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第一千五百零六章利弊之爭

    &esp;“有了二十年之積，行差役則如明潤那般發給日工錢，發助役地；”

    &esp;“行免役，則役輕之區，收納的免役錢，百姓不覺負擔；役重之區，國家也盡可撥款貼補。”

    &esp;章惇突然開口：“二十年之積，其實也不是沒有。”

    &esp;韓縝不由得色變：“章惇，休得胡言亂語！”

    &esp;章惇對著簾幕躬身：“太皇太後，陛下，別忘了，我們有一個東勝洲。”

    &esp;司馬光立刻說道：“金銀不是糧食田地。”

    &esp;“可金銀能夠開發出田地，種出糧食，促進流通！”

    &esp;哎呀又失態了，章惇趕緊躬身：“畢仲遊所議，乃大舉天下之計，深明出入之數，以諸路所積之錢粟，一歸地官。”

    &esp;“然臣以為，此積者非二十年之國用，乃二十年……司徒曾與我討論過，說這叫國家發展專項資金。”

    &esp;“按照他的說法，可不光光是大舉天下之計，深明出入之數，還要造出國家每年在軍備、交通、城池、水利、農田、工商上需要支出的預算，還要根據曆年的統計，找出發展趨勢，估計未來幾年所需，以及花費之後，能達到的效果。”

    &esp;“臣以為有些異想天開，但是如果我們將這個發展資金，僅僅限製在國家役務這一點上，是不是就可行了呢？”

    &esp;“國家役務，平時盡有常數，不過承平日久，陋患叢生。”

    &esp;“於立國初到現在，已近百年，而這個常數現在該是多少，沒有詳盡調查過。”

    &esp;“役務一般包括土木工程、造橋修路、治理河渠、轉輸漕穀等，很多事情，如今都有專司料理。”

    &esp;“近年來機械大行，帑庾、場務、綱運等，所需人手已經減少，而州縣役人未變；”

    &esp;“至於弓手、耆長、丁壯、承符、散從、手力、胥史之類，很多完全可以交由折衝府完成。”

    &esp;“這是有先例的，呂惠卿曾布，曾在許州以軍校代領役務，許州至今稱便。”

    &esp;“不過役法後來變了質，苛索過甚，沒有依役募錢，導致弊端。”

    &esp;“兩浙提點刑獄王庭光、提舉常平張靚率民助役錢至七十萬貫，致成科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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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sp;“勒民輸錢，有一戶多至三百千者。”

    &esp;“免役之利一，而難行有五。”

    &esp;“章惇請先言其利。”

    &esp;“民田有一家而百頃者，亦有戶才三頃者，其戶等乃俱在第一。”

    &esp;“以百頃而較三頃，則已三十倍矣，而受役月日，均齊無異；”

    &esp;“如是官戶，除耆長外皆應無役。”

    &esp;“今例使均出雇錢，則百頃所輸必三十倍於三頃者，而又永無決射之訟，此其利也。”

    &esp;“然難行之說，以臣之見，初行之時，實則有五。”

    &esp;“民惟種田，而責其輸錢，錢非田之所出，一也。”

    &esp;“但是如今寶鈔得用，民間不再錢荒，輸錢也不再是難事，這一難，其實已經不難。”

    &esp;“近邊州軍，就募者非土著，奸細難防，二也。”

    &esp;“然西夏已平，四海賓服，除河北遼境之區稍有計較，在其餘地方，這一難，又已經不難。”

    &esp;“逐處田稅，多少不同，三也。”

    &esp;“那就按照不同的田稅，抽固定之比例，如此亦不難。”

    &esp;“耆長雇人，則盜賊難止，四也。”

    &esp;“這一條，已經是折衝司的職責，完全可以免除。”

    &esp;“衙前雇人，則失陷官物，五也。”

    &esp;“那就取消衙前，以招投標的方式招引行人來舉役，比如蒸汽船、火車負責漕運、鐵路運輸，功效比以前的衙前，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倍，由專人負責，也不至容易失陷。”

    &esp;“以司馬公所議五害論之，舊日上戶充役有所陪備，然年滿之後卻得休息，今則年年出錢，錢數多於往日陪備者，其害一也。”

    &esp;“但是我們還要看到一點，以前的陪備，役戶要各自準備器具、物料，免役之後，則隻需要輸錢至官，物料器具可由官中統一招購。”

    &esp;“無論物料器具的質量，還是價格，大批量購入和零碎采集，諸公盡當知曉哪一種方式更節省。”

    &esp;“對於役戶來說，其實並非不得便利，不得休息，至少免去了采買陪備的功夫和麻煩。”

    &esp;“不但有利於民，還減勞省費，有利於國”

    &esp;“舊日下戶元不充役，今來一例出錢，其害二也。”

    &esp;“這一條是免役法舊弊，那我們就同樣免除下戶役錢，或者給各級戶等設立不同役錢比例，不是就解決了？”

    &esp;“舊日所差皆土著良民；今召募四方浮浪之人，作公人則曲法受贓，主官物則侵欺盜用，一旦事發，挈家亡去，其害三也。”

    &esp;“但是如今和免役法初興時不同，國家多了很多能夠應募的工坊，行會。”

    &esp;“他們有技術，有資產，有機械，他們也是良民，並非浮浪之人。”

    &esp;“他們善於工事，能夠包攬工程，其效率質量，遠比臨時召集的普通百姓為高。”

    &esp;“農民所有，不過穀帛與力，今曰我不用汝力，輸我錢，我自雇人，若遇凶年，則不免賣莊田、牛具、桑柘以求錢納官，其害四也。”

    &esp;“這一條，如今已然不存在，因為大宋農民今日所有，不光隻有穀帛與力了。”

    &esp;“如今還有哪個鄉村，沒有推著小車用寶鈔換雞蛋穀帛的商賈小販？”

    &esp;“提舉常平司惟務多斂役錢，廣積寬剩，希求進用，其害五也。”

    &esp;“這一條更簡單，那就量出為入，略留寬剩，不再以集儲寬剩為官僚政績即可。”

    &esp;“因此我大宋今日，相比安石相公秉政當時，情形已然全然不同。”

    &esp;“之前不可行，那是司法有偏差，國情有不同，並非役法本身有何大問題。”

    &esp;“現正是免役法見利之機，稍作更張，便當大用。”

    &esp;“奈何複以差代雇，走回到以前役法殘民的老路上去呢？”

    &esp;殿內再次沒有了聲音，所有人都在思索。

    &esp;司馬光的壓力其實很大。

    &esp;之前章惇那些話，其實說不上人身攻擊，因為那些事情的確發生過。

    &esp;蘇油勸他的時候說過，當年他力諫韓琦麵刺義勇，一定要韓琦聽從他的意見，到如今，自己就好像另一個聽不見意見的韓琦。

    &esp;範純仁勸他無果，有些生氣，的確說過那些話。

    &esp;蘇軾更誇張，勸他無果後，直呼他是“司馬牛”，“鱉廝踢”。

    &esp;呂公著曾經對自己說過：“熙豐舊臣，多憸巧小人，它日有以父子之義間上，則禍作矣。”

    &esp;自己當時正色道：“天若祚宋，必無此事！”

    &esp;然而，這樣的事，真的就不會發生嗎？

    &esp;見群臣都被章惇一席話引入沉思，高滔滔輕咳一聲，才說道：“如今各地舉役之數到底如何，還未有定論，說什麽都言之過早。”

    &esp;“蘇油說得對，這件事情，我們誰說了都不算，隻能根據國家役務的現狀來判斷。”

    &esp;“既然如此，那就再等等吧。”

    &esp;“不過老身有句話先放在這裏，如果到時候國家有需要，皇家會從今年所得的東勝州金銀裏，留一半與朝廷，用作新役法施行之助，也算是對執政們的支持。”

    &esp;幾位臣子都感動壞了，齊齊躬身：“太皇太後聖明，陛下聖明。”

    &esp;高滔滔說道：“官家學業繁重，統計數據舉理條詢，也不是他一個人辦得了的。你們再選差三四近臣，助官家辦理這道差遣吧。”

    &esp;司馬光說道：“其實人選是現成的，臣推舉畢仲遊、蘇軼、陳梧。”

    &esp;“畢仲遊在陝西調運糧秣應付西事，範純仁承盛讚曰‘非君吾事幾敗’。”

    &esp;“蘇軼陳梧他們本是陛下陪讀，年歲也相近，數理又是家學淵源。”

    &esp;“就算他們不行，家中長輩也必不會坐視。蘇軼提舉修繕寢宮，司徒不就幫著設計規劃來著？還戲耍了老臣一道！”

    &esp;這話把殿中所有人都說笑了，剛剛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一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