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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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綱要

    蘇頌和晁補之當年曾因為對遼態度過於“軟弱”,而被趙頊貶去了工部,可如今朝中的“遼國通”,隻有蘇頌和蘇油拿得出手,於是詔命複蘇頌同知太常禮院,與蘇油一起應對遼國使團。

    這個命令很不合理,司馬光是老禮部,立刻上書反對,說蘇油乃國家四朝元戎,功勳素著,不當陪侍外臣,以免被遼人看輕。

    不過這封章奏依舊還是給高滔滔留中了,並且單獨召見了司馬光。

    邇英閣,趙煦坐在簾側,低頭看著幾案,麵無表情。

    司馬光對太皇太後遲遲不下達對蘇油的任命有些不滿:“蘇油雖然年紀尚輕,然曆仕四朝,平生未見些許私心,老臣曾有人才四論,如蘇油者,可謂德才兼備。”

    “然其為人淡泊謙衝,不羈進退,故少有在朝,每於外路憂患之地,為大宋消弭禍患。”

    “更可貴者,不但所在優能,亦可衷濟朝堂,凡所建言,發必有中。”

    “即論其資曆,亦非可棄置之人,朝野聞其朝命,皆額手加慶,喜朝廷得人。”

    “入朝兩月,與臣及呂公著禦前論對,太皇太後與陛下亦察其能,數加讚許。”

    “然至今不見下敕,而臣聞其所事者,或以內宮官產羈絆之,或以引伴之職辱毀之。”

    “我朝幹梁華翰,豈能作家奴引伴之用?臣深為太皇太後與陛下痛惜!”

    “若無職位置之,則臣請避位,充禦史中丞即可,老臣愚鈍屍位,實恥列明潤其前!”

    趙煦抬起頭,好奇地看著麵前這口沫橫飛的老頭,對他的觀感立馬爆表。

    老頭說的,其實也是他早想要說的。

    卻聽簾後輕咳一聲,趙煦趕緊將頭低下,重新擺出一副木偶的表情。

    高滔滔似乎在斟酌言語,片刻之後才說道:“學士想岔了,蘇油所為,實乃重務。”

    “宗室勳戚之亂,自古不絕於史冊,立國百年,人口繁衍,已經成了大宋的負擔。”

    “然安石相公當年削減宗室用度、恩蔭,於帝室五服之[筆趣閣 www.101nove.como]外,不聞不顧,卻又豈是人情?!”

    “當年宣德門外皇宋宗室攔王相公馬頭而哭,朕在深宮,卻也聽聞!”

    “於是司徒請立皇家理工學院,以授其技;納之四通諸產,以立其業。”

    “以宗室之尊,執四民之末,所幸二十多年下來,也能自立。”

    “然司徒說宗室僅自立尚且不足,當與國之四民同,稅賦有當輸,勞役有當服,如此趙姓宗親,方可為天下表率。”

    “《倫理訓類》言語簡白,老身也看得懂,其中一句‘冠冕有加,必承其重’,老身深以為然。”

    “因此析分產業與宗室勳貴自持,正是造我皇宋百代之基。”

    “雖至親產業,與民同賦,朝廷歲入,可因此年加六百萬貫。”

    “學士,司徒支持我此舉,難道,你不願意支持我此舉麽?”

    司馬光這一刻真的感動壞了,俯身施禮,聲音中都有了些哽咽:“此華夏千古未見之德業,太皇太後敢行此,皇宋必光耀千秋。臣愚昧,豈可不讚從之。”

    高滔滔幾乎都被自己感動了,歎息一聲:“因此扶宗室子弟這最後一程,老身隻得勞煩司徒。”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學士,論才論德,放眼天下,還有比他更值得老身信任之人?”

    司馬光趕緊躬身:“是老臣愚鈍,曲解了太皇太後的本意,萬分惶愧。”

    “能讓宗室自得擇業,不為朝廷憂患,保全天家恩倫,立萬世表率,果然是至重偉業。”

    高滔滔這才說道:“讓他去應付遼國人,其實也是為此。”

    “這是司徒主動請纓,非老身委派。因為司徒說遼國人所求者,不過是利。而同遼國的商貿往來者,主要都是四通在行。”

    “而四通的業務,最近正在析分,萬一被遼人窺見機隙,趁火打劫,那情形可就大不妙了……學士,你能找到比司徒更加了解四通,善於應對遼國之人嗎?”

    其實司馬光內心深處也有恐遼症,這是大宋老一代臣子心中永遠的痛。

    慶曆二年遼人趁西夏之亂打劫,歲幣翻倍,當是司馬光正是二十多歲的憤青。

    其後陝西一蹶不振,司馬光隨父在陝西輾轉,親見戰爭的殘酷和大宋的慘敗,親見朝廷為了應付邊患讓陝西民眾背上的沉重負擔,終於認清了現實,成為朝中堅決的反戰派。

    直到蘇油渭州以身相誘,抗敵成功,然後抓緊時機恢複陝西經濟,緊接著配合王韶開青唐,配合種諤定橫山。

    一套眼花繚亂的組合拳下來,才終於遏製住了夏人的囂張跋扈。

    其中凶險,可謂無比。

    自己在洛陽,也見識過陝西民眾那段時間裏一日三驚的憂慮驚恐。

    所以他深深地知道,大宋扭轉國勢的過程,其實是多麽的艱難。

    而相較於西夏,遼國更是強大十倍的存在。

    現在司馬光所在的位置,也已經不是知諫院,可以隻指出弊病,然後一句請找相關部門解決,就能夠敷衍過去。

    沉吟了半晌,自己夾袋裏沒這樣的人,新黨中人可能可以,但自己又終不信任。

    司馬光終於長歎一聲:“人才至難。”

    高滔滔說道:“是啊,人才至難,故而老身還欲用蘇油,興舉這至難之事。”

    “梁惟簡,將司徒前日所製舉京師大學堂的條陳,與學士觀瞧。”

    梁惟簡捧著一本厚達三指的大書本過來:“學士。”

    司馬光捧著那本幾斤重的《乞設京師大學堂條陳綱要》,人都傻了:“這……這是條陳?臣這樣也沒法讀啊……”

    高滔滔說道:“請學士帶回去細觀,不過隻有這麽一份,千萬要注意保管好了。”

    “不不不……”司馬光看了看周圍,來到趙煦身前:“臣請借陛下幾案一用。”

    對於蘇油入宮第一件事就是調整趙煦座位一事,司馬光和呂公著事後都是暗叫僥幸。

    說到底,還是在心底裏將陛下當做不懂事的小孩子,如果趙煦再大幾歲,他們陛見第一天肯定會發現這個問題。

    好在蘇油及時發現並予以糾正,不然每次入宮陛見,大家都是對著趙煦撅屁股。

    說起來也是大不敬,難保不會被小破孩在心裏一筆筆記下來,親政之後翻舊賬。

    倆老頭都是實誠君子,不會去想蘇油此舉實在是機巧油滑得過了頭,反倒是羞愧自責。

    說到底,還是自己對陛下的忠誠不夠,否則為啥人家蘇明潤就能發現問題,而自己卻忽略了呢?

    不過打那件事情過後,司馬光和呂公著開始比較注意自己對趙煦的態度。

    趙煦還是麵無表情:“請學士自便。”

    說完還禮貌地起身站到了一邊,因為司馬光站著翻閱,必定會長期彎腰,如此有受司馬光長禮之嫌。

    簾後的高滔滔看到這一幕,不禁滿意地微微點頭,這個孫兒,其實非常聰明。

    這部條陳,是標準的理工書籍格式,概述、章節、頁碼、凡例,方便索引。

    司馬光隻細看了章節,就不禁大為動容:“太皇太後,要是得行,此自然是皇宋盛事,但是臣先不問教師,隻問這經費,卻從何而來?”

    “據臣所知,理工成就的研發之費,那可不是一星半點,雖耗千萬緡也不可遽得。”

    “那些儀器也是,臣在洛陽聽明潤說過,一台第六代精密機床,光一個軸承,耗資都在三千貫上。”

    那台機床軸承的每一顆鼓型滾珠,都是用機床車出來的,因為材質堅硬,加工精度極高,也導致廢品率極高,屬於大宋如今最頂級的加工工具。

    那台機床所用的動力是電能,張天師終於還是發明出了電刷和紙包電容整流器、穩壓器,解決了交流電變相為直流電以及電波減峰填穀的問題,能夠驅動直流電機。

    電機相比其他動力機械,最大的好處就是平穩,理工學院的大拿們首先想到的,就是用於提升機床精度。

    張天師對理工學院將自己辛苦發明的直流電被用於物理,表示非常不滿。

    因為他搞出這東西,本意是想要打造一個煉爐,隻用礦石不用煤,或者說隻將煤作為還原劑而非燃料來使用,無需大量吹入熱空氣,以期獲得更高的爐內溫度,以熔煉“依稀仿佛似”這五種貴金屬。

    然並卵,抗議無效。

    除了蘇小妹,陳昭明可不是在理工之道上懂得跟誰客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