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圖此刻反而倒輕鬆了。大概是因為兩人終於能夠開誠布公地談論這件事，讓他多日裏積鬱的心終於有了一些釋放，也或者是他想緩和此刻壓抑的氣氛，努力讓一切回到從前。因為在許湖心出現之前，他和魏萊的時光都是輕鬆愉快的。

    “說實話，我也覺得她找我有點刻意，可我能怎麽辦呢？我不敢大意。我已經因為大意失去了一個爸爸，不能再失去她。”聶小圖覺得這句話說的好像不對。“不能失去她”聽起來多少有點像是誓言。

    魏萊幸災樂禍地看著他，意思是說：自己說錯的話，自己收拾殘局吧。

    “我說的這個‘失去’不是你想的那種‘失去’，”聶小圖終於開啟了自辯模式，“我說的這個‘失去’是真正的那種‘失去’，就是說怕她幹傻事，像我爸爸一樣，是真的不在了的意思。”

    魏萊撲噗一聲笑了，“繞口令啊？我的理解能力那麽差麽？”

    聶小圖看她笑，鬆了一口氣，“不生氣啦？”

    魏萊說：“生氣！她身體有病應該去找醫生，你又不是大夫，我現在倒是越來越懷疑許湖心的用心了。不找父母，也不看醫生，天天十萬火急地召你去，你去了她就病好了嗎？你是她的良藥嗎？你要一輩子都得當她的良藥嗎？嗬嗬，這很奇怪。”

    聶小圖肯定，“你說的沒錯！這些我全都分析過。”

    “但你卻狠不下心來！”魏萊打斷他的話，“還是，你對她有什麽虧欠？據我所知，可是她先拋棄你的。”

    聶小圖沉默少許，終於下定決心將問題的症結說出來。

    “她有過我的孩子。”

    “……”

    “孩子？”魏萊一驚。

    魏萊想起許湖心微博上曾寫過的那句話：如果那個孩子還在，Ta會不會願意跟著我一起四處看風景？Ta會很像他嗎？

    當時看這段話的時候，魏萊就一肚子問號，沒想到，這是真的。

    聶小圖雙手撫著額頭，像是不願意回憶過去的往事，那些過去都讓他痛苦萬分。但是，一切都回不去，凡已做過的事不會消失，世界上並沒有時光機，沒有穿越。

    聶小圖把頭埋在雙臂裏，使勁地閉了閉眼睛，遂後輕輕地睜開雙眼，對魏萊說：“我記得第一次在療養院見到許湖心後，那天晚上我給你講了許多我和她的事，可最後我卻隱藏了一件事。”

    魏萊屏住呼吸，認真的聽著，忍不住插了一句：“我記得你當時欲言又止。”

    “是。”聶小圖沉重地點頭道：“我那時候隻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沒有想到後來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就忍著沒有告訴你。幾年前，在她去美國的前一夜，我們在一起了，第二天她就走了，我去機場送的她。我是後來才知道這件事，知道了她懷孕，然後很快打掉了。湖心說，那個美國牛仔之所以對她家暴，也是因為心裏接受不了她和我的這段關係，接受不了那個孩子，即使Ta已經不存在了。”

    夜已深沉，萬籟俱寂，在這個小小的公寓裏，聽不到一絲的聲響，氣氛壓抑得像是壓力試驗室。魏萊聽著，一聲不吭。

    聶小圖滿臉都是男兒淚，淚水浸濕了他俊逸明朗的臉，眼底眉梢盡成了陰霾，平日裏的陽光息數不在，仿佛積鬱了多年的憂傷再也藏不住，滿滿地蕩溢在眼睛裏。

    魏萊不知他想起了什麽，抑或是百感交集。他的學業，他的事業，他的親情，他的愛情，仿佛在一夜之間就全部轉了彎。魏萊以前沒有真切地體會過什麽才是“人生的拐點”，因為那麽一件事，由而轉變整個人生，以前聽起來多麽地抽象，聶小圖卻早早體會了這人間百態。

    他隻是堅強，他也很陽光，也許他的世界裏經曆過至親慘烈的離去，他什麽都可以雲淡風輕。隻是，他還年輕，再怎麽聰明能幹堅強果敢還是年輕，他不需要過多的老成，他也有他的喜怒哀樂的權利，每個人終歸都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看聶小圖哭，魏萊忍不住擁抱他。女人需要男人的肩膀，男人也需要女人的肩膀；女人需要安全感，男人也需要安全感。男人的眼淚不同於女人的，女人眼淚多時，就如黃梅季節的泛濫春雨，不僅不覺得可貴，還會讓人心跟著天氣一起陰鬱煩燥。想來有些不公平，眼淚也是物以稀為貴。

    “小圖，你的未來藍圖裏有我嗎？”魏萊攥著他的手，輕輕地問。

    “一直有你。”聶小圖肯定地回答。

    緊握的雙手，才是最好的肌膚之親，手掌與指間傳遞的溫度，是最真實的愛與力量。魏萊平靜地告訴小圖：“我的未來計劃裏也有你。”

    聶小圖更用力地抱住魏萊，像要把她掐到骨頭裏一樣，珍惜這句來自魏萊的承諾，也珍惜魏萊對他的愛的堅定。

    兩人就這樣一直擁抱著，心與心最近的距離，近得都能聽到彼此的心跳。在這之前，兩人似乎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彼此的生命裏已經刻下了這麽深刻的烙印，沒有意識他們對彼此是那麽的重要，甚至不敢去想未來。而現在，魏萊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她要牢牢抓住屬於自己的幸福。

    許久，魏萊才開口說話，她淚中帶笑地說：“小圖，你是覺得自己虧欠了她，所以不知如何麵對是嗎？其實你隻需要給自己一個答案，愛她，還是不愛她？清楚了這個答案，你就不會再糾結了。”

    “我覺得我配不上你。”聶小圖沒有正麵回答魏萊的問題。

    “有什麽配不上？你可是世界名校的高材生哎，就算最後沒有畢業也是高材生，這誰都不能否認！你還是白手起家的創業者的典範，現在公司還蒸蒸日上。我有什麽？又沒有繼承了我爸的遺產，一窮二白的，要說起來，還是我高攀你這個霸道總裁呢！”

    聶小圖含著淚，卻被她逗笑了：“我哪裏霸道了？”

    魏萊嗔怪他：“‘霸道總裁’就是一個說法，時下都這麽叫的。你看你，最近真是連幽默感都沒有了，我真的特別懷念你以前在麥克錫時拽拽的樣子，顧深給你那麽大的壓力，你都可以安之若素的。哼哼，看來英雄還真的難過感情關呢。”

    “性命攸關的大事啊，我怕了。”聶小圖歎了口氣，“我不想讓身邊的人再像我爸爸一樣。人的情緒是很難把握的，我看不透別人的情緒，就像當年我和我媽從來沒有看透爸爸的情緒一樣。”

    魏萊有點懷疑地小聲嘀咕：“你怎麽知道她不是裝的？她也有可能利用你恐怕抑鬱症的心理來牽製你啊。”說完又後悔自己的小心眼，補救道：“好吧好吧，算我沒人情味，當我沒說過吧。”

    聶小圖苦笑著說：“我真希望她是裝的。可這不能開玩笑，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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