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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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小圖說的安靜的地方,是一個長滿梧桐樹的小院裏的一間咖啡廳。兩人找了店外麵的一個角落坐下來。剛坐下,一片泛黃的梧桐葉子便落到了小木桌上。

    緊接著,兩片,三片,時不時有葉子掉下來。

    魏萊拿起最大的那一片,認真看了看,說:“真是個好地方,挺文藝的。大冬天的還有看到梧桐葉子。這葉子好幹淨,一點灰塵都沒有,不過看起來卻是很有故事的樣子。”

    聶小圖問:“坐在外麵你冷嗎?”

    魏萊說:“冷是冷,別有一番情調。”

    等點好咖啡,又點了兩塊小點心,聶小圖開始說他的故事,他和許湖心的故事。

    “我和許湖心,就如你和屈澤宇一樣,也是大學同學。從大三開始的,然後直到我進了麥克錫,我們還一直在一起。學生時代的感情說不深刻是假話,而且我們在一起有五年。五六年的戀人其實和結了婚的夫妻也沒有太大區別了,唯一不同的就是我們不需要麵對彼此的那一大堆家庭關係。我爸剛出事那會兒她還是在我身邊的,後來,就慢慢地淡了。”

    魏萊不搭話,認真地聽著。

    咖啡和甜點送上來,聶小圖禮貌地對服務員說了“謝謝”後,指著盤子裏的焦糖布丁說:“寶貝,我也會做甜點,我現在住在爺爺家裏不方便,有機會做給你吃。”

    “這個稱呼有討好之嫌。”魏萊擠出個微笑,取笑他。她更關注聶小圖的故事,便問道:“為什麽分手?”

    聶小圖說:“我以前和你含糊說過,是因為她受不了我麥克錫的工作時間,明明是北京時間,過得卻是太平洋時間。其實這隻是一個原因。她是個特別愛自由的人,當然我也愛自由,但現實卻不允許我任性。她經常是工作一年,就休息半年,然後坐上綠皮火車,背著行囊去旅行,亞洲,非洲。剛開始時她還會邀請我一起,但往往我還沒有決定要不要辭職陪她去旅行的時候,她就已經出發了,她永遠都很灑脫,似乎沒有什麽東西放不下。後來她就再也不邀請我了,因為她在旅行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美國男人,也是一個背包客,兩人有共同的生活方式,共同的話題和愛好,從此就結伴出遊。當然,這些都是後來我才知道的,他們在一起一年多後她才告訴我。”

    “是她把你甩了,你很傷吧?”魏萊輕輕地問。她知道,一段感情結束的方式有千百種,最讓人放不下的就是背叛。

    “曾經很傷。”聶小圖說。

    “那她最後就跟著那個美國人出國了嗎?”

    “是。我給不了她的,那個男人能給,兩個人在一起不就是為了快樂嗎?如果你給不了另一半快樂,感情再深也是雞肋了,再往下發展就是無止境的互相埋怨。所以我們就平靜地分手了,比任何影視劇裏看到的分手場麵都平靜,她遠走高飛,我繼續承擔著生活給的考驗,就這樣。她去美國的前一天……後來我去機場送她了。”

    聶小圖說到這裏打住了。

    “欲言又止,嘁!”魏萊好奇地追問。

    “沒什麽的。”聶小圖呷了一大口咖啡。

    “好吧,隨便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的。那麽,現在呢,你還想她麽,有沒有經常午夜夢回睡不著覺,隻是因為想她?”

    “午夜夢回睡不著覺,都是在想我爸爸。”一說到父親,聶小圖臉上瞬間凝重起來。

    魏萊沒法再繼續刨根問下去。

    魏萊悠悠吐口氣,說:“可她卻又回來找你了,就像屈澤室又回來找我一樣。不過屈澤宇找我是出於各種見不得人的目的,你的她,就不知道是為什麽了。或許是因為還愛你,雖然跟了老外心裏還念念不忘,或者是別的。我現在真希望她也能和屈澤宇一樣啊,回來隻是為了讓我們更死心。”

    “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又出現了,這幾年我們都沒有任何聯係。看來她知道我很多的情況,要不然也不會直接就去療養院找我媽了。不過魏萊,我知道你介意了,這事放誰身上都不可能不介意,隻是希望你能夠相信我,我和她沒有再複合的可能。”

    “為什麽這麽肯定?”魏萊對此沒有信心。如果對方回來僅僅是因為舊情難忘,就是最最麻煩的了,她沒法保證那麽紳士又那麽念舊的聶小圖不會再次陷進去。校園的愛情,那些最純粹的愛情,很難逃得掉。

    魏萊也低頭喝了一大口咖啡,像是要把所有的疑慮全咽下去。

    聶小圖口中的許湖心是個灑脫的人,可她今時今日的舉動,卻不像是個灑脫的人做的事。

    魏萊最近已經心力交瘁了,她突然覺得很疲倦,因而失去了所有的戰鬥力。事情可能沒想得那麽複雜,也有可能沒那麽簡單,太敏感了有點無理取鬧,太淡定了又更不正常。可此刻的魏萊根本沒有心思去分析聶小圖與許湖心的前世今生。

    最近發生這麽多事,還有什麽可怕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淹,見招拆招就行了。何況魏萊對聶小圖有信心,對自己也有信心。愛情縱然有無數的可變性,好在還有愛和治愈的能力。

    “不說這些了,誰都有過去嘛!”魏萊主動放棄盤問,她很亂,於是話鋒一轉:“我媽要來上海了。”

    “什麽時候?”聶小圖顯然沒想到話題的突然轉移。

    “我還不太清楚,上午接了個電話說她要來了,我還沒有來得及問她。我一直都想讓我媽來上海,現在終於如願了。”

    “那你和朋友合租的房子,阿姨去了能住下嗎?”聶小圖關切地問。

    “有地方住的。”魏萊不太想說到魏同知,包括他給買的房子。她一直都沒有想明白倔強的媽媽為什麽會突然又接受了魏同知,但那是大人之間的事,她隻能尊重他們的意願。

    隻要媽媽高興,隻要媽媽能在自己身邊,魏萊是什麽都能接受的。

    “我媽一輩子都生活在農村,但她是我心中最好看最有氣質的女人,一直都是。她識文啖字,愛看書,而且不是走馬觀花瀏覽的那種,她能把每本書都翻爛。她是那個小村子裏的另類,村裏人都看不慣她,人們認為農村婦女就該是個村野粗婦,男人孩子熱炕頭,下地幹完活兒就去街上坐著聊八卦,勞動人民嘛,天天把臉洗那麽幹淨幹什麽?又那麽矯情幹什麽?所以我媽活得很辛苦。我是單親家庭,從小母女倆就是在別人的唾沫星子裏相依為命的,可我媽從不和任何人爭吵。最後呢,我考上大學飛出來了,我媽卻一直不願意離開那個地方,現在好了,她終於想通了,雖然我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想通。”這是魏萊第一次對聶小圖詳細地說起自己的媽媽。

    “腹有詩書氣自華。小人物也能是最了不起的人。”聶小圖由衷地讚歎。怪不得魏萊身上也總是有一種寵辱不驚的氣質,原來是被言傳身教的結果。

    聶小圖這時正看著魏萊。她的眼睛很清澈,眸子黑亮亮的,隻要看久了就一定能掉進去。聶小圖很少在城市的人群裏看到那樣清澈的眼睛,身邊的人眼睛裏總是充滿著血絲,年紀輕輕眼睛卻開始渾濁,疲憊不堪的樣子。而魏萊,大概是從小到大眼睛裏所見到的都是青山綠水,又有母親有意或無意地培養她的氣質,使得她雖然生在農村,卻隻浸染了靈透,沒有半點粗糙。

    那是聶小圖最向往的神采。

    “這麽盯著我幹嗎?放空?”魏萊看到聶小圖的唇角微微勾著,濃眉舒展,眼睛彎彎,正一臉迷醉地看著自己,連忙拍拍他的手。

    “哦,沒事。”聶小圖不是那種會馬上說出甜言蜜語,比如“因為你好看啊”這樣話的男人,所以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慌亂中問了句:“那你爸爸呢?”

    聶小圖在魏萊麵前總說錯話,智商總是不夠用。所以話一出口聶小圖又知表錯意了,連忙挽回:“對不起,我不問這個了。”

    魏萊看他那個急於解釋的樣子,覺得好笑,就直接戲謔他:“看你緊張的樣子,我真覺得自己罪過呢。我怎麽把那個瀟灑倜儻的聶組長逼成這樣了啊!小圖,在我麵前不需要這麽小心翼翼的,隻要你不說我肥,說我老,說我笨,其它問題隨便問。”

    聶小圖不相信,“我才不信!女人們往往就是用這種方法逼問出男朋友的秘密的。巧取豪奪,威逼利誘,裝出一幅很大度的樣子,結果男人一犯傻全招了。哼,招了以後這男人的好日子就結束了。”

    魏萊說:“嘁!一幅情場老手經驗豐富的樣子!”

    聶小圖老實交待:“經驗不多,就許湖心一個。你呢?”

    魏萊說:“就一個屈澤宇,都讓我差點就不敢相信愛情了呢,哪還有別的?”

    聶小圖笑著,說:“那我們今天算是互相坦白咯?”

    魏萊轉著眼珠子想了想,“好像是。明明是讓你交待你跟許湖心的曆史的,怎麽最後成了交換秘密了?你個人精!”

    “是你自己放棄盤問,又主動講你媽媽的。”聶小圖賴皮道:“我都帶你見家長了,你什麽時候也帶我見你媽媽啊?公平交易。”

    魏萊狡黠地笑著:“還是先把你的情史爛債都處理幹淨了再說吧。”

    聶小圖皺皺眉,一臉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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