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林川夏的腦海裏閃過早上分別時沈昔城那張略顯蒼白的臉。

    心裏莫名就悶悶的，思忖許久，終究是無奈地問了一句：“叔叔是想和他說什麽？”

    林方生一歎，“有你的麵子，他一定會同意跟我見一麵的，之前……我試著給他打過幾次電話，他都不接。”說話時，他露出尷尬的笑容。

    林川夏微微一怔，隨即垂低了頭，內心卻早已是孝義和良知爭鬥了無數遍。有幾秒鍾，她明明感覺“我沒辦法求他”這種話就要衝口而出，可是一看到叔叔又憔悴又無奈的麵孔，想要一口回絕的衝動便再度縮了回去。

    “我試試……”她的聲音很低，又滿是遲疑，“如果他有事忙不開，或者是不能答應叔叔的請求，我希望叔叔都不要為難他。”

    話音一落，換林方生愣了一下，片刻苦澀笑笑，“好好，你肯幫這個忙就好，你說什麽叔叔都答應。”

    林川夏安靜了片刻，才再度開口：“那我試試。”

    “川夏，”林方生眼裏終於露出放心的神色，“謝謝你。”

    如果說之前林川夏還在因為良知而羞於答應這件事，這一聲謝，反而是讓孝義占了上風，她覺得幸好再勉強她也是答應下來了，不然僅僅是這份愧疚就會折磨得她永遠都沒有顏麵麵對林方生。

    “這是我應該做的。”她這樣說，既是說給林方生，更是說給自己。

    林方生輕輕拍了拍她握成一團的手，“不說這些沉重的事了，和叔叔說說去意大利你們兩個玩得開心嗎？”

    林川夏怔了怔，一時沒有回答。

    “想說叔叔怎麽會知道這個，是嗎？”

    她輕輕點了點頭。

    “還不是你那個姐姐！”提到林良媱，林方生的笑紋不由加深，“別看她平時總愛和你鬥嘴，私底下還是挺關心你的，你在顧世工作怎樣、沈總對你如何，還有你們一起出國的消息，都是她跑來告訴我的，如果不是把你這個妹妹放在心裏，她又怎麽會知道得這麽詳細？”

    林川夏聽著，不置可否。

    每次都是這樣，隻要一牽扯到她們姐妹間的事情，林方生都會極盡一切機會地替林良媱說話，仿佛隻要這樣就能使她們兩個的關係更加融洽。

    或者林方生是真的不知道，也或者他是在有意改善。可是，林川夏心裏明白，她跟林良媱之間的關係是根本不可能修繕的，因為在她林良媱的眼裏，她就是一隻寄生蟲，一隻不占用太多卻仍是分奪掉她享受更高的物質生活的寄生蟲。

    麵對這種顯而易見的敵視，她永遠也不可能相信林良媱會敞開心懷來接納自己。

    但是她相信一點，林良媱對她所有的關注，說是監視也好，說是好奇也罷，能知道她和沈昔城跑去意大利，還親自追上門來，這根本都不足為怪。

    可是此刻，林川夏卻隻能違心地說：“恩，我知道姐姐關心我。”

    林方生一聽，倍覺安慰，緩緩笑起來，“還是川夏最明事理。我這樣的好侄女，當得起讓沈昔城那小子捧在手心裏嗬護。”

    在她麵前，林方生是第一次這般隨便地稱呼沈昔城，她微微一愣，內心卻再一次因為他的名字而漫出心疼。

    半晌，她忽然想起來要問：“叔叔，是公司的資金鏈有問題嗎？怎麽會急需一大筆錢？”

    林方生聽了，眉頭霎時皺成一團，歎了歎，才開口道：“最近叔叔在股票上虧空了一筆，急需補倉，所以需要一筆資金周轉。”

    “股票？叔叔怎麽……”林川夏驚得語氣微微發顫，印象裏叔叔是從來不會沾染這些風險投資的，如今又怎麽會在出現巨大虧空的時候還不知收手？

    林方生似乎看穿她的心思，苦笑一下，“相信叔叔，這次很快就會翻盤的，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雖然沒有這次虧得多……”說到這兒，他忽然停住話音，許久，才緩緩道：“總之，等度過這次難關，以後叔叔都再不會再碰股票這東西了。”

    “難道不能等到預付款下來嗎？”林川夏退一步問。

    林方生重重地歎一聲，“來不及了，叔叔是實在沒辦法，要不然也不會想到走沈總這條路，你姐姐……”他吞吐著，“良媱的性子太要強，要她和顧家開口，這種事她商量都不會和我商量。”

    林川夏聞言，再度頓了頓，心底微微有些酸楚，分不清是為沈昔城，分不清是為自己進退兩難的境地，更分不清是叔叔這種做法到底算不算親疏有別，隻淡道：“我知道了。”

    ……

    約見似乎比想象中要簡單得多。

    彼時，沈昔城那邊似乎在忙，接聽電話的空當，旁邊還傳來一聲確認般地輕喊：“沈總？”

    大概是因為當時的情境，沈昔城停止思忖，很快做出決定：“告訴你叔叔，下午四點，地點由他來定，我隻有一個小時可以給他。”

    林川夏握著電話，驀地一怔，隻知道喊他一聲“沈昔城……”，之後，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百轉千回的聲音，任沈昔城聽著，同是一默，片刻，才輕歎道：“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

    他這樣囑咐，莫名地就讓林川夏覺得他或許早已經知悉一切，偏偏這麽輕描淡寫著，憑她安排。

    那一刻，林川夏所有的思緒裏隻剩下一聲淡淡的應付，沒有勇氣再聽他的聲音，哪怕是淺淺的呼吸聲，也會讓羞愧與良知再次淹沒她的心口，直至無以複加。

    她無法想象出下午四點鍾叔叔和沈昔城見麵的情形，安靜一個人返回小區，躺在床上，明明身體疲倦到極點，腦子裏卻千頭萬緒，淩亂，沒有方向，可一刻都不曾停止過。

    林川夏覺得她快要承受不住了，一雙眼木然地瞪著天花板，直到沈昔城的電話打進來，聽筒裏傳來他淡淡的聲音，“川夏，我來接你”，她才猛然意識到，她想見他。

    比任何時候，都想要見到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