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陰陽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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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正如鄒衍所說的,這對於李跡來說很難,他剛剛進入心動境,正是對天地靈氣需求最大的時候,這個境界是修行者能夠使用各類法寶的開端,雖然屍子通過血脈融合令得他隻需要心神便能驅動蛛鎖,但作為屍子的成名法寶,蛛鎖的威力現在不是這樣就能夠徹底發揮出來的,隻有不斷地學會掌控天地靈氣,才能漸漸發揮出這個境界的優勢。但現在李跡卻需要讓自己排斥天地靈氣,這簡直就是自相矛盾。
他繼續揮筆而下,然後一次次地被無形之力阻擋,執筆之手提起又放下,被阻擋就稍微偏斜一個角度再下,一次一次受阻又一次一次重來,筆上的墨都甩幹了他就重新蘸,一副不成功不罷休的樣子。
夜深人靜,燭火漸起。
經過多次失敗之後,他已經停筆了,桌旁的墨濺灑了一圈,桌上的帛紙仍是一片空白。他站在桌邊,看著手中的筆,身體僵硬了很長一段時間,捏著毛筆的手都在顫抖著,保持著這個資質了很長時間。
問題究竟出在哪裏?完全感覺不到陰陽二氣區別的他,該怎麽才能做到隔絕天地靈氣?
天地靈氣對於心動境的修行者而言,已經是能夠看到摸到感覺到的事物了,正如空氣中漂浮著的棉絮一般,他能夠做到用念力來牽引它們,可問題是他分辨不出那些和天地靈氣混合著的陰氣,要排除基本都是一起排掉了,所以他根本無法在紙上寫出字來。空靈紙隻會接受陰氣,不然就會產生阻力讓墨無法印到紙上。
感覺不是說來就來,陰陽本來就是這個世上最相近的兩種形態,它們本來就是一起誕生的,要分割陰陽,正如分隔出生與死一樣。
李跡保持著不動的姿勢站在那裏想了很久,感覺了很久,像是一尊雕像,然而直到夜深油盡燈熄,他還是沒有任何收獲。
唯一想通了的一點,就是自己除了一次次嚐試之外,沒有別的辦法。既然沒有感覺,隻能去找感覺。
他又終於開始落筆。
三更雞鳴,他在寫。
窗外天蒙蒙亮,他在寫。
清晨,幾乎大部分的闡院學生都起床了,他還在寫。
但是桌上的那些帛紙之上依然連一個墨點都沒有,而煎熬了整整一夜的李跡,依舊握著筆站在桌前揮舞,臉色憔悴,幹澀的雙眼裏布滿血絲,手中動作如木偶一般重複麻木。
因為一次次不斷重複卻又無用的動作,導致他越來越麻木,動作已經不是在寫字而是在胡亂揮舞墨筆,所以墨汁濺得到處都是,包括他的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他的動作停了下來,不是因為帛紙上出現了字印,而是硯中的墨汁已經沒了。
李跡這時才從那種癡狂的精神狀態中醒了過來,站了一夜的他腳下無力,不禁一個踉蹌,差點兩腳一軟而摔倒在地,他晃晃悠悠地坐回到椅子之中,發現自己渾身酸痛,仿佛生鏽一般痛苦。
熱水房肯定已經燒好水了,但現在的李跡沒有心思和力氣去打熱水,幹脆直接用冷水狠狠衝了兩把臉,雖然已是春季,可清晨的溫度還是比較涼的,冰冷的水流刺激在李跡的臉上,讓他清醒了不少。刷完牙後,李跡回複了些許精神,把墨筆擱置在筆架中,把完全沒有染上任何墨點的帛紙收了起來,然後出門準備去食堂吃早飯。
吃完早飯後,李跡坐在湖邊坐了很久,想著自己該怎麽去解決這個問題,然後他終於想到了一個人或許能幫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離開南湖向那座雲霧中的高山走去。
闡院依舊清麗晨光,道家書劍山莊內已有飛劍繚繞和書聲郎朗,有道童在門口掃地,李跡走上前去自報了身份,然後得到了進去的許可。
“咦,你怎麽來了?”晨光中早早起來鍛煉的尹蓮看到他,聲音略顯得有些驚喜。
“有點問題想請教你。”李跡收起了以往在尹蓮麵前的姿態,認真地說道。
尹蓮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然後有些期待又有些好奇。
……李跡把自己遇到的問題說給了她聽,尹蓮聽後皺起了細細的眉頭思考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知道我們道家真正學習的內容是什麽嗎?”
李跡莫名其妙地搖搖頭。
“是無為。”尹蓮站在石階上,看著不遠處有不少弟子在練劍的太極道場,側臉在晨光之中顯得金耀玲瓏,仿佛踱上了一層神聖的金光,隻聽她道:“道家是修行的本家,以前在道德宗的時候,我學的是各種符陣,《道德經》雖然是我們尹家之寶,但我也主要是用它來學各種道術,直到來了這裏,我才真正開始學習老君的無為。”
她拿出一本書,翻開來說道:“這是老師這些天讓我看的,是老君的《清靜經》,你知道我看過《道德經》,所以本來以為這本同樣是老君留下來的書,並不能讓我學到什麽東西,但是當看過之後我才發現我錯了。”
“這本典籍主要講的就是一個清靜無為,裏麵有一段話:夫道者,有清有濁,有動有靜;天清地濁,天動地靜。男清女濁,男動女靜。降本流末,而生萬物。清者濁之源,動者靜之基。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你知道這段話是什麽意思嗎?”
李跡很直接地搖搖頭。
尹蓮抬頭看著他,清聲說道:“天地有清有濁,有動有靜,本質上講的還是有陰有陽,《道德經》第二章講: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有無,難易,長短,高下,音聲,前後,本質上都是在講陰陽,一切相對的概念都是陰陽,人生有形,不離陰陽,從概念上來說,陰陽是不可能被分離的。”
“不可能被分離?”李跡皺起了眉,可是如果做不到分離,那陰陽幻術要怎麽練?
“你跟我來。”
尹蓮往山道上走去,晨光照在她的身上,映襯出一種出塵的美感,這是之前那個秦國少女所不曾擁有的,李跡微怔之後,急忙跟上了她。
尹蓮帶李跡走上一處山坡,山坡上有一片黑白磚石所砌成的城牆,中間有長長的拱形門洞,兩側牆壁上雕刻著兩個黑白相見的太極圖,她走到其中一個太極圖麵前,問道:“李跡你看,這是我們道家的太極陰陽魚,你應該見過吧?”
“這我當然見過,誰都知道這是道家的標誌。”
尹蓮伸出手把被風吹起的發絲攏到腦後,然後把手放在圖上,說道:“你所遇到的問題正如陰陽魚一樣,乍一看就是陰陽兩分,但是陰中有陽,陽中有陰,交錯揉合,誰也沒法用一條直線簡單的把陰陽魚中的陰陽分開。”
李跡沉默聆聽。
“我是用我們道家的理論來跟你解釋,或許在陰陽家之中這個理論並不成立,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鄒衍師叔讓你把天地靈氣分離開來,不是要讓你隔絕它,而是用別的辦法。”
“那是什麽辦法?”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鄒衍師叔肯定也是想你找到那個辦法的。”
……不是隔絕它?那是什麽呢?
一個上午的時間就這麽過去,李跡仍然沒有一點收獲,中午到越晗雪那裏蹭了飯之後,他沒有久留,立刻又回去準備再次嚐試,但是那根毛筆始終未曾寫出半個字,甚至連一筆痕跡都沒有,雪白的帛紙依然雪白。
去天星樓重新請教陰陽小天師、去書劍山莊請教尹蓮甚至是莊子,但是他都沒有得到一個真正能讓自己解惑的答案,鄒衍似乎認定了隻有讓李跡自己解決這個難題,才是對他最好的幫助,莊子對此也表示無能為力,而且據他的話說,盛夏將至,他又要遊曆各國去了。
春風漸漸溫暖,暑日越來越近,進入陰陽家的這些日子,李跡還沒有真正學到什麽東西,自己就已經快發瘋了,夜夜通宵難以破題,苦思冥想無從方向,甚至這還因此耽誤了他正常的修行,按理說進入心動境後,是需要大量的打坐冥想來煉化天地靈氣的。然而現在的李跡隻要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就會浮現出那張白白的帛紙,還有那一團漆黑的墨水,那團墨水就像是一片血腥粘稠的血水般粘在他的指縫間,怎麽洗也洗不掉,怎麽忘也忘不掉。
在這樣兩種幾乎是完全相反的修煉方式的折磨下,李跡的心神幾欲崩潰,兩個方麵均沒有一點進展,且因為他刻意地去排斥天地靈氣,導致他體內的天地靈氣似乎也受到了影響,境界有倒退的傾向。
從前他不能修行的時候,覺得修行肯定是世界上最難的事情,可是屍子卻用了很簡單的方式就讓他走上了修行之路,由於種種原因他修行的速度要比別人快很多,他也因此覺得修行對於自己已經是一件容易的事了。這也是他進闡院的信心,然而他沒想到在陰陽術上,自己卻是連門路都摸不到,他還是學過鬼穀子的陰陽術的,若換做別人,又該是如何的痛苦?
某日又一次通宵後,看著鏡中自己像是鬼一樣的憔悴臉,李跡總算是知道為什麽闡院的陰陽家這麽多年來都沒有人報名了,甚至好好地學瘋了十來個學生,這簡直不是人能夠受得了的地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