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糖葫蘆和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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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屍老頭打算在函穀關裏多停留幾日,商量確定好入秦的路線後再出發,所以這幾日李跡和越晗雪也閑著,後者好不容易結束了在馬車裏顛簸的日子,便又回到了洛州城的時候那樣閉門不出,每日不是吃飯睡覺就是看書,不管李跡怎麽拉也拉不出來,李跡無奈之下,便隻好找屍老頭練習鏈法去,可誰料屍老頭也沒空理他,讓他自己去校場上找人對練。

    李跡索性也就自己閉關去了,白天偶爾去惹惹那個脾氣不怎麽好的小將軍,夜間寂靜無人的時候偷偷修煉陰符七術,很快七日便過去了,函穀關裏迎來了新年第一個月圓之夜。

    正月十五,元宵節。

    按照習俗,元宵要燃燈,燈在民間有光明與添丁的涵義,點燃燈火有照亮前程之意,因此每逢元宵節都會有婦女都會刻意在燈下遊走,據說會好生男孩,即是所謂的“鑽燈腳生卵葩”。這習俗起源於道家的“三元說”,正月十五為上元,七月十五為中元節,十月十五為下元節,合稱“三元”。上元,含有新的一年第一次月圓之夜的意思。

    一年裏首次月圓,首次無缺,毫無疑問這個節日在信奉氣運神明吉凶禍福的老百姓們心中的地位有多高了。

    當天,在夜晚到來之前,李跡就衝進越晗雪的院子,好說歹說把她給騙了出來,上街買花燈去。

    燃花燈是在晚上開始,白日大片的光明,點起燈來也看不見,所以兩人也就是在街上瞎逛,看到路邊攤子上有什麽不錯的物件兒,便喜滋滋地上去摸上一番,一邊這評價著這材質質地如何,然後等小攤老板苦笑著問他們到底買不買的時候,李跡又拉著越晗雪頭也不回就走了,讓得那老板忿忿不平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心中暗罵那小子實在太摳門,身邊跟著這麽美的一個女子,居然都不舍得給她買點東西!

    雖說平日裏李跡和越晗雪過慣了節儉的生活,但李跡很清楚,這位胭脂醫仙實際上花起錢來比誰都快,她對胭脂水粉首飾金銀之類的不感興趣,也不喜歡買衣服,因為她多大都呆在屋裏,衣服買得再漂亮也沒人看,她隻有對兩樣東西感興趣,那就是醫書和藥材。

    李跡深深記得有一次帶她出門的時候,她在路邊看見一家藥鋪,走進去後隻看了不到兩分鍾,就對藥鋪的老板說了足足有十多種藥材的名字,每種都來一包,結果足足花了他五十兩銀子,兩個月多的俸祿都沒了,如果隻是這樣的話李跡倒不會多心痛,最重要的是,她把那些藥材買回家後,居然都隻是擺在院子裏,幾乎從來都沒有用過,後來因為天氣炎熱大多都爛掉了,他在院子裏把那些藥材丟掉的時候,覺得心都在滴血。

    所以除非是特意決定了要買什麽,以後每次和她出門李跡都不會帶太多錢。

    今天,隻是買花燈嘛,等到了晚上自己點,也比到時候上街人擠人看花燈有意思。

    李跡以為能抱著這種想法的人應該不會太多,但是當他在燈市中看見一個人的時候,表現地很是驚訝。

    那個穿著花禮服留著長發的姑娘,莫不是關裏的小將軍尹蓮?

    他突然生出個惡作劇的念頭,轉頭對越晗雪說了句:“你先看著我去去就回。”便悄悄地往那邊走去。

    售賣花燈的燈坊中,尹蓮正和一位相同年紀的少女低聲談論著買哪個花燈好,兩個少女不時嘻嘻笑著,散放著名為青春的無形之物,而褪去盔甲後的少女明顯也不再把那種軍人的沉穩和鐵血氣息帶在身上,偶爾撩動額前的長發,舉手投足皆有大家閨秀的美感,仿佛她就是隻是個出身大家族的普通女子一般,而非那個呂將軍身邊的年輕副將。

    李跡在她們身後悄悄走近,差不多隔了幾步的距離後停下,低聲喊了句:“姑涼?”

    尹蓮聽到了,覺得聲音有些熟悉,疑惑回頭,但沒見到任何人。

    李跡從一擔車後探出頭,又喊道:“小將軍——”

    尹蓮這些聽清楚了,這聲音不正是近幾日老是來招惹她,卻偏偏又不肯跟她真正動手的某個混蛋嗎?居然出了校場和將軍府後還敢來惹她!打擾她的元宵節!她咬了咬牙,手指因為過於用力而把手中的花燈捏出了一個窟窿,她的女伴嚇了一跳,問道:“怎麽了?”

    少女裝的尹家長女笑了笑,沒有露出什麽異樣,她沒有回頭去找那個混蛋,繼續低聲與女伴說笑了兩句,然後很大方地賠了賣花燈的老板一錠銀子,拉著女伴便走了。

    女伴覺得那個老板賣的花燈樣式都挺好看的,就這麽走覺得有些舍不得,不由得問尹蓮是不是那邊那邊的花燈有問題,尹蓮隻是隨便敷衍了,其實她很喜歡那些花燈,隻是由於某個混蛋,她不想被身邊的女伴知曉自己是函穀關的將軍,所以能避則避。

    李跡見到這娘們居然理都不理自己就走了,有些掃興,剛準備回去找越晗雪,卻忽的發現身後有一雙目光死死地盯在背上,猛地回過頭,卻隻能見到個賣冰糖葫蘆的普通漢子,正往他的搪瓷鍋裏舀糖水,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麽異樣,李跡低低一笑,看來那娘們身後果然有背景,隻是逛個燈市居然都會有人監視,隻是那負責保護她的暗衛嗎?感覺有些不像。

    李跡離開後,有一對抱著孩子的粗布麻衣貌不驚人的年輕夫婦,過來準備要給孩子買一串冰糖葫蘆。

    “老板,一串冰糖葫蘆要多少錢?”

    中年漢子樂嗬嗬地道:“不貴不貴,就三文錢,城裏再也找不到比我這兒賣的更便宜的糖葫蘆了。”

    年輕的男子笑著按下幼小孩子渴望伸出的小手,笑道:“噢?那你這糖葫蘆甜嗎?”

    漢子拍著胸膛信誓旦旦道:“當然甜咧客人,家裏現做帶出來的,不信您瞧瞧我這鍋,裏麵可都是熱乎的糖水呢,您聞一聞,便知道甜不甜了!”

    “哦?是嗎?那我真要瞧瞧。”年輕男子將孩子交到妻子的懷裏,然後走上前,掀開那鍋蓋一看,熱氣頓時撲麵而來。

    他陶醉地眯起了眼睛,“果然好甜,從沒聞過這麽甜的糖水,我能嚐嚐嗎?”

    “好說!”漢子二話不說就拿來湯勺和碗,舀了一大半碗給他。

    年輕男子喝著這鮮紅色的糖水,神情享受。

    賣糖葫蘆的漢子問道:“是不是一點都不腥?說了我加了很多糖進去的。”

    年輕男子喝完,還意猶未盡地打了個飽嗝,說了句不腥,然後他和年輕的妻子同時一笑。

    漢子也笑了,特意去逗了逗那還隻有兩三歲的可愛孩童,還扮了個鬼臉,孩子頓時也咯咯地笑了起來,充滿了天真。

    除了這一家人和中年漢子之外,沒有人能看到,那熱氣騰騰的搪瓷鍋中,是滿滿煮沸的鮮血。

    ……

    ……

    尹蓮和她的女伴繼續在燈市上逛了一會兒後,都沒什麽看中的花燈,但為了不空手回去,她們還是買了一盞鴛鴦紙式的,提在手裏一路哼哼唱唱著,那名女子是城裏一位普通人家的女兒,叫做顧憐,並非什麽將門之女,所以她完全不知道尹蓮是函穀關的偏將,更不知道她曾經是尹家人,尹蓮也從未跟她說過,反正兩個同齡的少女在一起合得來就行,身世什麽的完全不需要在乎。

    說來也巧,她們的初次相遇也是在幾年前的燈市裏,那時顧憐是首次出來逛燈市,結果不湊巧遇到了一夥地痞流氓,好在被尹蓮看見了,當即就打賞了那群浪蕩子一記狠辣撩陰腿,然後帶著顧憐跑了,後麵她們在知道了彼此的名字後成為了好朋友,顧憐尹蓮,名字裏都帶相同讀音的字,這不是緣分是什麽?

    顧憐沒有尹蓮長得好看,更沒有那對驚豔的蓮花目,但也算是小家碧玉,在她家那邊也小有美名,不少的人家都上門提親過,隻是顧憐完全沒有想要嫁人的意思,一個在閨房裏待了十多年的少女,出門後交到尹蓮這麽個江湖經曆豐富的朋友,聽她說各種江湖趣事見她對付各種流氓浪子,可謂是羨慕無比,也想去做一個行俠仗義的女俠,哪裏還願意嫁到別人家裏去做什麽相夫教子足不出門的乖巧婦人?

    對此顧憐的父母自然是急之又急,如果他們知道尹蓮就是帶壞自己女兒的罪魁禍首,估計就恨不得把她抓來打一頓。

    路上不知又是談論起哪家的公子哥上次提親被拒絕的事,這兩個少女笑得花枝招展,看得街上行人紛紛側目,她們買完花燈後自然是尹蓮把顧憐送回家去,用尹蓮以往笑她的話來,就是這個小姑娘實在有吸引壞人的光環,尹蓮覺得自己今天遇上李跡那混蛋肯定就是因為這個光環。

    顧憐哪裏肯承認這種事情,不依地爭辯起來,自然又是一陣嘰嘰喳喳的打鬧。

    她的家近了。

    為了抄近道,二人慢慢走進一條巷子裏,出了巷子後麵就是顧憐的家。

    便在此時,拐角處走來一對年輕夫婦,抱著個兩三歲的幼童。

    顧憐自小就喜歡小孩子,看見迎麵走來的這麽可愛的孩子,不禁眼前一亮,掙開尹蓮的手便小跑了上去,跑到那孩子麵前,滿眼星星地道:“好可愛的小孩子啊,他叫什麽名字?”

    這對年輕夫婦看上去極為和善,對這個突然跑上來說自己孩子可愛的少女笑了笑,滿臉憐愛地說道:“他叫小瞳,小瞳,快叫姐姐。”

    小臉粉雕玉琢般嬌嫩的孩子顯然很是怕生,麵前這個好看但是從沒見過的姐姐突然湊這麽近,他眼中頓時浮現出怯生生的神情,扭過了頭去,看起來楚楚可憐。

    年輕夫婦對孩子的表現很是無奈,對顧憐歉意地道:“孩子怕生,姑娘你別介意。”

    顧憐毫不在意,回頭對站在原地不動的尹蓮招招手後,嘻嘻笑道:“沒關係的,誰讓他這麽可愛呢,咦,他嘴邊怎麽有紅白色的冰渣子沒有擦幹淨?”

    年輕的少婦溫柔地伸手拂過孩子的唇角,柔笑說道:“他剛剛吃過冰糖葫蘆。”

    顧憐驚訝地啊了一聲,道:“這麽小的孩子怎麽能吃冰糖葫蘆?牙都沒長齊吧,他幾歲了?”

    孩子的父親笑道:“他已經很大了,大概跟我差不多吧。”

    顧憐一時間沒聽懂這話,愣在了原地。

    原本對小孩子沒有任何興趣所以沒有過來的尹蓮臉色突然一變,可已經來不及了。

    隻見那在少婦懷中看上去可愛無比的孩童,扭過頭來對著顧憐展露出一個天真無比的笑意,接著便咧嘴說道:“我還要吃糖葫蘆,吃你頭做的糖葫蘆。”

    粉嫩的小手瞬間探出,洞穿了顧憐的頭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