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夢裏見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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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初夏的雨,在那個平常的一天急匆匆的來,又急匆匆的結束了。
沒有人覺得這場雨有什麽特殊的,隻不過象征了春天的離去和夏天的到來而已,但是對於李跡來說,這場雨卻讓他看到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他察覺到影魔已經擁有自主性的意識了,有時竟然會對他的召喚毫無反應,這雖然不算是好事,但至少表明他的影魔境界在提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次孟鬼婆刺激自己精神世界的原因。
李跡再次去道家請教了一番尹蓮,想聽聽道家那所謂的陰陽不可分的理論。
尹蓮再一次為他講解了之後,見他這次居然聽得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由道:“難道這個理論對你有幫助?它不是和鄒衍教授對你的要求相反嗎?”
李跡想了想後說道:“也許這個理論是對的,隻是我自己找錯了方式。”
……既然要察覺出天地陽氣和天地陰氣的區別,並分別控製它們的運轉,難道不應該把這兩種天地本源之氣給分離開嗎?這是李跡之前一直這麽認為的理論,但是尹蓮告訴他陰陽是不可分的,加上分離陰陽的確還和自己的修行相違背,他開始懷疑自己找錯了方向。
陰陽家源自道家,修行的方法自然也和道家一樣,不管是分離出了什麽流派,道家永遠是修行的本家,所以正確的陰陽幻術修煉方法不可能會和自己的修行相違背。
鄒衍說過很多陰陽家弟子因為學陰陽幻術而發瘋,或許其中的原因不是因為難,而也是找錯了方法,李跡回去之後,想著自己那些日夜的痛苦,更加這麽確信。
他沒有鄒衍天生對陰陽二氣敏銳的那種天賦,想要做到對它們分別控製,基本是做不到的,可如果再多一個人幫他呢?
兩個人,兩種意念,是不是就可以做到了?
這是李跡昨日發現影魔的意念增強之後,突然產生的想法。
李跡自己做不到把混合的陰陽二氣給區分開,那就幹脆不要區分,自己一心專注於天地靈氣的操控,如今已經進入心動境的他是可以掌握它們的流轉,而至於混在其中的陰之氣,就交給影子去操控。
兩道意念同時操控兩種氣息,這樣便相當於做到了分離。
陰與陽、死人與活人、影子與主人,那一夜孟鬼婆的那句“你是個死人”正巧提醒了李跡這一點,影魔是屬於截教的修煉方式,和當今闡教的五境修行不同,影魔的本體可以用闡教的修煉方法,李跡自己已經證明了這一點,截教所謂的“有教無類”便是這個道理,人人都可以修煉,包括天生氣竅不通的人和已經修煉了五境的人,這也是截教三魔難被發現的原因。
但影魔的修煉過程可是從虛無的影子修煉成和真人無異的實體,也就是說影子自身也能夠修煉,這樣便幾乎是兩個人同時修煉,一人便等同於兩人實力,這也是影魔較之夢魔和獸魔強大的地方。
那麽,有了自主意念後的影子能夠修煉闡教的五境嗎?
李跡猜測應該是不能,影子畢竟不是活人,無法容納天地靈氣在體內,自然也就無法操控天地靈氣了,天地靈氣也稱陽氣,影子應該算是陰物。
所以,最關鍵的一點就在於,身為陰物的影子,能否操控與天地靈氣相對的陰氣。這是李跡要用同時操控分離這個辦法的關鍵。
要探究問題,那自然需要動手實踐,好在李跡本身就會陰陽術,這就達到檢驗的條件了。
……
午飯過後,李跡再次來到窗前的書桌畔,上方擺了一缽清水,隨微風而蕩。
他伸出手掌,放在清水上方,閉上眼睛,心中默念口訣。
隨著一股看不見的氣流進入缽中清水,水麵上開始浮現起小小的水渦,水渦在轉動,並且旋轉速度越來越快,逐漸形成了一個漩渦。
水流開始脫離缽盆向上升起,形成了龍卷水,同時室內的氣流卻是變得如同停滯了一般。
李跡睜開眼睛,看著這神奇的畫麵,臉色並沒有多少變化,手掌收了回去,那團水卷頓時像是失去了某種牽引力,直接墜落回缽盆裏,啪嗒一聲水珠濺開。
盛神法五龍是陰符七術之中他最先學會的一術,算是五行陰陽術的一種,不過他目前的水平和鄒衍的五行術肯定是沒得比的,這是之後他所要加強學習的。現在之所以要用,是因為他需要讓影子也來學會使用它們。
李跡深吸一口氣,再度試著喚出影子來。
仍是沒有動靜。
缽盆清水中倒映著少年陌生的臉。
李跡呆在那裏,枯站到深夜。
許晴一次次敲門來喊他吃飯,他恍若未聞。
夜深人靜,燭火又起。
……
那個世界血花飛舞,黑暗中的少年提燈孤單走在古橋上。
風霜仍幽幽,奈何這世間。
橋邊那個抱著雙膝的孤寂身影又出現了。
李跡想走過去,卻被驟起席卷而來的無盡風雪而攔住。
“你是阿七嗎?”有聲音仿佛從風雪中傳了過來。
李跡提著燈沉默,望著風雪中那個影子,好久才說道:“是的……少爺。”
“少爺?”
“我應該這樣稱呼你,因為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記得了,我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知道阿七是誰。”
“你會想起來的,隻要我們繼續做我們該做的事情,你就會重新活過來。”
“但是我隻想待在這裏,不想任何人來打擾我。”這聲音夾雜著風雪聲變得有些飄忽了。
“請你相信我。”少年聲音依舊堅定,穿透風雪。
但是那個聲音沒有再出現。
久寂無聲,仿佛幽冥之中那個聲音已經遁入風雪。
雪在變大,滿天的血花也變成了雪花。
夢境突醒,李跡猛地睜大眼睛,強烈的光線刺入眼睛,他立刻閉上了眼睛,好久才緩慢睜開。
轉過頭,外窗已經被拉開,桌上的蠟炬成灰,原來昨夜他趴在桌子上睡過去了,天已經全亮了。
桌上還有兩碗菜和一碗白米飯,是昨夜許晴過來放著的,見他睡著了就沒忍心叫醒他。
他捂著自己的額頭,呆呆地望著窗外。
夢裏見真我,真正的我在何方?
……
許晴端著早飯走進來,見李跡已經醒了,趕緊說道:“李跡哥哥快來吃早飯。”
李跡回過神來,努力扯出笑容說道:“好。”
“昨晚,你是不是又寫字寫得太累了?連晚飯都沒吃。”許晴坐在桌子邊上,看著桌子上沒有開動的飯菜和李跡有些憔悴的臉色,很是擔心地說道。
李跡在一口一口地喝著粥,一滴不漏喝完之後他才看向許晴,認真說道:“這幾天我找到門路了,所以會累點。”
許晴看著他欲言又止。
……
早飯後,李跡獨自在房間裏再次嚐試喚出影子,桌前放了兩缽清水。
這一次,它出現了。
李跡把手伸向那缽中的清水。
影子先是機械似地動了動,然後慢慢走到桌前,動作僵硬地伸出手,也蓋在那清水的上方。
“道者,天地之始,一其紀也,物之所造,天之所生,包宏無形化氣,先天地而成。”
李跡念咒時,麵前的清水中逐漸卷起升入空中。
影子麵前也升起了一束水卷。
兩道水卷一模一樣,完全分不清出自誰手。
莫見其形,莫知其名。
謂之神靈。
……
終於證明了影子可以在他的意念控製下獨立使用陰陽術,也即是證明了李跡的新方法或許可以成功,中午吃完飯,李跡興奮地想要去嚐試寫字,結果他發現那卷帛紙和筆墨都不見了。
“早上李跡哥哥你不在的時候,我進來了一趟,把它們收起來了。”許晴站在門外看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李跡一愣,問道:“幹嘛收起來?我還沒寫出來呢。”
“因為你太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了,之前你也總說快寫出來了,快寫出來了,可還是沒有寫出來。”許晴一改以往的柔弱樣子,此刻竟顯得有些嚴肅,“所以,我們得讓你先靜養一段時間,等身體恢複了再說。”
李跡看著這個對他越來越關心甚至在行動上已經超過了越晗雪的京城貴女,隻看得她低下了頭去,自己卻不知該說什麽好。
“沒錯,以後不經過我們同意,你就別想寫了。”這時姬月也走了進來,冷哼一聲說道。
不好意思責備許晴的李跡頓時找到了埋怨的對象,站起來黑著臉憤怒說道:“你們管的是不是太多了點?”
“對不起,李跡哥哥,可是這是越姐姐的意思。”身邊許晴聲若蚊呐,連耳朵都漲紅了。
“她有時自己都看書看得忘了吃飯,還來管我?”李跡無語地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我們是看在越姐姐的份上才為了你好。”姬月哼哼著說道,似乎對於能夠氣到李跡很是得意。
見她們如此認真,李跡不禁皺眉,想了想之後,認真地看向許晴說道:“我還想再試一次,最後一次。”
姬月給了他一個白眼,“想都別想。”
李跡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她,神情真的不像是在開玩笑,說道:“我是認真的,就這最後一次,如果這次還不行,接下來半年之內,我都不會再碰它們。”
見他說的這麽嚴肅,許晴和姬月一時間之間都不知道怎麽辦好。
“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李跡微微一笑後,極緩慢而又極平靜地說道:“但我還是要證明給你們看。”
……
經過昨日一場雨,萬物都顯得濕潤了許多,空氣中散發著潮濕的泥土氣息。
蟲鳴鳥叫,樹葉也抖擻著身上的雨水,一切又恢複了生機,湖邊的柳樹一行行地排列,亭中仍佇停著春時的燕子,嘰嘰喳喳,歡快清鳴,藥田裏有新株不久的藥草生出苗兒來,仿佛鬱鬱青蔥的往事破土而出。
庭院的石桌邊,李跡注水入硯,磨墨提筆,就像之前無數次那樣自然尋常。
這最後一次,他要在院子裏寫,姬月許晴和越晗雪都在。
桌上的那張帛紙,還是他第一次用的那張,放了幾十天邊緣已經卷起,上麵卻還是空白一片。
少年單手握筆,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有數隻黃鶯飛過,停留在翠柳之上,而後轉入隴間,仍有鶯聲聲留,他無聲地幽幽輕和,一腔心事,隻說與飛鳥聽。
低下頭來,黃粱一夢過,醒時天地入眼。
提筆而下,手中筆蛇遊走,繪天地於紙上。
行間流水行雲,宛如毫尖有鬼神。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
“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一首《王風?黍離》,全詩共一百一十六個字,共出現三次此何人哉。
三次問天,蒼天依舊悠悠。
李跡放下筆,怔怔出神。
朝聞道而夕入道,此又何人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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