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胭脂醫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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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洛州城的東城盡頭的胭脂巷,不算什麽富貴的地段,附近都是一些破落的貧寒人家居住,比如一些小攤小販,無力購房的租戶,作為大周境內繁華僅次於京城的天下第二大城,有這樣的地段實在是有損大城臉麵,但治安再好的城市,也總有一些陰暗的地方,即便洛州法製嚴謹,東城也免不了成為可各大小幫派,閑人散戶的聚居之地。

    實行商鞅之法,重用嚴刑的刑事府之所以沒有對這片地段進行處理,除了因為這裏的人們算比較守法,不會惹出太多的紛爭案件來,更多是原因,是巷子裏那間醫莊。這條巷子之所以能起個和所處環境完全不相關的名字,就是因為醫莊裏,有名被稱作胭脂醫仙的女子。

    李跡踩著並不平坦的青石破路麵,繞過許多彎彎直直的大小街道,踩過太多的水坑導致他那高高的雨靴裏積滿了水,走了近半個時辰才拐進了這條東城有名的胭脂巷裏。

    在兩旁成排種植著的杏花樹下,落在頭上的雨小了很多,耳中盡是雨水打落樹葉間隙滾落的聲音,叮叮咚咚似風鈴聲,前方醫莊已經近在眼前,隱藏在暴雨和杏花樹的陰影中,能看到如此深夜仍有明亮的燈火點著。

    不過李跡知道,那並不是醫莊大廳裏的燈火,那個懶女人頂多點一盞小燭在自己房間裏看書,這明燈是一家和醫莊相鄰的酒鋪,他已經看到了那麵紅色的酒旗在風雨中飄揚著。

    李跡先進了酒鋪裏,裏麵隻是尋常地擺著幾張簡陋的酒桌,櫃台也隻是簡簡單單地在靠牆的地方弄了張大桌和大木架,木架上擺著裝各種酒的破瓷缸,看似種類很多,實際上都是一些農家最普通的粗酒。

    “呦,李跡你到現在才回來啊,外麵雨很大吧,看你濕透了。”櫃台上中年微胖的老板娘看著走進來的少年,笑著吆喝了一聲。

    李跡到櫃台上拿了一塊幹布,隨手擦拭著臉麵上的雨水和泥水,道:“被這該死的暴雨耽擱了,差點過不了河。”

    “這樣的天氣行船過河是危險啊,你要當心別出了什麽意外,不然你家那位沒了你可怎麽辦?”老板娘好意說道。

    李跡哈哈地敷衍了一聲,心裏想著你是怕自己的酒鋪開不下去吧。

    他看了空空蕩蕩沒有一位客人的酒桌上,問道:“今天居然沒什麽人,看來這雨下得是真有些過了。”

    “是啊,耽誤了我好多生意呢。”老板娘無奈說道。

    她說的倒是實話,雖然這家酒鋪布局擺設都很普通,和那些鄉鎮裏的自釀小酒鋪沒有多少差別,賣的酒也不是什麽味美價廉美名遠揚的佳釀,反倒是味道普通價格極貴,但這並不妨礙鋪子裏的生意火爆,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來這酒鋪裏的人不是為了喝酒,而是為了看隔壁的胭脂醫仙。

    老板娘很聰明,知道胭脂醫仙的名聲很大,醫莊曾立下非垂死之人不救的規定,趕走了很多想裝病來一睹佳人美貌的男子,其中不乏洛州城的富貴公子哥,他們無奈之餘又不甘離開,她就在隔壁開了這麽一家酒鋪,專門從那些年輕多金,整日駐留在醫莊附近的公子哥身上吸金。

    可以說這家酒鋪的生意,全是靠胭脂醫仙的名聲,和那非垂死之人不救的規定來的。

    不過隻有李跡才知道,那個女子之所以立下此規定,不是對自己的醫術有多自信的表現,隻是因為她太懶了。

    “我過來的時候,看到家裏好像沒點燈,她應該已經睡了,我就隻給她帶一壇酒好了。”

    “還是要最烈的?”老板娘挑眉問道。

    “當然。”

    “另外再來半碟花生米,打包帶走,要加點兩分醋的醬油。”

    老板娘很無語地看著他,雖然已經習慣他這樣的要求了,但每次聽到還是會感覺怪異,明明你都每天來買一兩壇最貴的烈酒了,下酒菜就不能也買點好的?買點花生米還要求這要求那的,若不是你小子是店裏的熟客了,生意全靠你家那位,我才懶得理你嘞!

    ……

    少年帶著一壇酒和一袋花生米,推開了醫莊的門,裏麵已是黑燈瞎火,他習慣性地摸黑走過廳堂,走到內屋,正要點燈時,一個迷迷糊糊的女子聲響起:“你回來了?”

    李跡愣了一下,說道:“我走路那麽輕都被你聽見了,看來你沒睡。”

    輕輕點亮燭火,悄然綻放的火花將屋子裏照亮,隻見那張擺著厚厚醫書的桌子上趴著一名女子,年方十七八左右,一身藍白相間的的衣裙,烏黑秀發於身後紮起一束細馬尾,頭上綁著一條雪白色發帶,額前頸側垂掛著整齊的發絲,她的一雙眉又細又長,淡如舒月白雪,唇單薄而粉嫩,雙眸烏黑明亮,如同白雪中的黑珍珠,清麗絕俗,不食人間煙火。

    她的美麗讓洛州城的人們稱她為胭脂醫仙,其中有一點就是因為她的皮膚很白,尤其是臉,是那種病態的蒼白,像是塗抹了白粉胭脂一般,雖然燭光如霞,照在她臉上仍無半點血色,此刻懵懵懂懂半睡半醒的病美人神態,更是讓人憐惜無比。

    她叫越晗雪,人如其名。

    “你怎麽趴在桌子上?”李跡看著這名美麗的女子,驚訝地問道。

    “我隻是在打瞌睡,書還沒看完。”越晗雪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既然知道書沒看完,那就起來點燈繼續看啊,打瞌睡不是浪費時間嗎?”少年惱火地教訓道,說話的語氣全然不似對自己的“小姑”。

    “太麻煩了。”

    “……”

    李跡知道自己又被這個極美但卻又極懶的女子打敗了。

    他揮了揮手,拿了張小凳在她的桌子旁邊坐了下來,把酒和花生米往桌上一放,說道:“算了,吃夜宵吧,我以為你已經睡了,所以隻帶了一壇。”

    “別壓到我的書。”越晗雪埋怨道。

    “你自己趴在書上睡覺的時候,怎麽沒想到這一點?”李跡反問。

    “太困忘記了。”越晗雪不好意思地道。

    李跡歎了一口氣,把那卷她看了才將近一半的帛書收了起來,空出了放酒碗的地方,拿了兩個碗過來,打開酒壇子,一股濃烈的辛辣酒香頓時傳出,彌漫了整間屋子。

    麵色蒼白的越晗雪捧起少年為她倒的滿滿一碗酒,直接就灌進嘴裏去,咕嚕嚕地開始痛飲,那兩碗便能抽翻一個大漢的烈酒,竟是被她像是喝水一樣,幾下便空了,她又端起少年已經盛滿的另一碗,再咕嚕嚕下去又是一碗,而另一個空碗也再次被李跡倒滿了,似乎他特意拿兩個碗不是為了兩個人,而是給她不斷倒酒的。

    整整一壇的烈酒,就這樣被她一刻不停地喝幹了,這已經不是豪邁,而是詭異了。喝完後她還打了一個輕輕的嗝,在如此烈酒的熏蒸下,她的臉多了一絲微微的血色,不再是蒼白,一雙好看的眸子也微眯了起來,隻是並沒有幾分醉意,看著麵前的少年,顯得媚眼朦朧。

    李跡把碗收起,順便又替她把那卷醫書拿了過來,攤開好在她麵前,道:“喝完之後半個時辰再睡吧,雖然隻有一壇,但也夠你睡到明天中午了。”

    “你飯吃過了沒,我給你留了一點在廚房裏。”越晗雪微帶了點關心的語氣說道。

    “我等等去熱熱再吃。”

    他沉默片刻,才又說道:“在回來的路上,我救了一個被誅候追殺的女子,她說她是來自楚國九歌的湘夫人。”

    “九歌……就是那個在江湖傳言中,屠滅太師府李家的楚國殺手組織?”越晗雪微微一愣神,問道。

    “是啊,他們正是因此才被誅候追殺的。”

    李跡的眼中閃過一道冷光,說道:“真是諷刺。”

    ……

    京城太師府血案,是兩年前一件令全天下都震驚的事。

    大周王朝權利的最高點,除了那名奉天登位的周天子之外,便是二王三公四將五司六大夫,太師就是三公之一,輔佐周天子處理政務,雖無兵權但乃文臣之首,當代太師李承光,深受周天子信任,曾權傾朝野。

    李太師膝下二子,大兒子李昌不學無術,整日流連青樓,鎬京城大大小小的歌姬舞女,不管賣身不賣身的,隻要看上眼他都會一擲千金,願意的便行魚水之歡做嘉賞,不願意獻了自己身子的,也和他做了琴棋書畫的知音,可以說這位李家大公子,是京城出了名的風流郎,家中妻妾就多達十多位。

    而李家二兒子李定方,那可就和他哥完全不一樣了,他從小就不喜玩鷹犬、鬧青樓、風流花過的世家子弟勾當,隻喜歡練武。李家為文臣之家,他卻舞刀弄槍,六歲便展現習武的驚人天賦,被稱為大周第一神童。

    李定方進入軍中後更是進步神速,很快便成為年輕一輩第一高手,十四歲隨二王子姬朝攻打連續三年不納朝貢,並且自立稱王的楚國,在那一戰裏,被天下人稱作劍聖的楚國國師,一劍攔江守國門,將大周三十萬水軍攔在江麵上三天三夜,直到力竭不支,才自刎沉江而死。他十五歲的女弟子,已是當時楚國有名的美人,李定方卻毫不憐香惜玉,親手將此女手撕分屍,投入江中喂魚,還說了一句:“女人長得再美有什麽用?能吃嗎?”

    一時間,這句話廣為大周所流傳。

    後來,李定方成為了大周最年輕的正一品大將軍,被周天子授“天寶”之名,與定海將軍楚離、武安將軍趙廣、飛龍將軍秦秋並稱為大周四大王將,位同七國諸侯王,後代可世襲罔替,而後他又成為王宮禁衛虎賁軍右統領,二王子的貼身帶刀護衛,對宮中除了姬姓王室之外的任何人,可先斬後奏。

    李家一時紅極京城,登門行賄交禮者往來不絕。

    可是在某個月黑風高之夜,這太師府卻被一神秘組織屠戮滅門,上下一百四十餘口人命,隻有當晚恰巧不在家的太師和天寶大將軍逃過一劫,其餘盡數死絕。

    那個可怕的神秘組織,來自楚國,以九歌為名,組織內那九個各自以楚國的信仰神為代號的成員,皆是可以以一己之力抵擋千軍的存在,似乎是為當年李定方征討楚國,殺死楚國國師而報仇。

    所有人都是那麽認為的,然而隻有在那個夜晚活下來,親身經曆過那場地獄的人,才知道那不是事情的真相。(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