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在雙方的互讓一步情況下，廣告的總體行銷方案終於定了。兩個人都非常高興。在回家的路上，魏萊卻一言不發，完全沒有了來時的那種興奮，似乎在想著什麽心事。

    “某人怎麽突然變這麽安靜？”聶小圖打破沉默。

    “聶組，我謝謝你總是在我身邊，幫我解圍。”想起下午自己受到的明嘲暗諷，魏萊很挫敗。這句話有點暖昧，卻是魏萊真情實意的表達。在麥克錫的這兩年，聶小圖站在她這邊，為她擋風遮雨，為此不惜得罪客戶的事例，已經多得記不清了。

    “哇哦……”聶小圖開懷大笑：“要不要這麽煽情啊？我是你的上司嘛，應該保護自己家人，再說了，誰讓你總是那麽笨！好啦好啦，說點嚴肅的，我記得來時的路上，你不是還挺想聊我的人生大事的嗎？”

    “算了，人生大事還是你爸媽操心吧。”魏來悠悠地說。

    “我又沒有爸爸。”聶小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輕描淡寫，聲音卻帶著憂傷。“隻有個媽媽，還在療養院住著，所以你幫我操操心也不錯。”

    這聽起來怎麽都是一個比較沉重的故事，他卻說的這麽平靜。魏萊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揭人家傷疤的話還是不說的好，所以魏萊依舊沉默著。

    “換個話題吧。你不是很想知道我在國外上學的事嗎？其實很簡單，故事很平凡：我本科在國內上的，研究生考上了哥大，出了國。隻是才上了一個學期，因為家裏出事就申請休學，後來休學時間到了我依舊沒法去上學，就退學了。我沒有真正的哥大畢業證。”

    “那你是偽照證件嗎？”魏萊脫口而出。

    “犯法的事兒咱可不幹，”聶小圖笑笑，“隻不過求職過程裏做了一些假。找工作時謊稱證件丟失，公司讓去學校證明，我就旁敲側擊，找當時我的導師，一位很有權威的學者幫我寫了一封推薦信。他對我很好，再加上大堆亂七八糟的證明，反正就是最終蒙混過關了。那位導師的名聲太響亮了，不容懷疑。然後呢，因為個人工作能力突出，又勤奮敬業，時間長了，人事部也沒有再向我要過證書。畢竟隔著千山萬水，想去補辦也是很麻煩的。”

    哎，無論說什麽都要頌揚自己兩句。

    顧深眼中了不起的大事，魏萊眼中一直的好奇答案，就被聶小圖這麽雲淡風輕的說出來，沒有驚濤駭浪，波詭雲譎，就這麽平靜，這麽無所謂。

    “其實我知道你最近很為難，不是因為太了解你，而是因為太了解他。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嗎？有秘密的人總是會被人利用，你把這秘密看開了，對別人也就沒有利用的價值了。”聶小圖說完，嘴角眉角都輕輕地上揚著，那是放鬆的笑。

    “對不起，我……”魏萊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是有秘密的人，還不隻一個秘密。

    聶小圖放鬆了，魏萊的心裏卻翻江倒海般地翻騰著。從始至終，聶小圖什麽都知道，他和顧深這麽多年，太了解顧深的手段。她自己以為糾結的事，在聶小圖心裏幾乎不值一提。

    魏萊不是自責，因為她從來都沒有認同過顧深的做法，也並沒有和他同流合汙。但她心裏卻是難受的，她真正感受到了來自職場爾虞我詐之下，小民們生活的不易，她有很強的無力感，這讓她相當挫敗。

    還有，她好感激聶小圖在知道了一切的情況下，依舊沒有為難自己。相反，還是一如即往的坦城。這讓她更覺無地自容。

    青山本無事，為雪白了頭。

    聶小圖反過來安慰她：“別一幅吊喪的樣子吧，沒事了啊。跟你說明白了，省得你成天糾結，好像要背叛我似的難受。高興點，好歹我現在還是你的上司，你不應該堆砌著笑臉逢迎謅媚我一下麽？”

    魏萊被他逗笑了，故意氣他說：“我現在當然是要費盡心思去討好新上司去啦！”

    聶小圖皺皺眉頭，感歎道：“世態炎涼，人走茶涼，人心涼薄啊！”

    魏萊其實笑不出來，她很替聶小圖難過。她忍不住問道：“上司同誌，你既然知道自己要走了，怎麽工作還這麽賣力氣？”

    聶小圖說：“我的人生裏字典裏沒有‘混日子’這三個字。”

    魏萊又問：“那，你和顧爾丟夫之間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讓他這麽不待見你？你是不是搶人家女朋友啦？”

    “比女朋友更嚴重，哈哈。”聶小圖哈哈大笑起來，“魏萊，你今天獲取的信息量已經夠多了，這一天充實吧？你知道電影電視劇裏麵，一個人知道的太多通常是沒有啥好下場的，所以，關於我為什麽退學、顧爾丟夫為什麽這麽討厭我這種包含著曆史人文家庭倫理甚至哲學的複雜問題，今天我就不說了。反正你也很快就會知道的。”

    魏萊就沒再問。就像聶小圖說的，她今天已經值了，起碼這一刻，心中那塊堵了多日的大石頭是真的消失了。這短短的一個多月，這麽多戲劇化的劇情，實在把魏萊壓得喘不過氣來，都好久沒有這麽呼吸暢快過了。

    魏萊說：“恩，不說也好。那今天還有問題的配額嗎？”

    “最後一個。”

    “算了。”魏萊突然又不想說。

    “想問就問。”

    “好吧，”魏萊說：“組長，我想知道你為什麽這麽信任我？”

    聶小圖頓了頓，說：“你孺子可教。”

    說這話的時候，聶小圖眼睛裏星光閃閃，大概是因為車窗外的陽光過於濃烈，又或者，是他之所以對魏萊這麽坦誠，恰恰是因為魏萊之前對他的信任。

    要知道，聶小圖原本以為魏萊真的會笨到和別人同流合汙來害自己，不過那也隻是一刹那的感覺。聶小圖不怕被顧深傷害，可如果是魏萊，他真的會心痛。

    好在，魏萊“孺子可教”。

    “以後私底下可以對我直呼其名，起外號都行，大街上‘組長組長’的，渾身別扭，記住了啊？”聶小圖黑著臉下達的命令，卻讓魏萊甜絲絲的。

    “知道了。”

    聶小圖抬起右手看表，離下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聶小圖決定不回去了，車向相反的方向開去。魏萊發現路不對。

    “這樣繞路會很遠吧？我們應該剛才就轉彎的……”

    “不回去了。”

    “你要帶我曠工？”魏萊驚奇。剛剛某人還說他人生字典裏沒有“混日子”三個字呢。

    “現在開回去也接近下班時間了，不如先去吃點好的。”

    “我們去吃什麽？”一聽說吃，魏萊才感覺自己是有點餓了。

    “外灘那家米其林餐廳吧，我已經訂了位子。”一切都像是有“預謀”的。

    魏萊“嘖嘖”出聲，不可置信，不知道聶小圖為什麽要這麽大手筆。

    “好久沒有好好吃頓飯了，揮霍一下。”聶小圖說。

    夕陽西下，兩人向外灘奔去，車內氣氛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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