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

    柳天藍一早來到明月醫院，一跨進病房，就看到小河已穿戴整齊坐在床上翻雜誌。一身黑色運動服，耳朵上掛著大大的銀圈，英氣利落。沙發上、書桌上的雜物都已不見蹤影，顯然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

    天藍走到床邊，說道：“你已經換好衣服啦？！”將剛在樓下買的熱豆漿遞給她。小河接過紙杯，咕嘟咕嘟吸了好一會兒，滿足地歎口氣，答道：“病號服早就穿膩了。”

    天藍含笑上下打量一番，讚道：“酷帥生猛，不減當年嘛！”小河瀟灑地甩甩頭：“姐要重出江湖了！”

    天藍笑道：“姐還是先走出醫院吧！別浪費時間了，我去給你辦出院手續。”小河從提包裏拿出一隻長款暗棕色真皮錢包，遞給她道：“單子和醫保卡都在裏麵。刷那張浦發信用卡，沒密碼。”

    天藍接過錢包正往外走，忽覺眼前一晃，身子被人撞得重重跌坐在地上，疼得她哎喲一聲。

    “啊，對不起！對不起！”

    右側小臂傳來一陣劇痛，天藍疼得嘶嘶抽氣，擰眉眯眼去看那冒失鬼是誰。那人一麵不住口的道歉，一麵來攙扶她，不是小白又是誰？隻是他今天一頭卷發蓬亂，襯衫衣領也是胡亂地一邊塞在毛衣裏一邊露在外，全然不似前幾次見麵時幹淨斯文的模樣。

    “天藍，撞疼了嗎？”小河在一旁急切地問。

    “有沒有受傷？”小白也關切地問。

    “沒事。”天藍在小白攙扶下站起身，揉了揉右臂，活動幾下，估摸著應該沒有傷筋動骨。

    小白撓撓頭，歉然道：“都怪我太著急了。”

    “你著什麽急啊？”小河叫道。

    “我怕趕不上你出院。”

    “趕不上就趕不上嘛！”

    “那可不行。我得對你負責！”

    “嗯？”天藍和小河均感莫名其妙。

    “不是，我是說我得對你的未來負責。”

    “嗯？？”

    “不是不是，”詞不達意的小白急得一拍腦袋，“一晚上沒睡，我腦袋都糊塗了！我的意思是我得對你的健康負責，所以你出院，我必須要來，起碼要把你送回家啊！”

    小河低頭不語，天藍笑道：“小白是個有擔當的好同學。”小白嘿嘿一笑，說：“本來我想早點過來的，昨晚通宵加班，在公司忙到今早七點多。”

    “你們周末都沒休息嗎？”天藍問。

    “連續幾周沒休息了。沒辦法，網站快上線了，時間緊任務重。”

    天藍想起周六與她共進午餐的長風，難怪他看起來有些憔悴，這時才知道那幾個小時是在多麽忙碌的情況下擠出來的時間。

    “把住院單據都給我吧！我去辦手續。”小白說。天藍有些猶豫，看看手裏的錢包，又看看小河。小河朝她搖搖頭。哪知道片刻間小白已經摸清線索，從天藍手中一把奪過錢包，衝出病房。

    小河叫道：“不用你去！陳阿姨的費用不都是你結算的嗎？”小白從門外探頭進來，笑道：“這些都一個有良知的肇事者應該做的！”隨即不見人影。

    天藍拖過一把椅子坐到小河床邊，說：“小白這人真的不錯哎！”

    “還行吧。不過主要原因還是做賊心虛！”

    “‘賊’也不都像他這麽好心啊，還有那麽多肇事逃逸的呢。”

    小河瞪起眼睛叫道：“哪個不怕死的，要是敢撞了我之後跑路，不對，讓我碰到撞了別人跑路的也不行！我一定先把他訛得傾家蕩產，再找人把倆胳膊倆腿都打折！”

    天藍含笑搖搖頭，歎道：“小白同學應該無限感恩他還活著。良知救了他的命啊！”

    兩人說笑一番。小河這十幾天在病房裏實在憋得夠嗆，咬牙切齒地說：“我真是這！輩！子！都不想住院了！”

    “那你就健健康康的，別生病，別受傷！”

    小河重重點點頭，說道：“天藍，哪天咱倆到龍華寺求個平安符吧！”

    天藍詫異道：“你不是從來不信這些嗎？”

    “不由得我不信啊！我媽去年七八月份到廟裏給我求了個平安符，非讓我帶在身邊，說能保一年的平安，我心想這能有用嗎？結果你猜怎麽著？一直到今年上半年，真沒出過什麽幺蛾子。下半年就出各種岔子！大客戶莫名其妙流失，出門買個早餐也被車撞……”小河搖搖頭，歎了口氣道，“這件事絕對是今年的倒黴巔峰了。”

    “別這麽說，”天藍勸道，“今年還沒過完呢！誰知道還有什麽驚喜等著你。”

    “我打你個烏鴉嘴！”小河笑罵，作勢欲打。天藍嬉笑著躲開，一邊喊“呸呸呸”，一邊伸手連敲桌板三下。

    兩人說笑打鬧間，小白辦好出院手續回來了，像是被病房裏的喜悅氣氛感染了似的，竟然把手中單據高高舉過頭頂，高聲說道：“我宣布，許岩女士正式康複出院！”

    看著小白煞有介事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宣布選舉結果呢，兩個姑娘也在興頭上，隨著小白話音落下擊掌相慶，姑娘們歡樂的笑聲充溢在房間裏。

    笑聲漸落，天藍正欲接過小白手中的出院單據，卻一眼望見他怔怔地愣在原地，對她投來的目光渾然不知，隻是呆看著笑得一臉燦爛的小河。很快，小河也察覺了，收起笑容催促道：“你傻愣著幹嘛？咱們走啊！”

    “好好好！”小白似從癡夢中醒過來，回過神趕緊把錢包遞給天藍，一把拎起桌上的大提包。天藍攙扶著小河下床。

    小白道：“要不……我背你上車吧？”

    “不用，這不是有拐杖嘛！天藍再扶著點兒就行。”

    此刻天藍已發覺小白似乎對小河懷有別樣的情愫，有意順水推舟，便對小河說：“你拄拐走呢也可以，不過咱們到家估計就該吃午飯了。”

    小河皺了皺眉，不服氣地架著拐杖走了兩步，沮喪地發現確實龜速。天藍又道：“我們早點到家，小白也可以早點回去休息。”小河認命地放下手裏的拐杖，小白立刻弓身蹲到她麵前，把背部轉過來，轉身之際臉上的喜悅沒逃過天藍的眼睛。

    小河神色為難地撓撓頭，然後深深呼了一口氣，緊閉雙眼咬緊牙關慢慢趴到了小白的背上。天藍暗自好笑，這要是讓別人看見，八成以為這位小姐是在跳火坑呢。

    小白背著小河走在前麵，天藍拿著包和拐杖跟在後麵。到了地下車庫，小白將小河安頓到後座上，生怕磕碰到她，動作極輕，然後接過天藍手裏的東西塞進後備箱。

    兩個女孩坐在後排，路上閑聊，小白不無驕傲地說起知言堂，稱之為龍門四俠的心血和理想。天藍略有了解，還是聽得很認真，小河問了幾個關於網站定位的用戶群和發展模式等方麵的問題，小白一一耐心答了，還誇讚小河問得專業。

    “說到這個我想起來，”小白道，“這個月28號是我們網站的上線發布會。你們猜猜在哪裏辦？”

    “估計就是哪家酒店的會議廳唄！”小河說。天藍笑道：“他既然讓我們猜，應該就不是這麽合乎常理的場所。”小白點點頭，帶著故弄玄虛的微笑答道：“聰明。”

    “給點提示？”小河問。

    “一給提示，你們馬上就猜出來了。”小白一副為難的口吻，“好吧，給個關鍵性提示，聽好了啊——這個地方和我們三個人都有關係，但是和天藍關係最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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