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房間出去，繁星星正在院子裏洗她的衣服，我過去蹲在她麵前問她：“繁星星，你該升高二了是吧？”

    繁星星翻著眼皮，停下洗衣服的動作。“姐，你要是沒事兒幹的話就幫我洗衣服吧。”

    “我啊，我決定不能慣著你。”悠悠地坐到西屋門口的台階上，俯視著她蹲在水管前的背影。她歎了口氣，沒說什麽，繼續認命地搓著手上的衣服。

    “咱媽呢，睡覺去了？”

    “咱媽幹什麽又不會都告訴我，你找咱媽就自己找去嘛。”

    “怎麽說話呢？”

    “本來就是啊，你們一直強調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那你找咱媽幹嘛還問我？”她口氣拽拽地跟我講完，又抓了一把洗衣粉撒到衣服上。

    這下輪到我搖頭了。“你們這些零零後，腦袋裏裝的都是什麽東西？”真是又叛逆又任性，而且不像話不像話的。

    起來拍了她的後背下。“少放點洗衣粉，你吃洗衣粉的啊？”

    “買了洗衣粉不就是用來用的嗎？”

    這姑娘，心眼再多說白了也還是個小丫頭，可勁勁兒的！

    估摸著我媽在睡覺，跟我爸在一塊兒，我就沒上去，去廁所（農村的廁所都是建在院子裏，跟豬圈放一塊兒）的時候，聽到建在廁所附近的浴室裏有動靜，結果去看，發現我媽在浴室裏麵洗衣服。

    想了想，過去在她跟前的大鐵盆前蹲下來，手伸進了盆裏搓了起來。

    “邊上不是有凳子嗎？”我媽瞧了我一眼，跟我講，我說我習慣蹲著，她搖了搖頭沒講話，然後我問她，覺得嶽澤靠譜嗎？我爸那關能過得了嗎？

    我媽又搖了搖頭。“那有什麽靠譜不靠譜的，你都跟了他了，我們還能再講什麽？”

    “可我爸那個態度，啥意思啊？”

    “你們這些小年輕的，思想太簡單了。其實隻要你們日子能過下去，基本生活條件滿足了，這沒必要為難什麽。你爸之所以態度那樣，就是想現在讓他吃點苦，到時候你結婚了他顧念著結婚時的艱難，到時候能顧念著你點。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以後想離婚，想到現在經曆的這些也會有顧忌，是這麽個意思，知道嗎？”

    “這個我當然知道，但是看我爸那樣兒，明顯他不願意啊！”

    我媽把手從水裏撈起來，叉著雙腿看著賊不爭氣的我。“你怎麽這麽笨呢？你爸要是裝的不像，那小嶽他能信？”

    搖搖頭，不，我也不信。

    “你看，你都沒那樣。”

    “那是因為我裝不像。”

    對哈，這話我信，我的性子多半隨了我媽，脾氣直也是隨了她，她說她裝不像這個完全我理解。

    重新去洗衣服，她還跟我嘮叨著。“跟你講了這個，你鐵定顛顛地跑過去跟他都交待了，還不知道你！”

    繼續搖著頭。“我不會，我支持你們刁難他。”

    在我允許的範圍內我完全支持，人有的時候就是一種特別犯賤的動物，對他越好就越不珍惜，而付出越多，在想放棄的時候就越舍不得。而且他還有臉問我為什麽從來不戴首飾，自己一點都不主動，這事兒我記到心裏去了。

    可我講完，我媽給了我個懷疑的眼神，完全不相信我講的話，我又重複了一遍。“我真的支持。”

    她還是將信將疑的。怎麽搞的好像現在我都不是她家閨女了，看我跟看外人似的呢？

    跟她洗完衣服，差不多下午兩點了，我媽說要去田裏了，然後就跟我爸走了，讓我在家陪著他。

    想著要去看爺爺奶奶，就沒讓他再睡下去，去開門，發現他正坐在床上看書，略微黯淡的光線下，他端著的坐姿，聚精會神的樣子看著特別吸引人。

    不忍打斷他，輕輕走過去，捏著他的肩膀問道：“中午沒睡啊？”

    “嗯。”拉著我站到寫字台前，他把手裏的書推了推。“這本書你看完了？”

    看了眼他手裏的書，是我爸拿回來的《魯班的詛咒》，黑色的包裝看著蠻酷的，就拿來衝書架了，但是一直沒看過。

    我搖了搖頭，他把書一合，跟我講道：“這本書不錯，對你寫應該挺有幫助的，在環境渲染跟陰陽符陣等方麵都有詳細描寫，好好學學。”

    拿起那本書來瞅了瞅，好像還真的ok。

    他去書架那邊看著，繼續講：“你這兒藏書還挺豐富的。”

    我額了一聲，其實我想說，那些《孫子兵法和三十六計》《狼圖騰》《紅樓夢》啊什麽的，那都是我爸買的，從我小時候起就知道他愛看這些書，我讀了高中以後他開始買紙質書了，而且這兩年勁兒頭還越來越大。

    當然，我也有買書的習慣，但是我買的都是一些言情跟汪國真啊，徐誌摩啊他們的作品集，跟我爸那還不是一個檔次的。

    不過，我以後要是嫁人了，我的計劃是把這些書全部搬走，一本也不給我爸留，反正他跟我也不用計較什麽。

    我把我的想法跟嶽澤一講，他看著那些書，跟我講：“那需要專門開車來接一趟你的書啊！”

    衝他眨著眼睛，其實我就是這個想法。

    之後帶他去我大伯家，他是專門有買了禮物給我爺爺奶奶的，所幸我大伯跟大伯母不在，因為沒給他們買。

    見我爺爺奶奶的時候，嶽澤挺自然的，不像見我爸的時候那麽拘束，我在邊上看著特感動，這種感覺就好像看著他一點點融入我家一樣。我爺爺奶奶挺喜歡他的，奶奶還專門去摸了顆蘋果給他。

    是我們這邊的小黃果，不是那種大蘋果，嶽澤也沒嫌棄，我幫他洗了他就直接吃了。

    陪著爺爺奶奶看了一下午電視，我爺爺喜歡討論國家大事，嶽澤也跟著他講，從來不知道嶽澤那麽健談。

    天快黑的時候，大伯母從田裏回來，跟我們打了個照麵，然後去準備晚飯了，問我們留不留下來，我說回去吃。一直講方言，好在我們這兒的方言跟普通話差不多，嶽澤聽著不難理解。走的時候，嶽澤也跟我喊大伯母再見。

    不想就太早回去，反正繁星星在家，她能做飯，就拉著嶽澤去我的小學轉去了，快七點的時候，我們轉到村委會前麵的廣場上，那裏有一塊兒體育器材區，街上還人來人往的，很多去麵條店買麵條的看到我們，不時地扭過頭來看著我們。

    我撞著他的胳膊問他。“一直被別人這麽看著，會不會覺得害臊啊？”

    “跟你又不一樣，小娘們。”他故意學著北方的口音，但是兒化音就是說不好，聽著特別別扭。

    坐在健身器材的秋千上，拍了拍旁邊的另一個秋千。“坐。”

    他搖了搖頭，拄著秋千的橫杠側著頭看著我。我努了努嘴，悠悠地蕩起秋千來。“你知道嗎？從這個秋千架出現在這裏，我每年的除夕夜都會一個人坐在這兒看煙花，我一直幻想著有一天煙花亮起來的時候，能有個男的陪著我坐在這兒一起看。”

    靠著秋千竿，偏頭看著他。“你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我從來沒跟別人講過，允娜都不知道。”

    收回視線，又把秋千蕩的高起來，晚風徐徐，廣場上也很空曠，吹得人很舒服。

    他在邊上動了動，在秋千上坐下來。“這算什麽幻想？”

    扭頭上下看了他一遍，伸手去抓了他的手，跟我一起蕩秋千。

    “每個女孩心裏都有一個夢，或大或小，不一定每個女孩心裏幻想的白馬王子都是紫霞仙子那種駕著七彩祥雲出現的，也不一定非要是旋轉木馬跟熱氣球，就好比現在，我覺得很浪漫，比韓劇還浪漫。”

    他嗬嗬地笑了兩聲，說我太容易滿足了。

    沒坐多久，我爸打了電話給我，讓我倆回去吃飯，口氣挺差的。我爸不喜歡我跟男的單獨在一塊兒，向來不喜歡，更何況現在還是晚上。回去，果然我爸的臉黑的。

    桌上，飯都做好了，洗了手坐下，我沒敢吭聲，我媽盛好了麵條遞給我，特意講了句：“你不是說想吃空心菜嗎？你爸專門給你種的，走的時候也帶點走吧，咱家沒人吃這個菜。”

    我聽了愣住了，他們都不吃空心菜嗎？

    用勺子盛了菜加到碗裏，看到上麵的蒜，我扭頭看了眼嶽澤，然後低聲跟我媽講：“以後炒菜的時候不要炒熟了再放蒜沫，他不吃生蒜。”

    我媽指了指我爸，說是我爸炒的菜，我看著我爸黑黑的臉，沒敢講，我媽盛好了飯坐下，覺得哪裏好像不對。“你怎麽知道他不吃生蒜？”

    我一下子跟吃了蒼蠅一樣堵住了嗓子，電風扇嗡嗡地響，房間裏靜悄悄的。

    嶽澤笑了兩聲，講道：“她做過飯給我吃。”

    我媽哦了一聲，看向麵色慘白的我，目光又變得不正常了。“是這樣嗎？”

    目光直直地看著我媽，完全找不到借口，緊緊地捏著桌子板，閃躲著我媽詢問的眼神，低聲支吾著：“我跟他同居了。”

    咬著唇，我不敢抬頭了。

    我媽愣了一下，立即把繁星星趕了出去，我爸在邊上一直沉默著，舉到一半的杯子也放了下去，呆了半晌，隻講了一句：“你們慢慢吃。”

    他起身出去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