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了一下，垂下眼簾：“我的曲子已經討論完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

    其他人沒有挽留的意思，蘇一背上包離了會議室。

    走到長廊裏，狠狠地跺了一腳。

    她猜得沒錯，南宮澈就是故意在刁難。

    她的曲子臭，隻要還有人要，就能把曲子出手。她又沒賣給天娛公司，她可是自由作曲人，隻是在賣給第二家公司之前，她得讓這三首曲子更加完美。她當然得重新作兩首曲子，但，卻會讓被南宮澈否定的曲子更好。

    蘇一離了會議室，沒有回酒店，而是在天娛公司的舞蹈室裏繼續細品自己的曲子，一遍又一遍，先是用舞感受，再是站在舞蹈室訓練室的窗前，合上眼睛，靜靜地感受著曲子裏的音樂畫麵。

    她仿佛看到了潺潺流動的溪、看到紛紛揚揚的桃花雪，站在京劇舞台上的名伶們那字正腔圓的唱腔、清代紫禁城裏穿梭的宮人……

    除了有些時間還不接圓潤外，她確實挑不出毛病。

    也許，是因為身在其間，是自己所做的曲子，是自己理解的曲子，她怎樣也挑不出毛病，在她看來，她的曲子雖不是十全十美，至少已令她極盡滿意。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蘇一開始準備新的曲子，可一籌莫展，硬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索性將心思都用在修改之前那三首曲子上。

    晚上，蘇一坐在電腦前修改曲譜，還沒修完，手機響了。

    是高森打來的，兩人閑聊了幾句。

    “Susie，我一個在亞龍影視文化公司的朋友想請你幫個忙。”

    “什麽？”

    “聽說你手頭有很不錯的曲譜。”

    蘇一愣了一會兒，這消息傳得還真快，難不成是崔學倫和高森說的。

    高森繼續說：“如果價錢合適，亞龍文化公司願出高價買你的曲譜，你覺得怎麽樣？”

    亞龍影視文化公司，是上海、香港兩地的一家合資公司，也是近幾年來天娛公司最大的競爭對手之一。

    “這三首曲子還有一下小瑕疵，不過這個星期就能改好。”

    “願意出手嗎？”

    “好啊！”

    蘇一回答得很幹脆，她作曲子，就是要給人聽的，抓在手裏也沒有多大的用處。想了一下，還是想把話問過明白。

    “高森，你跟我說實話，你是聽誰說我手頭有三首曲譜？”

    那頭，他笑了笑：“我是聽亞龍公司的錢導說的。聽說唐導對你的曲子評價很高，所以他們想出高價買。”

    “錢導？”

    亞龍公司第一導，香港過來的，相傳他和唐宏韜是校友，兩個人出道的時間不同，錢導出名卻比唐宏韜要早。當年他做導演時，唐宏韜就是副導演，兩個人合作長達三年之久，後來各效力於不同的公司。而錢導卻是自由導演，接拍電影、電視，隻簽某部作品，不長簽某家公司，其名氣更在唐宏韜之上。

    2010年時，就亞洲影視前五十名導演排行榜上，錢導位居第十五位，而唐宏韜位居第三十三位。

    “這回還和以前一樣，你作曲，我填詞，如果你同意，近期回趟上海，把合約簽下來。”

    既然有人找上門表示了誠意，好為什麽不出手，就憑錢導的名氣在唐導之上，相信無論是電影還是電視劇，都具有一定的轟動效應。

    “高學長，你的為人我還不清楚，這回又要辛苦你了。我盡快訂機票回來一趟。”

    蘇一掛斷手機後，去酒店訂了機票。

    次日一早和陸安說了聲，就說有急事回趟上海，兩三天時間就回來。

    在上海的簽約過程很簡單，她在亞龍公司會議室，將自己修改好的三首曲子放給錢導聽，旁邊有幾名懂音樂的專業人士，提了一些各自意見，蘇一用心地把他們的意見記錄下來。晚上回到酒店，用心地修改。

    原以為三天時間就能修好，卻又用了一個星期，第二次再放給錢導等人聽時，錢導又提了一些小意見，直至第三次才算滿意，當即簽了曲譜使用權協議。

    又在上海滯留了幾天，主要是想新曲子的事兒，雖然有三首初作的曲譜，可蘇一心裏一點底都沒有，一時有些不知道如何修改。

    高森夫婦來酒店看她，臨分別時，高森說：“唐導好像對你的印象不錯，他簽約天娛公司已經有好些年，不妨問問他的意見。”

    在天娛呆了很多年，自然是對南宮澈的喜好，對音樂的評論更為了解。

    一語點醒夢中人，蘇一回轉花城市。第二天就主動去找唐導。

    唐宏韜正在酒店房間裏與一名女演員講戲，見蘇一過來，女演員主動離開。

    “唐導今兒有時間沒，我請你喝茶！”

    唐宏韜看看外麵的天色，已經很晚了，這麽晚還喝茶。

    “一起吃夜宵怎麽樣？”這是她記憶裏第一次主動請男士吃飯。

    唐宏韜笑：“還是我請你吧！”

    兩個人離了紅玫瑰大酒店，來到皇後街附近一家不錯咖啡廳裏，蘇一點了咖啡和幾樣西式小點。

    優雅地攪動著杯子裏的奶茶，而唐導則是飲著濃烈的苦咖啡，這樣靜靜地凝視著蘇一，她有一張美麗的臉龐，還有一雙世間最有神的眼睛，這樣的有氣質，又富有才華。他敬重，至少在那天會議室裏，蘇一的堅持也讓他心生敬重。

    “唐導，你是把我的曲子介紹給亞龍公司錢導的？”

    他依舊淺笑：“很不錯的曲子。”

    “眼下，澈老板要我盡快再另作曲子。這麽短的時間，就要作出讓他滿意的曲子，我實在有些不知如何下筆。所以……今天想請唐導給我指條明路。究竟什麽風格的曲譜，才能讓他滿意。”

    唐宏韜輕緩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欣賞著蘇一飲奶茶的動作，那樣的優雅，就像美麗的人一樣。

    “唐導，我現在可是把你看成我的大救星了，你給我一點暗示。”

    她有些頑皮地笑著，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兩側有著漂亮的酒窩，漂亮而生動，讓人不由自己的地沉陷在那樣的酒窩裏，眼睛迷人，笑容醉人。

    “我隻知道目前為止，最讓澈老板滿意的電視劇曲子是《明妃》，還有電影《落雁平沙》，你不妨聽聽。”

    雖然沒有明說南宮澈喜歡的風格，可她是一個對音樂很有感覺的人，聽了曲子就能讀懂，就像她能讀懂父親留下的曲譜。

    第二天一大早，蘇一就去音響店裏買《明妃》和《落雁平沙》的唱片，聽了很久，也有一些感悟，但隻有一部分感悟是很難知道南宮澈的喜好。她並不想討好南宮澈，可既然當初崔學倫把她的曲譜作為條件簽約，她也答應了，就得有始有終。

    如果這次她不能完成任務，往後的路又如何走下去？五年前的蘇一畏懼磨難，五年後的她把每一次磨難與生活中遇到的坎坷都當成是一次挑戰。命運就像是彈簧，你弱它就強，你強它就弱。她必須迎難而上，必須讓自己勇敢地麵對每一次挑戰。今日的挑戰，也許是讓她往後少些磨難，也許是為了讓她能承受更大的磨練。總之，每一次的挑戰和磨練都自有它存在的意義。

    午後，蘇一換了彈力舞衣，穿上悠閑服，背上小包去了天娛公司的舞蹈訓練室。將mp5的耳麥塞到耳朵裏，循著音樂翩翩起舞。

    她感受到《落雁平沙》主題曲裏的空曠、哀怨的聲調；她，也感悟到《明妃》裏的纏綿與憂傷……

    南宮澈常行夜場，聽的是震動耳膜的音樂，居然會對這幾首曲子感到滿意。這是幾支能給人寧靜與遐思的曲子。

    這樣的風格，蘇一在父親的曲譜裏根本就沒有感覺到。蘇正的曲子要麽古樸空靈，要麽溫婉柔和，卻沒有這樣的憂怨。為什麽沒有？蘇正當年被愛妻所棄，獨自哺養女兒，可他的曲子就是遇不到半點的憂怨。他拒絕在蘇一的麵前提及章曼玲，曾經蘇一以為父親是恨生母的，直到現在她在恍然明白，蘇正並不恨章曼玲。也許時光的流逝，歲月的腳步早將曾有的恨與怨衝刷怠盡。

    這一回，她要完全靠自己來作曲，而不是用父親的曲子。

    她有些拿不準，可必須靠自己。

    父親的曲譜有一天終會用完，而她終要學會靠自己來作曲子，不再以父親曲譜為基礎，她就必須靠自己的靈感與悟性來作曲。

    忘了時間，忘了地點，她還在靜靜地尋找著感覺，才發現最初相中的那三首曲子都不合適。

    憂怨的曲子……

    就好像來源於她的心靈深處，總有那樣淡淡的感傷，似三月江南迷蒙的細雨，是四月被風吹落的花瓣，還有天空那朦朧的弦月。

    她有些意外，以南宮澈那樣的性情，怎麽會喜歡哀傷的曲調。

    蘇一從包裏取出一疊紙，隨便地盤腿一座，拿筆在白紙上畫了起來，密密麻麻的五線譜符號從頭腦裏噴湧而出。

    這一夜，她忘了吃飯，隻喝了帶來的幾瓶礦泉水。

    這一夜，她一直在尋找著感覺。

    當天亮的時候，她已經作出了一首曲子的初稿，在天娛公司附近的小吃店用了早點回到酒店將初稿上的曲譜編錄入電腦，簡單地配了一下樂，自我感覺還不錯，能找尋到那煙雨般的傷愁感。

    有些累了，聽著曲子，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等她醒來，已是黃昏時分，再次去了天娛公司的舞蹈訓練室。

    這個時候，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已經下班離去，隻有她還在尋找著感覺，還在聽著音樂起舞。

    有些倦了，在舞蹈室牆角處的鋼琴前坐下，打開蓋子，裏麵的琴鍵幹淨得一塵不染。很久沒有彈鋼琴了！

    蘇一想著，雙手落覆在琴鍵上，熟練地彈起了剛做好的插曲，手指飛舞，時而柔緩如溪，時而高昂如江河。有時，是山間的鳥鳴；有時，化成林濤陣陣……

    夜，已經很深了！

    南宮澈今天開了好幾場會，會後還得再在心裏過一遍，看究竟該怎麽處理。進入電梯，途經五樓的時候，聽到一陣優美的琴音，心時有些好奇，在天娛公司裏多才多藝的人很多，可這樣的琴音如絲語淺呢，就像是從心靈深處流泄出來的。

    本已到了一樓，又重新按了5，回到5樓。

    琴聲是從舞蹈訓練室那邊傳來的，舞蹈室裏除了兩麵牆上的鏡子，便是一些舞蹈訓練所用的專用欄杆與工具，還有牆角下的一台飲水機，另一側牆角下的鋼琴。一個衣著休閑服的女子坐在鋼琴前，正如癡如醉地彈奏著曲子。

    隻一眼，他就辯出是Susie。

    一曲彈完，她從包裏尋出筆，在曲譜上勾畫起來。

    第一次發現，一個女子對工作也可以如此的拚命，這麽晚了，她還留在這裏，還在認真地作曲。

    南宮澈的嘴角劃出漂亮的弧線，轉身回到電梯口。身後，又響起了優美的弦律。

    一切仿佛都和以前一樣，可一切又有些不同。

    進入南宮家的大門，盧璐正坐在客廳裏看電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