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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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布和文楚一起來到了一樓客廳,芸娘抱著孩子,慢慢也走了進來。裏麵的清理工作已經接近尾聲。死去的人全都抬到了外麵,地麵也用清水仔細的衝洗了好幾遍,客房的財物也都全部歸類完畢。

    雖然也開了窗,但滿室的血腥味不可能一下子散掉,文楚於是令人幫芸娘撐起了一個帳篷,讓她和孩子先在外麵休息。

    阿布和芸娘的物什找了出來,單獨放在一起,大富豪王平死於非命,手下也沒有一個,他的財物也都歸於了芸娘,這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最後,芸娘隻挑選了自己的隨身物品,王平留下的財物她沒有要。

    雖然王平將自己放免的動機不純,但他畢竟將自己,從那個看不到希望的深坑中拉了出來。

    她會記住他的恩情,但也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牽連;同時也希望和過去的自己做一個告別,邁向新的生活。

    看到阿布消滅馬賊使用的利器,文楚饒有興致地請教起來,阿布解釋道,這是之前龜茲王贈送自己,用來防身用的一個連發弩弓,由一個不知姓名的工匠打造,名曰千機弩,可惜的是製造工藝已經失傳。

    經過測試,有效射距很近,在貼身戰時,能夠爆發大麵積的殺傷,但對於披甲戴胄的戰馬或將士殺傷力有限,於是就被閑置在了龜茲王的寶庫中,後被贈送給了阿布。阿布怕它的殺傷力不足,就用自己配置的毒藥,將弩矢全部喂了一遍。也活該一撮毛這幫馬賊倒黴,一是他們沒有披甲,二是在密閉的空間裏,又被阿布語言挑撥,有效拉近了距離,這才造成了可怕的殺傷效果。

    文楚聽後,對這個殺傷力恐怖的武器也失去了興趣。本來他想向阿布討要過來,仔細研究一下,看能否用到戰場上麵。而千機弩的缺點,使得它在麵對披裝重甲的騎兵時,將變的毫無價值,隨後阿布就將其收了起來。

    二人一個本來就是戍衛邊疆,一個是雲遊四海,對於一晚間死了這麽多人的旅店,都沒啥忌諱,各自找了一個房間去休息了。

    第二天,吃過飯後開始收拾物品,因為旅店店主業已死亡,文楚命人暫時查封了旅店。

    文楚幫阿布找了兩隻牙口年輕、膘肥體壯的駱駝,並備足了水和食物。

    眾人這才拱手告別,一個去向上級複命。一個繼續開始自己的雲遊。

    名叫吳夜的小孩子也活蹦亂跳的醒了過來,現在也和年輕貌美、性格溫順的芸娘熟絡起來。在乘騎駱駝時,竟然要和芸娘坐在一起,阿布沒有辦法,也就由著他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看似浪漫,實則辛苦,每日都是單調的風沙和烈日。

    原本皮膚白嫩的芸娘,也漸漸被曬黑了,有些裸露的皮膚還出現了脫皮的現象。

    阿布連連告罪,並獻上了自己配製的防曬油。芸娘對此不以為意,這些天是她過的最快活的日子,心靈解脫了束縛,性子也變的活潑起來。

    與阿布相處時日漸多,了解也逐漸加深。她才知道他的本職是郎中,並不是什麽僧人。

    扮做僧人裝束,隻是為了方便而已。畢竟現在各地大多信佛,僧人行走較為便利。

    二人之間的稱呼也不再“法師”,“娘子”的叫,她直接稱呼“阿布”,反過來阿布直接叫她“芸娘”。

    偶爾在逗趣的時候才“法師”,“郎君”,“小娘子”的一頓亂叫。

    吳夜叫阿布“師父”,稱芸娘“姐姐”。剛開始芸娘感覺有點亂,不太習慣,後來也慢慢放開了。

    阿布笑稱,要想真正做到人人平等,首先要從稱謂開始。芸娘對於他所說的人人平等,並未往心裏去。

    她發現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通曉的知識不知比自己廣博了多少。

    一向好強的芸娘在暗暗較量中,除了在音律、舞蹈方麵還能占著優勢,其他方麵幾乎是完敗。

    這讓芸娘很有挫敗感,阿布打趣她說,不要總是和他比,他本來就是學霸級別的。

    芸娘回他一個可愛的白眼,雖然她不太清楚學霸是什麽,研讀治學方麵的霸王嗎?

    一天傍晚,紅色的夕陽,像一個熟透的大柿子,掛在西邊。風停了,整個沙丘顯得安靜又寂寥。生著篝火,搭好帳篷,三人開始準備進食。

    飯後休息著,二人在旁邊說著話,吳夜在兩個帳篷裏不停的鑽進鑽出,好像在抉擇晚上自己到底應該睡在哪邊。

    二人聊著聊著,就聊到了舞蹈方麵,阿布於是便邀請芸娘,讓自己見識一下舞蹈大家的身手。芸娘也沒有推遲,喜滋滋的站了起來,畢竟這方麵自己還是相當有自信的。

    芸娘首先做了一下準備活動,伸展了一下腰腳,跳了一個很流行的軟舞《春鶯囀》,風姿婀娜、細膩優雅。

    雖然沒有絲帶的婆娑飄逸,但阿布仍然能夠想象的到芸娘盛裝出場時,衣帶回旋飛舞、飄飄若仙的場景。

    而後芸娘又跳了一支健舞《胡旋》,這是一支來自原昭武九姓的舞蹈,起初舞於圓球之上,後來在地毯上進行表演,舞姿剛健有力,旋轉流電,回風亂舞。腳下的細沙蕩起,隨之盤旋,猶如一層薄霧般,托著芸娘在沙地上來回飄動。

    跳舞時的芸娘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全身散發著一種難言的魅力,那是一種對熱愛的專注。阿布極難想象,這個平時柔弱的小女子,如何能夠作出如此剛健有力、而又優美繁雜的舞姿。

    看的他一動不動,如癡如醉。

    吳夜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回到了旁邊,呆呆的看著不遠處,舞動流轉的芸娘,哈喇子流了老長。暴露出這個才四五歲的小娃子,長大後有做色狼的潛質。

    芸娘舞畢,回來坐下了好半天,阿布才醒過神來,而後開始一個勁的鼓掌,吳夜也跟著在旁邊鼓掌較好,叫著要姐姐也教他跳舞。

    阿布感歎道看了芸娘的舞姿,才知道什麽是舞蹈。他聲稱到了下一個大州府,一定要買件上好的樂器來,配上這天仙般的舞姿,那才是享受。

    芸娘用手摸了一下額上細細滲出的汗珠,說之前她們在訓練時,首先練習旋轉,剛開始都轉的頭暈目眩,甚至引起嘔吐惡心的症狀。

    如果完不成預定的目標,不但飯食要減半,而且訓練量要加倍。雖然自己在裏麵是佼佼者,但現在回想起來仍心有戚戚。

    阿布感歎道:“聖人有雲,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這段話說的真是有道理,每一個人要想獲得成功,想在某一個方麵取得非凡的成就,就必須付出艱苦的努力。”

    芸娘反駁道:“那按照你的說法,一些人生來就貧窮,一輩子為奴為婢,這竟然不是壞事,反而成了好事?”

    阿布應道:“咱們倆說的不是一個意思,為奴為婢的問題是製度問題,這是當前統治者造成的。我說的意思是,不管你做某行某業,你想成功,你想獲得成就,那麽你就需要付出相應的努力。”

    芸娘想了一下說道:“可這個社會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即使有些人想努力,可是卻沒有機會,一輩子隻能在苦苦掙紮。”

    阿布思索了一會兒,沉聲道,我走過一些地方,看到過老百姓的貧苦日子,拖家帶口、背井離鄉的有之;吃糠咽菜、賣兒賣女的有之。

    我當時還很納悶,也沒有遇上幹旱、蝗災等天災,為什麽老百姓好好放著地不種,反而都出逃了?

    後來了解到各種賦稅徭役,層層盤剝;百姓所得,十不存一。

    本來農民是最戀家鄉故土的,現在卻不得不冒著成為遊民的危險,百般艱苦,流亡他鄉。

    現在的老百姓真的已經快沒有活路了!

    我之前也想過上層階級能否通過自我更新、自我療傷完成蛻變。

    後來我放棄了這個想法,現在的社會日漸變壞,皇族貴胄整日尋歡作樂,壓榨百姓變本加厲。當今統治者窮兵黷武,沉重的兵役讓百姓恨之入骨,卻又無力反抗。

    一些豪門權貴和一些佛教寺院,追求奢華,前所未聞,甚至將整片的山林都砍伐殆盡。

    官僚、地主、商人、高利貸者、僧侶更是通過各種方法兼並土地。

    每種特權階級都像螞蟥一樣,吸附在百姓們的身上,貪得無厭、無時無刻的都在吸著百姓的血。

    我來此世間,是應該做些事情的。但是具體如何做,到現在我的思路還是不太清晰,但我還算摸索出了一些東西。

    我要做的,就是你想要的。我的想法是至少要給每個人一個平台、一個向上拚搏的機會,爭取做到人人平等。爭取做到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住有所居。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看,這世代的統治者把這問題看的都很透徹、很明白,但卻仍然一代代的腐化墮落下去,為什麽?

    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難,夏至商周、漢至三國、南北兩朝、及至隋唐,每一個朝代都是一個更替,也是一個輪回。

    這是現在的統治理念的悲劇,也是當朝老百姓的悲哀。如果不能改變軌跡,這個世界仍然會一朝一代的更替下去,直到製度的徹底改變。

    真是應了那句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在這個環境徹底沒有變壞之前,我想做點事情。

    芸娘,你想不想和我一起,試著改變一下這個世界?說完,他灼灼的看著芸娘。

    芸娘感覺這個時候的阿布前所未有的認真,他的眼光堅定,似乎能把自己給灼疼了。

    雖然他的長篇大論,她不太清楚,可他的想法卻太驚人。說句通俗的話,那就是要推翻當前統治者,改朝換代。

    她似乎被這些話嚇住了,將睡著的吳夜重新攏了一下,說道:“可是我比較笨,不知道如何做?”

    阿布也舒緩了一下情緒,你做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了,到時候每個人都會有活幹的。

    等我再搜集些樣本和原料,我就帶你去世外桃源看看,真的是世外桃源啊。

    芸娘嘴裏應了,心裏卻想,剛才拿那麽嚇人的由頭嚇唬自己,現在又說什麽世外桃源,真當我是小孩子啊,連理由都不會編。

    夜已經有些涼了,二人相互道別,各自入帳篷休息。芸娘安置好吳夜,想著阿布說的話。

    如果真的有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住有所居的那一天,那可真的是太平盛世了。

    思索著,思索著,倦意襲來,慢慢睡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