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東北飯館熱絡撲麵憶童年事語笑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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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在搜索欄輸入“沈長風”三個字,一共彈出1830條結果,第一條是“行知大學傑出校友名錄”。點開頁麵,榮登頁麵的每位校友名字下方都有基本個人信息和成就履曆。天藍看到沈長風的籍貫一欄寫著“哈爾濱”。東北人?有點意外,幾乎聽不出他的東北口音。
西校門前是一條商業街,兩側林立著各種美食店鋪和小吃攤位,神州各地的美味撫慰著來自五湖四海的學子們思鄉的胃。
長風熟門熟路地帶著天藍走進一家餐館,牌匾上寫著“家鄉情東北菜”。走進去,店裏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正值午餐高峰,八成桌位都滿了。一個頭發染成紅色、腳蹬齊膝皮靴、看著約莫四十歲的女人快步上來,滿臉笑容高聲招呼:“幾位呀?”
長風衝她一笑,說:“老板娘,店裏生意更好了嘛。”
老板娘定神看了長風兩秒,紋著青色眼線的眸子忽然睜大,驚喜叫道:“哎媽呀!這不是俺們老鄉嗎?”她拍了一下長風的手臂,斜著眼睛嗔怪:“奪(多)長時間沒來啦?!啥時候從美國回來的?”
“剛回來沒幾天。”長風笑道。
“哎喲,真是越長越帥啦!這小姑娘誰呀?沒見過呢!”老板娘把目光轉向站在一旁的天藍。
“我學妹——”長風話還沒說完,又聽老板娘叫道:“也是你們學校的呀!哎喲,這姑娘長得玲瓏剔透的!”一邊說,一邊親昵地撫著天藍的背,不停以讚賞的目光打量著她。天藍靦腆地笑了笑。
“樓上還有座位嗎?”長風問。
“有!樓上人少。你說你,提前打個招呼奪(多)好?!”老板娘又露出拿手的嗔怪表情,“我肯定就給你留包廂了唄!”
“現在都有包廂了?”
“嗯呐!去年我們重新大裝了一回,你瞅瞅,怎麽樣兒?”語調中不乏得意之色。
長風環視一圈,點點頭,答道:“嗯,比原來更有檔次了。”
老板娘眉開眼笑,轉頭對天藍說:“你看這孩子奪會說話,長得又帥,”接著掩嘴靠近天藍耳邊悄悄說:“怪不得那麽多小姑娘稀罕他!”天藍掩嘴而笑。
不到五分鍾,東北大姐已經迅速跟天藍建立友誼,親密得儼然足以共享秘密,共同打趣身旁站著的男人。
同是北方人的柳天藍,還是被東北人的撲麵而來的熱絡和自來熟嚇了一跳,但是不知怎的,初時的惴惴不安此時竟一掃而空。
“行了,你們快上樓吧!”大姐笑道。長風剛朝樓梯邁出兩步,被大姐一把拉住胳膊,隻聽大姐又囑咐道:“我跟你說啊,今兒醬大骨賊好吃!必須嚐嚐!”
長風笑了一下,爽快應道:“好咧。”護著身前的天藍穿過廳堂上了樓梯。
二樓果然清靜不少,兩人挑一個靠窗位置坐下,很快有服務員送上菜單。長風問了天藍偏愛的口味和忌口,利落地點了幾道菜——醬大骨、鍋包肉、豬肉酸菜、東北涼菜。
“再來一道湯吧。你喜歡喝什麽湯?”他投去詢問的目光。
“不用,”東北人沒有吃飯時喝湯的習慣,天藍猜到他是想照顧她八成早已“上海化”的胃,“這些菜夠吃了,不用再點了。”
“好,”長風微微一笑,把菜單還給服務員,說道,“再給我們沏一壺綠茶。”
服務員離開後,有幾秒,兩人都沒說話,天藍覺得有點尷尬,主動找話題:“東北人真熱情。”
“嗯。”
“老板娘好像跟你很熟哦?”
“上大學的時候經常來這裏吃飯。你來過嗎?”
“跟同事聚餐的時候來過一次。”
“你怎麽知道我是東北人?”幾句寒暄後,他單刀直入。
“因為——”天藍本就不擅圓融機變,他這樣忽然一問,隻好低聲招供,“你的資料上寫著。”
“你百度我了?”
“我——我看到你的名片,好奇知言堂是做什麽的,就查了一下。”這個理由真不賴。
長風笑了一下,說:“有什麽想知道的,也可以當麵問我。很樂意回答你任何問題。”
問就問。“為什麽你們網站要叫‘知言堂’?”
“你看到名片背後那句話了嗎?”
她眼珠一轉,說:“讓知識和經驗流動起來?”
“記性不錯。這是我們網站的標語。取一個‘知’字和‘驗’字的諧音,就成了知言堂,也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意思。”
她點點頭,原來如此。
“我們想做知識經驗分享平台,讓每一個中文用戶都可以免費了解做任何事情的方法。Howtodoanything從如何煮雞蛋,如何攝影,到如何提升人格魅力……每個人好奇的任何事,將來都能在網站上找到圖文並茂的文章!由熟悉那個領域、精通相關知識的作者來撰寫。”
他眼裏閃現出興奮的光芒,令她也不知不覺受到感染,天藍說:“真是個很偉大的目標!”
“是!所以不能著急,慢慢來,一步步走,穩紮穩打。”
這時服務員端上來兩道菜——東北涼菜和熱騰騰的醬大骨,還有一壺茶。他幫她倒了一杯綠茶,然後拿起筷子夾了些涼菜到她碗裏,戴上一次性塑料手套,剝大骨頭上麵的肉,頭幾塊都放進她的碗裏。
天藍很意外,沒想到這位眾星捧月的明星學長竟有如此體貼、細致的一麵,“學長,你也吃,不用給我這麽多。”
“你瘦了不少,多吃點肉。”他一麵說,一麵低頭剝肉。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是不是有弟弟妹妹?”
他抬起頭:“獨生子。怎麽這麽問?”
“哦,就是覺得你很會照顧別人,而且很獨立。”
他笑了一下,答道:“可能跟我父母的教育方式有關吧。他們對我一直是放養。我小時候一度覺得很缺愛。”
“真的嗎?”她睜大眼睛。
“嗯,”長風點點頭,淡淡地說,“因為我爸媽最愛的人是彼此。”
天藍撲哧笑了出來,眉毛愉快地皺起,一臉的難以置信。
“真的。”這時一塊大骨已經剝幹淨,他摘下手套,啜一口綠茶,說:“這樣吧。上次你給我講了一個精彩的故事。作為回報,這次我也講一個沒跟別人說過的故事。怎麽樣?”
她點點頭,難掩興奮和期待之色。
“我爸是個老實本分的讀書人,性格溫和寬厚,一輩子在社科院當研究員。我媽是小學美術老師,性格開朗,嗯,有時候是過於開朗了。”
她笑。
“我爸比我媽大十歲,非常寵愛我媽。他倆的感情,有點像令狐衝和小師妹。”
天藍心想,原來他也讀金庸,又聽長風道:“每次過馬路,我爸一定把我媽護在裏麵,自己走靠近車道的那邊。”
天藍會心一笑,想起兩個人在明月醫院出去買水果那次,過馬路的時候,他那麽自然地跨到靠近車道的一側,把天藍護在裏麵。原來是“家學遺風”。
長風當然不知道她的小心思,續道:“我初中住學校宿舍,隻有周末回家。有一天回到家,發現一個人也沒有,就給我媽打電話,問他們在哪兒。你猜我媽說什麽?”
“他們是不是一起去買菜,準備做大餐迎接你?”這是天藍的媽媽迎接女兒的方式。
長風笑了一下,搖搖頭,仿佛在說,天真如你。
“我媽說:‘我跟你爸在長白山玩兒呢!哎喲,忘了你今天回家了!怎麽辦?我們星期天晚上才到家呢!”
天藍又是驚奇又是好笑,問:“那你怎麽辦呀?”
這時服務員端上另外兩道熱菜。
“鍋包肉要趁熱吃。”長風說著,往她碗裏夾了一塊,續道,“還好我爺爺奶奶家不算太遠,坐公交車半小時就到了。我爸媽完全不擔心,玩兒到星期天深夜才回來。”
天藍的媽媽對她向來嗬護備至,所以聽了長風的故事,感到新鮮又有趣,對沈家父母生出一股奇妙的欽慕之情。“聽說好的教育就是抓大放小,父母越放鬆,孩子越獨立。”
長風聳聳肩,不置可否:“除了有時候懷疑我是不是他們親生的之外,在多數方麵,的確是利大於弊。”
天藍掩嘴而笑,氣氛變得輕鬆而愉悅。
人道莫交淺言深。柳天藍第一次與沈長風長談,就吐露了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而長風像是為了讓她安心自己的秘密在他那裏很安全似的,慷慨地給她講了很多極少對人言的童年往事。看著長風低垂的眉眼,天藍有點恍惚,坐在對麵幫她剝肉骨頭,坦陳自己童年“很缺愛”的這個人,與當年她站在人群裏遙望的那顆耀眼的星,真是同一個人嗎?
吃完飯,天藍想買單,長風哪裏肯。老板娘說:“哎喲,姑娘太年輕,不懂事兒!要給男人表現機會!”說著笑吟吟地取過長風的卡。
天藍的過意不去寫在臉上——不僅沒有“報恩”,又讓他破費。
他說:“來日方長。等會兒你陪我去個地方?”
“哪裏?”
“小操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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