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扣馬而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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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這村裏唯一有分量跟他說話的老人開了口,校尉這才抬頭,掃了他一眼,懶懶說道:“村長你放心,本將自然是不可能沒氣度到和一個小孩子過不去,隻是我剛才聽這位孩子說,村長這個月不打算再交保護稅了?本將這才聽了有些生氣,會盟台遺址這樣的名跡,如果沒有官家的保護,你就不怕它被一些搶匪賊寇搶了去?”

    老人心中雖暗罵你們這夥人才是真正的搶匪賊寇,臉上卻隻能陪著笑臉說道:“不會的不會的,保護稅我們肯定會交的,隻是草民有個疑惑,這個月的保護稅,不是月初就交過了嗎?”

    校尉揚了揚手中的鞭子,淡然道:“你們不知道嗎?月初交的是封地稅,今年洛州城的士師大人準備正式向京城申請提升為諸侯國封地,那作為邊境的孟津關地位也會提升,你們村到時候也能跟著沾點光,交了封地稅關令大人才會同意在你們村附近修建河堤和境線,而且以後每個月都要交,這可是一件好事。”

    村民們聽得咬牙切齒,多交錢還能是好事?至於什麽諸侯國封地,這種榮譽和他們老百姓有什麽關係?他們要的是安穩地過日子,不管有沒有河堤和境線,到時候如果打起仗來,這裏還不是首先遭殃的地方?說白了,還不是這些當官的又想出了法子來壓榨百姓,一個個什麽借口,都是放屁!

    和村民們的想法一樣,老村長自然也是覺得這什麽封地稅不是什麽好事兒,心中雖然憤怒,但卻不能將這憤怒表現於臉上,況且眼下小雷又被他們扣著,除了認命之外根本沒有別的辦法,就在他歎了一口氣,準備再讓人去重新籌備這個月的保護稅時,李跡卻是走了出來。

    這個年紀看上去並沒有比小雷大多少的少年,麵對著校尉疑惑的目光,天真一笑,問道:“這個村名叫扣馬村,據說有過碑而下馬的規定,你們為何還坐於馬上?”

    校尉一愣,以為是村子裏新來的外人,隨即哈哈大笑道:“叩馬而諫,那是伯夷和叔齊的故事,跟我們有什麽關係?讓我們下馬?少年,你可知我們是什麽人?”

    李跡一臉嘲諷的笑意,說道:“難道我看不出你們是官兵?”

    校尉獰笑起來,說道:“知道老子是官兵,還不趕緊滾開?想老子把你抓起來送監牢?”

    李跡收斂起笑容,淡淡說道:“既然這個村有這樣的規定,那麽不管什麽人,都應該入鄉隨俗。”

    “你不聽,那我就給你來一個扣馬而諫。”

    他突然踏地躍起,一個疾掠躍至校尉的馬前,張開的手掌對著那馬的馬頭,往下一拍!

    那馬頭活活地被這一下扣得朝地麵砸去,雙前蹄被一股強大的力道掰開,喀嚓一聲齊齊斷折,整個馬頭重重撞擊在黃沙地上,頓時黃沙飛灑腦漿飛濺橫死當場!

    馬背上的校尉摔出去老遠,正好不湊巧地臉朝下埋進了沙土裏,狼狽地來了一個狗啃泥。

    眾人皆呆,望著那撞地而死的馬匹和一頭栽倒入沙的校尉,紛紛倒吸一口冷氣,大半輩子都活在這安穩荒僻邊境的他們何時見過所謂的高手?他們甚至都不知道什麽是修行者,隻知道這種身手必定是傳說中的江湖高手。

    叫做小雷的孩子則怔怔望著這個隻比他大了幾歲的少年,像是在看偶像一樣,一對眼眸裏充滿了火熱。

    越晗雪神情不變。

    老村長和少年的父母呆在當場。

    校尉身後的那十來騎帶刀士兵,反應過來後紛紛驚呼,下馬去將那校尉從地上扶起,校尉吐掉嘴裏的沙土,一張臉上滿是沙土刮過的痕跡,因為摔得過遠且是臉著地,所以臉上到處都是血,整個人都懵掉了,被人扶起後才回過神,痛苦地摸著自己臉上的血,另一隻手指著李跡,咬牙切齒道:“把這小子當場亂刀砍死!一條人命我擔著!”

    話音剛落,早已恨不得拔刀的士兵們便抽刀拍馬向李跡衝去,一副不準備刀下留情的意思,眾村民方才雖見那少年一掌便拍死一匹駿馬,但見到十位騎兵同時策馬抽刀殺向少年,也忍不住驚呼起來,官兵在他們眼中可是比什麽江湖高手要可怕多了,那少年就算能一掌扣死馬頭,難道還能徒手擋下十位騎兵的衝殺?有的人不忍地閉上了眼睛,不想見到下一刻血腥的場麵。

    李跡麵對十騎齊衝,卻臉色淡如水,手中沒有任何能抵擋那十把刀的武器的他沒有去彎腰抽出自己的匕首,而是拉開外衫衣襟,手伸到腰間處,抽出了一條纏繞在腰間的黑色鐵鏈。

    有人教過他世間一流的鏈法,說鏈法如鞭法,靈巧稍弱,威力甚過鞭。

    鏈法真的沒有鞭法靈活?

    那為何老頭兒能一鏈鎖住頭頂三十丈高的雙刀?

    李跡這樣想著,一鏈揮去,如一道黑色的靈蛇。

    一絞,一拉,鏈上掛著十把鋼刀。

    手中空無一物的騎兵們目瞪口呆,已來不及勒馬而停。

    李跡又是一鏈揮去,目標是馬蹄。

    十匹駿馬齊齊被絆倒,嘶叫著摔倒在地,四蹄齊斷再也無法起身,馬背上的騎兵也毫不意外地被甩飛出去,和他們的長官落了個同樣狗啃泥的下場。

    李跡收回了鏈子,將十把刀往麵前地上一插,黃沙中映著刀身寒光,他輕輕拍了拍手,從開始動手到結束,一句話都沒有說。

    校尉嚇得癱軟在地。

    少年的父母哭著上前把呆在原地的兒子抱住,摸著他臉上那道血淋淋的鞭痕,哭得哽咽。

    老村長猛地上前,跪在地上,卻不是跪向李跡,而是對校尉。

    他連連訴說著請大人恕罪的話,並指著李跡說,他不是扣馬村的人,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小雷的父母也死死地拉著他,不讓他上前對那位年紀輕輕就有一身本事的少年高手表達感激之情。

    因為這不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李跡不是本村人,打了這些官兵一頓頂多到時候跑路,但他們不一樣,他們生活在這個村子,在官家的照顧下才能生存,哪怕是受了欺負,他們也隻能忍著,不然後果會更慘,王法?規矩?扣馬村的王法,就是孟津關的王法,就是那位主持政務的關令大人口裏的話。

    越晗雪對這一幕完全無法理解,因為氣憤而導致臉色越發雪白。

    李跡起先錯愕,想了想之後便也明白了其中緣由,看來這孟津關的事情還真是有些亂,虧他還一直以為這些屬於洛州城管轄範圍的周邊關塞都和洛州城刑事府的嚴謹法製一樣,現在看來,邊境的確不是一塊幹淨的地方,這還隻是豫州的邊境,如果是大周的邊境,那會亂到什麽地步?

    那十名丟了極大臉麵的騎兵終於意識到這次踢到鐵板了,都臉色難看地回到校尉旁邊,臉色難看的校尉站直身子,深吸一口氣,看都沒有看麵前跪地的老村長一眼,沉聲說道:“你是哪裏人?”

    李跡笑了笑,“怎麽?校尉大人想要待會兒找人來去找回場子?”

    校尉冷笑道:“敢對關內軍官動手,你膽子不小,武功高又如何?我會讓你後悔來過這扣馬村!”

    李跡哦了一聲,不僅不懼,反而笑道:“那校尉大人可以去試試看,我是個外地人,昨天剛到孟津關,即便想跑也跑不到哪裏去,你可以帶著更多的騎兵來抓我。”

    校尉冷笑,心裏說了聲等著,揮了揮手,回關找救兵去了。

    村長仍對著他們狼狽離去的身影跪地不起。

    李跡走過去將他扶起,歉意地說道:“村長,你別擔心,這件事情我會幫你們解決的。”

    村長如釋重負的同時也有些擔憂,輕聲道:“小公子啊,別怪我說句不好聽的,你雖然打跑了那個校尉把小雷救了出來,但我們並不會感謝你,因為你同時也惹來了更大的麻煩啊,那校尉背後站的是鎮長和關令大人,那可都是我們這小村子根本惹不起的人物,所以老朽剛才寧願丟掉了一張老臉也說不認識你和這位姑娘,就是怕連累到你們啊,你們還是趕緊走吧,不然等會兒他們帶人回來了,你們要出關都麻煩了。”

    李跡毫不介意地笑道:“村長,你覺得我既然出手了,會不考慮到後果嗎?還是說村長看我年紀輕輕,覺得我還隻是個意氣用事的莽撞少年?”

    老村長歎氣道:“我看得出小公子身手絕非常人,必定來頭不小,隻是和官家做對……武功再高也沒用啊。”

    李跡把鐵鏈纏回到腰間,一邊纏一邊說道:“我可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的人,孟津關的關令,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我也算是有官家身份,總之既然我和我小姑遇到了這事兒,那麽就不會看著不管,江湖嘛,如果沒有點行俠仗義什麽的,走起來也沒有意思,小姑你覺得呢?”

    越晗雪雖然覺得以李跡的性格無緣無故出手幫助一些從未謀麵的人,似乎有些不尋常,但她也不反對這種事情,微微一笑,表示她的讚同,直看得一些年輕村民呆呆的。

    那個叫做小雷的少年終於掙脫了父母的阻止,走上前,對著李跡大聲說道:“謝謝小公子救我一命!”

    李跡看著他臉上兩道血紅的鞭痕,他挺欣賞這少年的骨氣的,便笑眯眯道:“我比你大不了幾歲,別叫我公子了,叫少俠吧。”

    少年猛點頭,眼裏閃爍著崇拜的光芒,喊道:“少俠!”

    李跡一臉的受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