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夜遊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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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裏昂視角)

    鹹味的海風微拂著,她的表情像是雷雨季節的濃雲,滿是陰沉,我的脊背有些涼。那幢房子佇立在不遠處,也許對艾達來說已是很遙遠的了吧?她的手微微顫抖,像是在壓抑著什麽。我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左肩,希望能讓她好受一些。

    “我沒事”她輕聲說道,語氣像落地的羽毛那樣輕。

    艾達的家有一個整潔有寬敞的院子,房子置於中央,左側是一顆相當普通的綠樹,另一邊是一排長長的畫家,不過我所叫得出名字的隻有玫瑰罷了。我們踏在院子裏的沙地上,感覺得出沙粒的蓬鬆。行李箱的滾輪在地上留出兩條長長的平行線。

    “咚咚”她勾起食指,敲敲那掉漆掉得很嚴重的房門,這兒真的有人嗎?我不禁想。赤柱盤踞於海邊,因此天氣陰晴不定像脾氣極古怪的老頭子,頭頂上方回響著“轟隆”的雷鳴聲,看來是要下雨了,而我們還站在她家門口,不知有沒有人。

    “誰呀?”一會兒的工夫,門後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艾達沒有張口,顧自又敲了敲門,那人似乎是很謹慎,半天才肯將門推開一個小指粗的縫,一雙疑神疑鬼的眼睛朝外麵的我們打量著。觸了電似的,那老男人的手離開了門,我仔仔細細的觀察了他一番:他有著稀疏的斑白的頭發,皮膚又黃又皺,有大的可怕的眼袋,臉上的溝壑像是核桃的表麵一樣。他似乎是患了關節炎,彎曲的膝蓋輕輕地顫抖著。他的臉上摻雜著不少欣喜,唯一看的過去的是他鼻梁上架著的那副金絲眼鏡,可惜他有一雙不停打轉的小眼睛。

    “”他微啟的幹癟的嘴又閉,因為艾達打斷了他:“艾達。”他深深地低下腦袋,像個做了錯事的幼童。

    “我的叔父,沈合。”她看了看我,一語化開我心中的疑問,這個老人是艾達的叔父,也就是他過世父親的兄弟了。我小心打量著她臉上的每個表情變化,不幸的是,艾達已經遊刃有餘,我尋不出一絲線索來。

    “我的搭檔,德懷特沈(DwightShum)。”艾達介紹著我的身份,而她的叔父卻是一副落寞的神情,這太可憐了,久別歸家的家人之間沒有寒暄,也沒有親昵的稱呼,陌生人一般。

    我主動伸出手:“你好,沈叔父。”

    “沒事,像艾達那樣叫我沈合也可以。”他用的是英語,相當流利。幹枯的手指停留了一會就立即抽走了,我有些尷尬。

    他的眼神透過金框眼鏡,到達那片雷聲大作的陰雲:“快進來吧,晚上會下大雨的。”

    我是最後進屋的,當我把行李箱提進去時,她抱手坐在長沙發的扶手上,沈合則上了樓去,他們像是互斥的磁鐵,彼此無法接近,中間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紙張,而我站在外麵觀看

    沒過多久,沈合邁著僵硬地步子下來了,一臉歉疚。怎麽了嗎?

    “樓上最裏麵的房間成了儲物室,所以我們隻有兩間臥室了,這樣吧,我去睡沙發,你們一人一個房間。”

    “你在開什麽玩笑?”她擰著細眉憤憤道,“身體狀況本來就不好,為什麽還不好好照顧自己!”這令我大吃一驚,我還以為艾達和她叔父已經僵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沒想到,這血脈,是無法割斷的親情。

    “噢抱歉”沈合再次垂下了他的頭,為了一件並無多大意義的事而道歉。

    “我和德懷特睡一間,我小時候住的那間。”

    “知道了知道了”他重複了幾遍,看起來有些癡呆的樣子,至少我是這麽感覺的。

    “你們餓了吧?我可以給你們做晚飯”

    “謝謝,不必了,我們想要早些休息。”艾達說。

    他失望地笑了笑:“好吧,那你們就去休息吧,浴室在二樓,如果毯子不夠可以來找我。”

    我們沒有過多的交流,沈合在那之後去了書房,艾達則去了自己的房間,我跟著她,寸步不離。她熟練地用要沈合給的鑰匙打開房門,沒有灰塵的味道,也沒有陳舊的家具,看來是經常打掃著。

    “一切都還跟以前一樣”她纖細的指掃過平整的床單,顧自喃語。我來到那張書桌前,上麵隻有一盞小小的台燈,看這個設計應該是有些時候了。

    “我能開燈嗎?”

    “沒問題。”

    夜來的太快,我們還沒有拉上窗簾,能清晰的看見海邊的燈塔和人來人往的夜市攤,我好像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逛過夜市了,那些稀奇古怪的小工藝品,路邊的小吃攤,夜晚的涼風吹進胸膛裏的感覺,快要忘記了吧?

    “想去逛夜市嗎?”她站在我身旁,笑眼盈盈地看著我。

    “為了我們的安全,我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艾達沒有立刻回話,而是掏出她的手機,好像是在撥號碼。她將手機貼在耳邊,眼睛沒有離開我,而我也向她投去不解的目光。

    “雷莫,查一下家族的動向,看看有沒有人監視我們。”她故意按下了免提,似乎是覺得我會懷疑她一樣。幾秒之後,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

    “你們現在很安全,家族還沒有動作,如果有的話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多謝了。”她很快收了線,拋來個“是你擔心過度”的笑:“怎麽樣,走吧?”

    “女人……”

    我們站在河灘邊,高聳的燈塔在對麵履行著自己的職責,波浪輕拍腳趾前的鵝卵石,氣氛不錯。伴隨著割開水波的聲響,一艘貨輪鳴著汽笛來了,船上的工人放聲歌著。即使我不懂歌的大意,但聽起來令人很舒坦,有家的感覺噢……我的故鄉!我的德克薩斯州!那兒本該是不羈的牛仔們的誕生之地,可我,四處奔波隨時迎接危險的來臨,唉!美麗的德克薩斯州!

    “真好聽”我沉聲說,“這歌聲令我想起了故鄉,德克薩斯州,我很久沒有回過家了,很久很久。”

    “剛遇見你那會我還以為你是華盛頓人,那時你總是板著臉,跟政客差不多。”

    我掛著笑歎了口氣:“你知道嗎?很久以前我的幽默感也是極佳的。”

    “後來呢?”

    “後來就沒有了。”她略帶鄙夷的挑了挑眉,我知道她對我的答複不滿意,可她也經常吊我的胃口不是嗎?

    本就是黑夜,因為雷雲的籠罩,夜意漸濃。貨輪緩緩的向遠方開去,留下了一串串漣漪。燈塔的光棒四處揮舞著,永不疲倦似的。我們沿著河灘走向夜市,無風,無月,無言。赤柱的這個海濱城鎮倒是吸引來了不少觀光客,都還沒進夜市街街口,我們這邊就堵起了長龍,四周是一個個拚命往裏麵擠的小腦袋,乍一看還真有些嚇人。

    “你叔父英語怎麽這麽好?我還嚇了一跳。”我問身旁的艾達。

    “你別忘了我們曾經被英國殖民過,而且沈合他是個花商,會英語再正常不過了。”

    我想起她家院裏種的血一般妖異的紅玫瑰:“在養紅玫瑰這一點上,你和他還是挺相似的。”

    “別拿我和沈合相提並論。”她冷淡地說。

    “你和你叔父之間發生了什麽?”

    “一言難盡。”人潮湧動起來,我們穿梭於其中,小販們的貨攤擺在街的兩邊,我的眼中填滿路人和花花綠綠的小商品,艾達輕輕貼著我,眼睛無神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叫賣聲她一概不搭理,看得出她今晚是沒了興致。我知趣地用食指碰碰她的手背。

    “咱們走吧。”我說。

    “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