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一對冤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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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的意思……”慕超停了一會兒,“過去的幾年,她因為要完成蘇正的心願,所以一直堅持著,現在蘇正的樂譜全都整理出來了,而她的身體也在突然間垮了。準備地說,不是她的身體垮了,而是她求生的意誌在瞬間倒塌了。覺得已經完成了父親的心願,死了也什麽遺憾的。”

    蘇剛說:“如果想要她恢複求生意誌,就必須讓她重新燃起對生命的渴望。”

    慕超凝視著她已經睡熟的臉,這樣的平靜,有的人死的因為麵色紅潤,卻像活的。而蘇一雖然還活著,可她的一張臉全無血色,如果不是鼻尖還存有氣息,會讓人誤以為她已經死了。

    自重逢,自撕破最後那層隔離在彼此中間的那層麵紗,慕超滿心都愧與痛。當他們的重逢,她卻忍痛沒能道破實情。

    是這樣嗎?

    是因為她一早就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所以才沒有說出來。

    是因為她不想讓所有愛著她的人再承受第二次傷害。

    她甚至對吳萍都隱瞞了病情,如果不是新加坡文化公司的負責人透露給媒體,她甚至打算一直這樣隱瞞下去。獨自麵對人生中所有的悲與痛。

    這樣的她,怎不讓人心痛。

    這樣的她,越發勾起了做為男人應當保護她的責任。

    “Susie,蘇一,要怎樣你才能相信,你的病可以治好!”

    他們的說話,她是聽到的,隻是不知道要如何麵前接下來的窘境。想到往後,因為她的病、她的死,又有幾個人圍在身邊痛不欲生,她會更難過。十幾歲離開國內,獨自到法國求學,算起來也有十幾年了,習慣了寂寞,習慣了冷清,卻不習慣被這麽人同時包圍。

    他們的想法,她理解。

    可她的選擇,他們為什麽就不能理解和尊重。

    蘇一覺得很無奈,不得不用佯裝睡覺來掩飾自己繁複的心情。

    她承認慕超和蘇剛說的話是對的,因為她的身體確實是在她交出父親最後兩支樂譜後惡化的,雖然之前也會流鼻血,可之後卻接連兩天在流鼻血。

    她並沒有放棄理想,她不是準備做自己的曲子,完完全全是自己的曲子,不再有父親的樂譜做為依據,不再是和父親兩個人的曲子,是她的,是她自己的思想和情感。

    然後,他們不知道,也無法了解。

    她的病,真的能治嗎?

    她也希望能,過去的那些年,她一直活得很累,也活得很苦。

    現在好不容易,有吳萍媽媽陪在身邊,就連伯父也代替了父親在她心裏的地位,圍繞在她身邊,關心她、愛護她,她也不想死,可她沒得選擇,隻能被迫接受自己的病,接受不久後自己將要死去的事實。

    想到這些,她覺得辛酸難過,晶瑩的淚珠就從眼眶裏流了出來。

    慕超看到她在淚,正要說話,蘇剛示意他不要驚擾。

    “蘇一這孩子自小就很乖巧、聽話,如果阿正還活著,也會像我們今天這樣,讓她去醫院治病。不治就沒有希望,治了至少還有一分希望。我們也知道她痛苦,可我們的痛苦也不會比她輕。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所愛的死去,可自己什麽也做不了,這樣的痛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蘇剛知道她沒睡著,他想告訴她,她必須要接受治療。

    “我們在努力,她卻要一味地拒絕治療,這不是親人痛,自己苦嗎……”

    蘇一不在哭泣,睜開眼睛,說:“伯父這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為了讓你們心安,我……我治還不行嗎!”

    慕超衝蘇剛豎起了大姆指。

    他們等的就是這樣一句話。

    慕超問:“你同意治病了。”

    “我同不同意管什麽用,不是也被你強逼著入城了嗎?”

    窗外,是一間間的店鋪,是一幢幢的高樓大廈,說話間便已經到了省城。對於這裏,她是陌生的,因為在過去的無數年裏,她都呆在法國和花城。

    可這陌生的城市卻是她的故鄉,是她父親青春年少時寄予理想和夢想的天堂。

    車駛入省城一家最著名的醫院。

    蘇剛說:“我先去掛號,安排住院床位。”

    慕超說:“不用,我早就聯係了熟人,先在外麵等等,他一會許就過來了。”他下了車,審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說:“吳姨,讓她把衣裳換上吧。”

    吳萍應了一聲,從一邊提出大袋子,裏麵全是蘇一的換洗衣服。挑出蘇一平日裏愛穿的衣褲,放到座椅上。

    “媽,我自己穿,你也下去吧。”吳萍有些不願離開,蘇一又說:“人都到了,又有那人在,我想跑也跑不了,再說……我不是答應了你們會接受治療嘛。”

    吳萍這才放心,出了車。蘇一一個人呆在車裏,把衣服換好,又將床單疊放到包裏。

    一切都好了,她才用手拍了拍車門。

    慕超俯身,對著車門問:“穿好了?”

    “好了。”

    拉開車門,是一身淺藍色的悠閑服,慕超蹙了蹙眉,這樣的藍讓她原本就蒼白的臉,越發地顯得白了,白得像是冬日裏的第一場雪,白得晶瑩,白得一塵不染。雖然美麗如雪,聖潔如白蓮,可這樣的她,讓他覺得心裏難受。

    他希望她是健康的、快樂的……

    顯然,分別的幾年,她不快樂,而且連最起碼的健康也沒了。

    慕超問:“能走嗎?”

    她不滿地瞪了一眼。

    慕超蹲下身子就要來背。

    “好了,走路的力氣還有,不用你背。”她下了車,吳萍回車裏收拾東西,從裏麵拿出包來。

    慕超望了一眼門診部那邊,黑壓壓的有一大堆人正在掛號,還有的人在取藥,都是些排隊的。還好,他一早就設法讓秘書聯係了這邊的熟人,免去了這些掛號排隊的苦惱,而是直接可以住院。

    那邊過來一名中年醫生,後麵跟著一個白衣天使,見了慕超點了點頭:“哪位是花城端木集團的端木慕超!”

    “我就是。”慕超看了看麵前的中年醫生。

    中年醫生笑了笑:“我姓馬,幾天前端木集團的秘書就給我打了電話。說是你們要過來,病房和床位都已安排妥了。對了,帶了病曆檔案嗎?”

    吳萍忙忙應聲:“有的,以前一直在新加坡的華人醫院治療。”

    “哦,有就好辦,先讓她住院,回頭我再安排主治醫生給她做一係列的檢查。”

    馬醫生早年是某國內醫院的學生,後來因為偶然與端木嘉齡相遇,端木嘉齡出錢讚助他去日本進修了兩年。雖然之後很多年都沒有聯係,前不久突然打電話找到馬醫生,請他幫忙安排病房。

    一係列的檢查讓人不厭其煩,好在蘇一之前已經接受了每月一次的例行檢查,大半天的檢查下來,蘇一早已經累得筋疲力盡。看著她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慕超為了減少她的體力,索性將她從檢查室裏一路背回了病房。

    這是一間高幹病房,病房分為裏外兩間,裏麵有一張床,一邊還有個大長沙發。外間早擺了兩隻鮮花籃,散發著幽幽的芳香,花的香氣衝淡了醫院裏的消毒水味。

    “很難受嗎?”

    她微眯著雙眼,輕柔地搖頭:“隻是渾身乏力,頭有些發昏。和以前在日本接受的整容術不大一樣,那是痛,是剔骨刮筋一下的痛,還有夜深人靜,像黑暗一樣的孤獨和無助。”

    沒有了清晨的犀利,就像是一隻生病的小貓,說話的低沉如輕風。

    “之前,我很想問你,為什麽就那樣聽我爸的話,他讓你離開,你就離開。”慕超說了到這兒,現在追問還有什麽意義,“我不是怪你,我隻是難過,李非知道那麽多關於你的事,可我對你卻一無所知。”

    “告訴你那些做什麽?當初我離開,是老總裁希望你們兄弟和睦相處。如果我說了,就違背了他當初的期望。慕超,答應我,不要怪你父親,也不要怪端木競,他們也不想的。老總裁愛著自己的孩子,雖然他的方式在無意傷害了你,可他的本意是好的。還有端木競,當初是你把我從他身邊搶走,你不也傷害過他嗎?答應我,無論我能不能活下去,都不要怪他們。愛你的父親,就像我未曾出現時那樣的敬他、愛他;愛你的弟弟,像南宮澈對阿浚的嗬護一樣。”

    “還有……”她停了一下,呼吸有些急促。

    “你今天累了,好好休息,有什麽話改日再說。”

    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兩手相觸,她的指尖是這樣的涼,涼得讓他心疼。

    他轉過身來,溫和的看著她無色的麵龐。

    “你回花城吧。我答應接受治療,你回花城去。”

    “說什麽傻話,我現在隻想留在你身邊,陪著你、看著你一天天好起來。”

    她顰了顰眉:“我不想打亂你的生活。你回花城……”

    “我當然要回花城,不過不是我一個人回去,我得帶你一塊回去。”

    “你……這是何苦呢?我這個樣子,會阻礙到你的,你身邊的好女孩那麽多,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慕超,你是一個很灑脫的人,為什麽要纏著我。”

    “你忘了。幾年前,當我們在教堂結婚,就曾對著上帝發過誓。”

    他親吻著她瑩白的纖指,想用自己的手心的餘溫暖熱,含在嘴裏,想用唇間的熱氣烘熱。

    慕超努力地回憶著:“我如今鄭重承認你做我的妻子並鄭重許諾,從今以後,無論環境順逆、疾病健康,我將永遠愛你、尊重你,忠貞不渝。”

    她心頭一暖,這恐怕是世間最動人的誓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