……”朝暮聞言皺了一下眉頭，終於答應了下來。

    難道嚴炎是有事要找她麽？為什麽要強調等她醒來一定要回來？

    這樣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多久，在蘋果下去找人了之後，很快嚴炎就真的跟著上來了。

    朝暮看見蘋果身後跟著的嚴炎，明明隻有兩天不見，就已經憔悴了許多。麵容焦黃，胡子拉碴，黑眼圈尤其深重，就好像已經很久都沒有休息過了似的。

    看見他直直地朝自己走來，朝暮勉強咧了咧嘴，想要衝他笑一笑，然而，還沒能彎起嘴角，就見他直接撲到了自己身前，抓住了她的肩膀，大聲詢問。

    “朝暮，他最後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為什麽要問她這個問題？朝暮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她根本不想回憶這件事情。

    然而，慣會察言觀色的嚴炎，此時卻好像已經完全失去了這項能力似的。他仍舊死死地抓著朝暮的肩膀，抓得她生疼。

    “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話，比如他會有什麽辦法逃脫，會掉到哪裏去，會活下來，會活下來！”

    嚴炎好像瘋了一樣，不斷地重複著這幾句話，朝暮雖然很疼，然而看著他瘋狂的樣子，卻突然想哭。

    她不知道嚴炎有沒有意識到，他自己問的問題已經一點都不合乎常理了。那樣的緊急情況之下，莫笙又怎麽可能有什麽逃出生天的辦法，如果有，他又怎麽能將自己置於這麽危險的境地。

    嚴炎這樣問，根本就是想要抓住那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的眼中充滿了孤注一擲的希望，朝暮知道，隻要一個“不”字，恐怕他就要崩潰了。

    “你說話呀！說話呀！肯定有是不是？我明明看到他掉下去之前朝你喊了一句什麽，是什麽？你告訴我！”

    朝暮沒有說話，也沒有搖頭，然而眼淚卻還是控製不住地落了下來。她不想毀掉嚴炎的最後一點希望，可是那眼淚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不可能，這麽多年了，他多少次都死裏逃生了，不可能就單單死在這裏。就快完成了，這麽多年了，他就快完成了，怎麽能偏偏在這個時候……”

    嚴炎鬆開了手，趴在了地上，整張臉都埋在了泥土之中，像野獸一樣的幹嚎著。他的哭泣傳染了山洞裏的其他人，山洞之中很快就響起了一片抽泣聲，這一刻，所有人都在為莫笙哭泣。

    過了一會兒，嚴炎的哭聲漸歇，沉默良久之後，他突然低聲問了一句。

    “朝暮，他最後說的，究竟是什麽？”

    朝暮愣了一下，她原以為嚴炎已經放棄了，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執著。不過，本來即便嚴炎不問，朝暮早晚也會跟他提的。關於朝陽的事情，她想要知道的更詳細，而不單單隻是莫笙一句“他是我殺死的”這麽簡單。

    “他說，朝陽是他殺死的。”

    一提起這句話來，朝暮就秉住了呼吸。自從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她的心情一直是複雜的，而直到這一刻，這種糾結就達到了頂點。她有些害怕看到嚴炎的反應，同時卻又看想看到，她這才發現，自己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單薄的一句答案。

    朝暮看到，嚴炎猛地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隨後又充滿了無盡的哀傷，最後，他突然笑了起來。

    這樣的表情變化，朝暮完全沒有看懂，她一把抓住了嚴炎的手，急聲問道。

    “他為什麽要殺我弟弟？你知道麽？”

    然而，嚴炎隻是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就把她的手甩開了。他就這麽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轉身朝山洞外麵走去，隻留下了粗噶難聽的笑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