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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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長度如何,每個人從出生到死亡之間的經曆,都是一部獨一無二的著作,都是一個精彩紛呈的故事。隻是這種精彩,會有著成功與失敗之分,會有著幸福和苦難之別,更會有著偉大與卑微之差。
從警多年,無常世事對於白中元而言已是司空見慣,他不會去想象邱宇墨生前的種種,那隻會徒增煩惱。
筆錄看到這裏,方言和謝江也已經吃完了早飯,將文件夾合上之後,白中元坐到了他們對麵:“時間緊,任務急,直接說吧。邱宇墨的遺書內容是什麽,他的死亡是不是促成連環殺人案的直接因素?”
“可也這樣說。”與方言對視後,謝江點了點頭,“邱宇墨的遺書內容較多,大體可以分為三個方麵。第一是感謝邱子善多年的養育之恩,第二是闡述了他選擇zi sha的原因,第三是叮囑父親不要遷怒於人,做出違法的事情來。”
“重點說第二點。”白中元朝著旁邊瞟了瞟,看到許琳盯著筆錄麵露哀容,忍不住搖了搖頭。
“其實情況也沒有多麽複雜,就是邱宇墨在大學時候交往了一個女朋友,兩人的感情始終很好,但最終還是在畢業前夕慘敗給了現實。幾番挽留、修複無果,便鑽了牛角尖,釀成了那出悲劇。”謝江感慨。
“這種事並不鮮見。”點頭,白中元繼續說著,“感情出現重da bo折,對人的打擊的確是相當大的,尋短見者不勝枚舉。從感性的方麵來講,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戀愛期間投入的太深,把感情看的太重。而從理性的方麵來解讀的話,這類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往往都很差。”
“這麽頭頭是道的,那你說說邱宇墨的心理問題出在哪裏?”跟白中元討論案情,分析嫌疑人或者受害人的心理以及行為,是方言最喜歡的。因為對方總能說出較為新奇的觀點,總能找到不同的角度合理切入。
“兩方麵,自卑和壓力。”
“繼續。”方言翻開了筆錄。
“自卑源自於貧困的家庭條件,這種情況在小學甚至初高中不會太過於嚴重,一來是地域範圍有限,二來是金錢觀念紮根未深。可到了大學以後不同,全國各地的人匯聚到一起,差距將會無限拉大,而逐漸獨立的生活,將會讓人深深認識到金錢的重要性。其實不管時代如何變遷,有個殘酷的事實始終在延續,錢不是萬能的,可沒錢是萬萬不能的。”稍作停頓,白中元繼續說著,“壓力,不僅僅來自於父親望子成龍的期盼,還有對村民甚至於縣領導的交代。這樣說吧,從邱宇墨踏入大學校園的那一刻,他的選擇就隻剩下了一個,成功。不光是學業,還包括以後的工作和家庭。換言之,他不能失敗,失敗的代價他承受不起。顯然,他在重壓之下崩潰了。”
“這番話不順耳,卻不得不承認,這就血淋淋的現實。”方言的手指開始敲擊桌子,他在此時想到了那五十萬案款。
“中元,你清楚自身的最大優缺點嗎?”謝江突然問道。
“……”白中元沒有說話。
“冷靜。”謝江麵色凝重的說道,“某些時候,你冷靜的讓人感到害怕。而且,從來不會出現失控。”
“他出現過。”許琳放下了手中的筆錄,避開白中元的目光,說的輕描淡寫,“否則,就不會失憶。”
“不,你錯了許琳。”謝江搖頭,目光變得複雜了起來,“在我看來,中元的失憶如同邱宇墨一樣,都是把感情看得太重了。不同的是,邱宇墨失控了,而中元則依靠強大的自製能力消除了隱患。”
“謝隊,你的意思是說,他的失憶症是主動性的?”許琳詫異,眼神飄忽。
“是的。”謝江點頭,“在以前辦案的時候,我接觸過此類嫌疑人,對這方麵也做過些了解,大多數選擇性失憶症都是患者的主觀行為。當然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也的確是有損身心健康的疾病。”
“謝隊,你能不能說的再明白些?”對於這個話題,許琳似乎很感興趣。
“打住,打住。”白中元不耐煩的發著牢騷,“我說你們有完沒完,現在是討論案子,怎麽扯到我身上了?”
“……”許琳欲言又止。
“扯到你身上怎麽了?”方言拍了下桌子,“既然話趕話連上了,多說兩句怎麽了?再說你是不是有失憶症,是不是在接受治療?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跟炸毛的刺蝟一樣,逮誰紮誰,臭毛病真多。老謝,繼續說。”
既然方言發話了,謝江也就沒了顧慮,直接說道:“許隊,從本質上說,同樣是帶有主觀性的心理疾病,別人的失憶症是無法選擇的,因為在他們麵前隻有遺忘這一條路可走。但對於中元而言不是,他的失憶症是選擇下的結果。”
“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別人的選擇性失憶症是被動的,是不可控製的。而他的選擇性則是主動的,那些記憶是被他遺棄的。”
“是的。”看了看白中元,謝江繼續道,“因為如果不遺棄那些東西,他的“冷靜”就會受到影響。”
“白中元,是不是這樣?”不知道為什麽,許琳的臉色在此時異常難看,甚至夾雜著醒目的憤怒。
“我不知道。”此時,白中元有了些落寞,語調中也多了幾分悲涼,“主動也好,被動也罷,對現在的我來說結果都是一樣的,患上選擇性失憶症都成為了不爭的事實。我唯一能回答你的是,不管以前我是否逃避過,又是否自私過,現在我想做的都隻有一件事,盡最大努力恢複記憶。”
“……”沒有人回應。
“我們繼續說案子吧。”白中元回神,轉移了話題,“如果邱宇墨的zi sha是這起連環案的引線,那麽根據結果便可推導出來原因,他的女朋友家庭條件必然也不好,導致他們分手的原因就是物質。”
“是這樣的。”方言點了點頭,“邱宇墨和女朋友很相似,都是從偏遠地區貧困家庭中出來的,說是誌同道合也好,說是同病相憐也罷,總之他們走到了一起。可就在畢業前夕,女朋友突然提出了分手,幾天後就與別人訂了婚。歸根結底,還是邱宇墨無法給予女朋友想要的一切,比如房和車以及其他的東西,這些遺書中都有寫明。”
“剛剛畢業,哪裏來的那些東西,不需要積累嗎?”即使同為女性,許琳還是表達了不滿。
“這是個人選擇的權利。”謝江感歎著,“其實遺書中最刺痛人心的,是邱宇墨女朋友分手時說的那些話。”
“什麽?”白中元問。
“大學的感情是純粹的,是完整人生中不可或缺的,我不想留下遺憾。可走出象牙塔後,物質生活理當成為首要的考慮,美好的愛情買不來柴米油鹽,深愛的戀人成不了生活的全部。一個女人應該在感性和理性間zi you切換,青澀時要擁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成熟後要享受無憂無慮的品質生活。”
“唉……”方言長歎。
“……”白中元沉默。
“狡辯。”許琳憤怒,“能把水性楊花粉飾的這麽冠冕堂皇,也當真是難為她了,這不就是不要臉嗎?”
“……”
無語過後,謝江又對審訊情況做了詳細說明。
對於邱子善來說,如果將兒子的落魄返鄉視為謀命,那麽懸梁上吊則比誅心更甚。前者尚能強忍下來,後者則必須要討回個公道。尤其是分手時那段殘酷而現實的話,不擺明了在耍著兒子玩兒嗎?
“這種女人,都該死。”
省城,寄托著邱子善對邱宇墨的期望。既然他生前無法紮根,那就於死後長眠吧。
第二天,邱子善帶著骨灰盒走出了家鄉。
“這就是他的犯罪動機?”謝江剛剛說完,白中元便迫不及待的追問著,不想再將話題扯到自己身上。
“根據目前的交代情況來看,是這樣的。”方言說。
“邱宇墨是哪年大學畢業的?”
“六年前。”
“時間倒是能對上。”之前走訪排查的時候,物業負責人說過,邱子善已經在小區工作了六年。
“他為什麽在六年後開始犯案,而不是剛來省城的那一年?”許琳對此頗為費解,“按理說,那時候更符合邏輯的。”
“因為一個承諾。”謝江說。
“什麽?”
翻開筆錄,謝江指著一處段落說道:“邱宇墨和女朋友交往之初曾經有過一個約定,兩人將來一同報考專業研究生,畢業之後就結婚。他們從大一開始談戀愛,順利的話正好是六年。據邱子善說,邱宇墨在遺書zhong te意提到了這點,因為那是兒子生前最看重的,所以他才會隱忍蟄伏六年之久。”
“我怎麽覺得牽強呢?”白中元嘀咕著。
“開始我也這樣以為。”方言接話道,“但根據審訊結果來看,邱子善並沒有撒謊。審訊工作是我和老謝分別帶人完成的,而且第一次當地警方提供的審訊室中還配備了測謊儀,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行事準則堅守的底線,沒什麽奇怪的。”許琳說,“況且那是寫在遺書中的,邱子善沒道理僭越。”
“嗯。”白中元點了點頭,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六年的承諾倒也合理。
“說完了犯罪動機,接下來是不是該說說邱子善的犯罪過程了?”許琳急切的想知道所有細節。
“那有什麽好說的,看筆錄。”說著,白中元拿起了一份兒。
“讓說的是你,不讓說的也是你,剛才你怎麽不看筆錄呢?”許琳突然爆發了。
“你哪根兒筋又搭錯了,被人踩尾巴了?”白中元感覺莫名其妙。
“你……”
“好了。”方言沒有給許琳反擊的機會,“開會呢,吵吵什麽?”
“中元,你把嘴閉上。”嗬斥一句,謝江安撫著,“許隊,你也多體諒體諒,中元不看那段筆錄也是有原因的,畢竟那口供的重點是一對兒情侶。bao zha案的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耳聞,中元不願觸及那方麵也可以理解。”
“他值得讓人理解嗎?”冷笑一聲,許琳轉身出門,“我去趟洗手間。”
“我也去。”白中元也出了門。
站到門口,看著兩人走遠之後,謝江的臉上有了些不忍:“方隊,有關失憶症的那些話,是不是說的過了些?”
“過嗎?”方言的手指繼續敲擊著桌麵,“我倒是覺得說淺了,該往更深處說才對。”
“可是……”
“沒什麽可是。”打斷之後,方言盯住了謝江的眼睛,“老謝,既然你選擇了立場,就應該堅守到底。況且你也應該看出來了,白中元的弱點就在bao zha案和已故的未婚妻身上,我們必須利用好這點。”
“你真懷疑他涉案了?”謝江麵露掙紮。
“不是我懷疑,而是事實如此。”方言壓著聲音說道,“前天晚上獨狼打的電話你也聽到了,bao zha案發生的那天,蘇浩曾經與身亡的通緝犯唐磊有過接觸,而事後白誌峰又第一時間出現在了那裏,這些還不值得懷疑嗎?”
“那也隻能說明白誌峰和蘇浩有嫌疑,跟中元並沒有關係。”謝江力爭,“而且你別忘了,中元曾經親手把蘇浩送進過監獄,那可是實打實的三年刑期啊,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三年。還有,我聽說自打蘇醒後中元便和白誌峰矛盾不斷,彼此之間的關係幾乎到了決裂的地步,他不可能涉黑的。”
“你說不可能就不可能,證據呢?”方言冷哼,“難道你剛才沒有看到,提到失憶症的時候白中元始終保持著沉默不說,態度也是回避的。以他的性子,如果其中沒有貓膩,怕是早就掀桌子了。”
“這個……”謝江語塞。
“還有,白中元口口聲聲說要想辦法恢複記憶,可從他歸隊的種種行為,有絲毫這方麵的跡象嗎?”方言根本就不給謝江插話的機會,“沒有,沒有任何相關的努力,相反他所做的種種,都在刻意回避著bao zha案。”
“所以,你就推斷他的選擇性失憶症是裝出來的?”
“不是推斷,我隻相信證據。”方言語氣凝重。
“好。”最終,謝江點了點頭,“我可以幫你,如果他真的犯罪了,我會親手給他戴上手銬。可如果他是清白的,你必須向他道歉。”
“一言為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