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

    先導片結束，燈光亮起，台下響起笑聲、掌聲。靚麗的女主持一席紫色綢緞晚禮服款款登台，做了開場，接著按照流程第一個環節是領導講話。祝衝老師邁著有力的步伐走到演講台前，一開口聲若洪鍾：

    “這四個孩子上大學的時候，我是他們的年級主任。剛才看這個短片，我坐在下麵有兩種感受，一是很慶幸——還好當年四個混小子逃課踢球的時候，大部分時間我采取的是管束引導，而不是消滅打擊。”

    台下笑聲四起。祝老師又道：

    “男孩子在一起踢球、流汗、摔打的過程中，是會培養出真正的友誼的。如果足夠幸運的話，這份友誼會開花結果，陪伴他們一生。所以希望他們能夠珍惜這份始於青萍之末的兄弟情，尤其是將來富貴顯達以後。我的第二個感受就是很自豪。我這四個學生很聰明，比如他們從來不逃專業課，隻逃公共選修課。”

    台下一陣爆笑。

    “所以別看他們玩得瘋，其實四個人專業成績都很好。今天的成績，以及未來不可限量的成就，我相信，和在學校打下的堅實專業基礎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在祝老師講話的五分鍾內，笑聲此起彼伏。天藍一陣欣喜：太好了，祝老師打響頭炮，氣氛已經被炒熱了。又聽到主持人報幕：“請知言堂網站CEO沈長風先生上台演講！”

    在全場熱烈的掌聲和所有人注視的目光中，長風從容穩步走上台，到中央站定，深深一鞠躬，抬起頭，全場矚目。剪裁得當的一套寶藍色西服，搭配白色襯衫和灰色格紋領帶。

    媒體區一陣騷動，記者們紛紛舉起相機，閃光燈密集爆發，在他臉上、身上罩上了一層光輝。

    此時天藍就站在舞台一側的牆邊，以便處理突發情況。燈光照不到這個角落。他在明，她在暗；他在中央，她在角落。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他卻不會注意到她。

    天藍一時看呆了：他可真耀眼啊，猶如一顆藍色寶石嵌在純白的海姆斯沙灘上。她一度差點忘記，此時才複又想起，他本來就是天邊的一顆星，無論身處多麽龐雜的人群都不會被淹沒，是讓人一眼就會注意到的存在。

    她為什麽會忘記呢？是了。因為這顆燦星曾經收束星輝，在陰雨中為她撐傘拭淚，在和暖的冬日午後坐在她身邊良久。

    一陣熱烈掌聲中斷了天藍無邊無際的胡思亂想。全場起立為長風鼓掌喝彩，他微笑著鞠躬致謝，環視台下，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表情，謙遜但不卑微，自信卻不自大。顯然，核心演講環節大獲成功。

    天藍胸口湧起一股暖流，也笑起來，心中一顆巨石落地。

    之後是李三工先生作為嘉賓上台致辭，大概也是記者們最期待的環節。這位IT界“大佬”氣宇軒昂，也很捧場。他說沈長風是他的學弟，兩人是斯坦福大學校友，因而有種特別的親近感，並稱讚他“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看好知言堂發展前景雲雲。

    之後的啟動儀式環節，沈長風、白石仁、楚先勇、包不凡同時登台，龍門四俠首次當眾合體，將現場氣氛推至高潮。這陣掌聲中還夾雜著不少尖叫喝彩聲。

    天藍也是第一次見到久仰大名的龍門四俠合體，不禁細細打量起來：四人都穿著筆挺的西裝，卻各有特色。小白是唯一的卷發，穿著一套修身深紫色西裝，胸口的黑色口袋巾折成交錯三角形，時尚氣息濃。包子個頭最小，笑眼彎彎，嘴角上揚的弧度最大，透著親切和機靈。他是唯一一個打領結而未係領帶的——很聰明的選擇，既與眾不同，也更符合他的氣質。這位穿黑色西裝的應該就是先勇了，四人中唯一一個戴眼鏡的，長相踏實可靠但不呆板，細長的墨綠色碎花領帶給沉穩的一身裝扮增添了幾分活力。還有……第二次上台的長風，怎麽形容他呢？跟這三個人站在一起的他又有點不同。在龍門四俠當中，他絕不像烈日或豔陽，令萬物失色，更像暮靄中的紅日，將身旁的人都籠罩在紅霞中，愈發凸顯了每個人的光彩。但你知道，這漫天紅霞由他而起。

    大屏幕上出現四個掌印，四人各舉一隻手掌同時按在上麵，屏幕瞬間跳轉到“知言堂正式上線！”的歡慶畫麵。

    掌聲雷動，發布會圓滿成功！

    發布會結束後，小白跑來問天藍，小河怎麽沒有來。天藍答道：“怕你分心，我本來也想著結束後告訴你。小河她爸媽來上海了。你知道的，她受傷這件事一直瞞著她爸媽。雖說已經好多了，他們看到還是很擔心，堅決不肯放她出門。所以她才沒來現場。”

    小白臉上有明顯的失落，半晌開口道：“原來是這樣。我猜她也不會無緣無故爽約。”

    “是啊，”天藍忙安慰道，“她真的很想來的，可惜想了好多辦法都沒溜出來。”

    “是嗎？”

    “嗯！”天藍點頭道，“我打賭，她一定上網看了發布會的全程直播。”

    小白兩眼放光，含笑開口道：“既然她沒法出來，我就……”話還沒說完，一隻胳膊就被人抓住，往門口方向拽去。回頭一看，正是一臉焦急的包子：“大哥，多少合影等著拍，多少人等著你招呼呢，還在這兒磨蹭！”

    被“挾持”而去的小白扭頭對天藍喊話：“她沒法出來，我就上門找她！等忙完這邊的事就過去！”天藍朝他笑了笑，不知小白有沒有讀出鼓勵的意味。

    人群散去，主角們簇擁著領導長輩，同時也被其他人簇擁著趕去慶功。展廳裏隻剩下圖書館籌備小組在整理收拾，策劃公司的人在收羅設備。

    天藍在台上整理話筒，話筒線收到一半卻拉不動了。她湊近一看，原來是演講台內側的話筒線和其他電線纏繞在一起打了結，索性蹲下來一點點拆分整理。

    這時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請問柳天藍老師在哪裏？”

    是沈長風的聲音！他怎麽又回來了？天藍聽到同事小妮答非所問：“哎，你不是那個沈先生嗎？”

    “我是。柳天藍老師已經走了嗎？”

    “天藍，她沒走呀！剛剛我還看到她在後麵收海報的。奇怪，怎麽一下子就不見了？”

    “我自己找找吧。今天真是辛苦你們了，謝謝！”

    “不客氣的，發布會很精彩呀！”

    此刻天藍的整個身體被演講台擋得嚴嚴實實，場下的人當然都看不見。

    她聽到長風找她，不知怎麽的，心跳加快起來。今天到此刻為止，兩人各有各忙，還沒說過一句話。必須承認，她曾有那麽一點點失望，畢竟為這件事費了諸多心力，本以為起碼會聽到他當麵說一句謝謝。

    腳步聲越來越近。展廳裏雖有其他人走動、搬動設備的噪音，但天藍還是可以分辨出他的腳步聲，而且越來越清晰。

    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起來，他回來做什麽？為什麽要找我？我幹嘛要躲著？大大方方走出去祝賀他啊！有什麽可緊張的？腳步越近，心裏越是兵荒馬亂，腿像灌了鉛似的根本無法動彈。怎麽辦？他一隻腳已經踏上舞台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個嬌媚的聲音響起：“長風！”

    踏上舞台的那隻腳又落下來，聽起來他是轉了個身。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響起。說話的人在走向他。

    “你在這兒幹嘛？咱們班同學都在方興園等著給你們慶功呢！”嬌媚的聲音嗔怪道。

    “你怎麽來了？”

    “哼，我在二樓窗邊看見你開車溜了。”

    “你知道我開溜，還跟著我？”他在笑著責備她。

    “我，我想跟你待一會兒嘛。”女子的說話聲中帶著幾分委屈，“咱們三年沒見，人家一大早坐高鐵特地從蘇州趕過來給你捧場，想跟你聊會兒天還不行嗎？”

    “你先回去吧，我辦點事，等下過去找你們。”

    “我不回去，這兒也挺好的，人少，還能跟你多待一會兒。”話語中透著依戀。

    “我還有事。”

    “那你就辦你的事啊！我又不攔著你。”

    “你這樣讓我很為難，知道嗎？”他語氣有點無奈。

    “我不為難你，我從來都隻希望你好……”

    天藍聽到高跟鞋移動了兩步，隨後聽到長風壓低嗓音語氣急促地說：

    “你別這樣！我們早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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