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今夜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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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柳綺急急忙忙趕到客棧的時候,已是四更時分,黑暗中的客棧十分安靜,柳綺下馬的聲音驚醒了伏在大堂之中打瞌睡的夥計,柳綺衝進去迅速詢問了一下柳夫人的房間,然後直接衝上樓去,看得夥計莫名其妙,這大半夜的這姑娘家何事這麽著急?之前連有人劫走柳夫人殺死護衛都未能發現的夥計打了個哈欠,繼續睡覺。

    柳綺迅速衝進房間,然而一進門就看到柳夫人正安靜地睡在床上,房間裏的物品也沒有別人闖進來的跡象,她這才鬆了一口氣,坐到了椅子之上,發現自己的後背已都是冷汗。

    心中大石落下之後,柳綺開始皺眉,看這樣子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可是為什麽她沒有發現任何護衛的氣息在附近?

    柳綺是知道柳夫人身邊有幾位修行者護衛,他們都是柳綺從洛溪的不良人隊中挑了一些即將退役的人安排在柳夫人身邊的,雖然實力都比她低,可也有接近心動境的水準,對付尋常一些山賊強盜是足夠了,要知道一些小地方的縣令或郡守都未必有這樣的護衛,所以柳綺很少會擔心出什麽事。

    隻是這一次她急急忙忙趕來,是因為告訴她消息的那人身份不一樣。

    那個人說娘親有危險,那就是一定有危險。

    因為當年是他,介紹了柳夫人給她認識,柳夫人替她安葬了某位小男孩的姐姐和母親,她後來成了柳夫人的女兒。

    柳綺走上前去,細細端詳著熟睡中的柳夫人,發現她睡得很深,不像是平日裏因為忙碌而易醒的狀態。

    正當柳綺有所懷疑時,身後突然有腳步聲響起,柳綺猛地回頭,下意識地抽刀。

    但是刀才出了一半便停在了鞘中,因為她看到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中年人,大約五十多歲,五官的輪廓依稀還有年輕時的俊朗,些許花白的頭發和麵上的皺紋,藏於眼底的目光深邃而又飽含鋒芒,就像是萬花鏡一樣反應著人世間發生的種種故事,單單看他的這對眼睛,就能知道這是一個經曆了很多事、身上有著很多故事的人。

    柳綺先是一怔,然後立刻把刀插回鞘中,驚喜地喊出聲來。

    “師父?”

    ……這個中年男人,正是當年讓她成為蘇家女兒的人。

    也正是他,讓她成為了夢魔。

    聽自己的師父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後,柳綺覺得很愧疚,低著小腦袋,說道:“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娘親。”

    中年人摸摸她的頭,憐惜地道:“這不怪你,那人是衛雀的兒子,本以為他們這些年都被我給殺光了,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這些事情你不知道,當然不是你的責任。”

    柳綺向來冰雪聰明,聽了這話之後,立刻有了疑問:“師父,你既然不知道當年蘇家還有仇人活下來,那麽是怎麽提前知道娘親有危險的?而且我都還沒趕到,人就被師父給解決了,您也太快了吧?”

    中年人哈哈笑道:“我是什麽人?當年占據整個九州大地之北幾萬公裏的北海我都一個人牽著羊群走遍了,這麽一點路需要多少時間?”

    柳綺扁了扁嘴道:“您是在考驗我的實力?”

    中年人笑道:“師父好幾年沒來看你了,當然想知道你的實力如何了,現在夢魔的能力練到什麽境界了?”

    柳綺猶豫了一陣子,才說出自己這些年境界沒多大進展的事。

    但中年人聽了之後,居然也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反而無所謂地道:“夢魔本就不像獸魔和影魔那樣擅長戰鬥,你這些年在洛州城當捕頭也碰不上什麽厲害的對手,又不願去做殺人吞神識的勾當,自然提升不了境界。”

    柳綺想起一件事,忽然道:“對了,師父,有一件事情我覺得需要告訴您。”

    柳綺把她在鹹陽城和李跡聯手殺掉雙刀羊魔的事說了。

    中年人聽了,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驚歎道:“我的徒弟不得了啊,居然把天下第十一高手都殺掉了,你還說這些年沒有進步?”

    柳綺小臉一紅,低頭不好意思道:“是李跡殺的,又不是我,而且我也隻是把魔念借給他。”

    “師父,主要我就是想問,原來夢魔和影魔之間能夠互通魔念的?就像二哥說的,三魔各自修煉到極境之後,想要再提升就隻能吃掉其餘兩魔而成就魔嬰境,那麽就是用這種方式來吃掉對方的魔念?如果隻是像那次一樣暫時性轉移,能否擁有暫時性的魔嬰境?”

    中年人一怔:“你問這個做什麽?難不成你也想達到魔嬰境?”

    柳綺沉默不語。

    中年人知道她的沉默是因為蘇秦,顧及她的心情也就沒有多問,解釋道:“要達到魔嬰境,不是魔念足夠強大就可以的,三魔各自是三種分開的殘缺功法,隻有融合在一起才能達到魔嬰境,也就是一個身體裏擁有三種魔身,像上次你在信中說的蘇秦重傷後利用陰符七術進入魔嬰境,那是因為他的老師是鬼穀子,鬼穀子作為當世第一奇人,蘇秦在他手中同時擁有三魔之身並不奇怪,隻是自身境界不足而無法開啟,所以正好在你們的幫助下成功了。但是你和李跡不一樣,你們隻有一種魔身,你或他想要達到魔嬰境,就必須吃掉自身沒有的那兩種魔身,你吃了他或他吃了你,再吃一個獸魔。”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說道:“這裏的吃,是將魔念和魔身一起吃掉,將對方完全吞噬占為己有,比獸魔吃人還要徹底的吃。”

    柳綺不知為何臉色慘白。

    中年人摸摸她的頭,憐惜地道:“放心吧,我當初把你變成夢魔,隻是想要你保護蘇家,你不用像李跡那樣活。”

    不用像李跡那樣活……為什麽要這麽說?是因為李跡活得很累嗎?

    柳綺突然有點心疼,她知道他很累,很痛苦,這些不是聽別人訴說而來的,而是她真真切切看到的畫麵。

    自從和李跡分開後,她一直都想去找李跡,去告訴他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比如是誰把她變成夢魔的,她也想知道是誰把他變成影魔的。因為在那一次魔念交換之中,她看到了一些令她很心驚的畫麵。

    這也是她沒有選擇跟李跡去京城的原因,回來不僅僅是為了繼續保護柳老夫人,也是為了找到師父,來問清楚一些真相。

    柳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幽幽道:“那一次,我們彼此都看到了一些對方的記憶,但是我們都沒有看清那個各自將我們變成夢魔和影魔的人是誰,師父,這是為什麽?”

    中年人淡淡道:“能將他人變成三魔之身的人,本身也必然擁有三魔之力,這隻不過是夢魔的能力而已,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我知道,隻是我總覺得李跡記憶裏的那個人……”

    中年人忽然向她搖了搖頭。

    柳綺怔住。

    “有些事情,你現在還不應該知道,更不應該問。”月光下,中年人的聲音不知為何顯得有些冷。

    柳綺嘴唇微動,最後還是沒有再問,她站起來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月光,癡癡出神。

    中年人望著她的背影,不知想起了什麽,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你對他很在意?”

    柳綺聽到身後的這句問話,怔了怔。

    什麽叫做在意?

    她為什麽在意?

    她在意他什麽?

    這個夢魔少女,此刻腦子裏卻是空空的,就像是糾結在一起的麻花,完全分不清條理,就像是某個四字成語所形容的那樣。

    心亂如麻。

    中年人說道:“如果你真的擔心他,就去京城吧。”

    “可是……”柳綺欲言又止,她的確是很想念他,很想見到他,很想幫助他。

    但是自己是為了保護這個家而存在的,李家對她再重要,也隻是一個朋友……

    一個朋友……

    “放心,蘇家這邊我會看著,不會有事的。”

    中年人此時仿佛是一個在鼓勵自己的女兒去勇敢追求幸福的父親,微笑道:“他要做的事情的確很危險,如果你在的話,會幫到他很多的。”

    柳綺想了想,然後重重點了點頭。

    想他,就去找他。

    明白了自己心意的柳綺露出微笑,然後望向窗外,天邊的某個方向,正是她想要去的方向。

    窗外月光漸濃,被烏雲遮擋了好久的月亮終於擠了出來,像一塊翡翠,明亮地掛在夜空中。

    原來,今晚是圓月。

    ……

    ……

    同樣的一個夜。

    一座小城,一座民居,一個尋常的夜晚,床上睡著一個尋常的人。

    這是一個中年人,看似尋常沒有任何特征的外貌,床邊衣架上掛著的衣服也沒有任何特點,屋內的擺設很簡單樸實,似乎一切都在說明這是一個尋常老百姓的住宅。

    不過床上睡著的中年人可不尋常,至少曾經不尋常,他的名字叫做吳安,曾是梁王殿下的一位謀士。

    現在在大周京城,不僅是刑部在找他,太子和梁王的人都在找他。

    因為他的存在,關乎到能否查出王集告訴刑事府的那件關於梁王設計謀害太子的真相。隻是大周京城裏暗流洶湧,吳安自己卻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已被牽扯在其中,還像是往日一樣安穩地睡在床上,他不擔心會有人潛入他的屋子裏對他下手,因為他已經更換了名字和身份,如今隻是一個尋常的教書先生。

    對於自己曾經在梁王身邊出謀劃策的往事,吳安自然是不會告訴任何人,他離開梁王府,放棄了自己的身份,不是什麽厭煩了黨爭害人這種可笑的理由,隻是因為梁王用不到他了。

    在梁王府做幕僚的那幾年,他沒出過什麽好的計謀,純粹是在當一個食客,每日渾渾噩噩的過著,梁王沒有重用過他,但也沒有主動趕他走,隻是他自己覺得沒意思就離開了。

    來到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小地方之後,他重新過起了新的生活,由於在梁王府中他從沒有過什麽存在感,所以也不怕有人向他尋仇,梁王殿下是很大度的,雖然從沒有重用過自己,但要走那日還是送了他一些盤纏,梁王殿下果然和人們口中說的那樣,是個待人友善的君子,即便自己知道一些事情,比如,那麽他肯定是不會心狠手辣地殺死自己吧?

    今夜,吳安本是在睡夢中好好的,但是不知為什麽皺起了眉頭,一陣慘白的月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他的臉上,迷迷糊糊之中他好像聽到了窗戶被打開的聲音,他的意識開始逐步的清醒,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奇怪,窗子怎麽開了?”他睡前明明記得自己關了的。

    “這天氣開始熱了,還是開著窗睡覺吧,風吹進來挺涼快的,我這個破屋子應該不會有賊想要進來。”

    吳安打了個哈欠,嘟囔了幾句,準備重新躺下。

    忽然他覺得有些不對勁,緩緩回過頭去,然後臉色瞬間僵硬。

    他的身後,月光裏,站著一個漆黑的身影。

    “你……你是誰!”

    那個身影瞬間接近到他的麵前,根本不說一句話,一隻手掌便按在了他的頭頂,黑紫色的光芒瞬間取代了屋子裏的慘白月光。

    靜悄悄的夜,沒有人知道這一間尋常的民屋裏發生了什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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