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霓為衣兮風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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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某巷。
正在無聊地盯著兩個“死人”的斷劍奴火禍水奴猛地一震,在他們的眼前,那兩個被夢魔動了腦子的人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有動靜了!”斷劍奴興奮地低喝道,要知道他本來都懷疑這兩個家夥死了,現在看來,那個夢魔真的沒有殺他們。
“不要驚動他們,小心的盯著。”一向和他不對頭的禍水奴胭紅魚捅了一下他的咬,低聲罵了一句。
站起來的高壺吳安無人顯然沒有發現這兩位誅候高手就在附近,或許他們也根本沒有這個意識,他們站起來的動作有些遲緩,明明兩個人站的極近,卻根本沒有去看對方一眼,站在那裏呆滯了一會兒,這才都沿著相同的方向邁步走去。
“跟上去。”
高壺吳安二人並肩走著,但沒有和對方說一句話,仿佛是機械一般地走著,在斷劍奴和禍水奴的跟蹤下,他們沿著安靜的長街往京城中央的方向走去,隨著逐漸離開了那條陰暗小巷,他們走上了人多的大街,隻是仍然走得很安靜。
雖然二人看上去像是無意識的在走,但當街頭前方有人迎麵走來,或者有車馬經過時,他們還是會像正常人一樣拐彎躲避,這讓兩位誅候高手越看越覺得古怪。
他們就像是沒有意念的幽靈一樣,遊蕩在京城大街上。
“這個方向,好像是……”看著那二人的背影,斷劍奴心中既然有個一個猜測,驚訝地看向禍水奴。
禍水奴也猜到了那個可能性,臉色驚訝。
……高壺和吳安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
他們麵前是一所華貴氣派的大宅子。
梁王府。
斷劍奴震驚地看著禍水奴,禍水奴震驚得看著斷劍奴。
先前情況已經很清楚了,高壺和吳安被劫走他們的夢魔控製了,然後來到了梁王府,那麽是否就能肯定,指使那個夢魔的就是梁王?
“不要這麽快下結論,看看他們是來做什麽的。”禍水奴拉住了激動地想要衝進去的斷劍奴。
現在是白天,梁王府大門自然是開的,見到有兩個人突然站在門口,帶刀的守衛趕緊便上來了,喝問他們是什麽人,無事不許靠近梁王府之類的話。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麵無表情眼神也癡呆的二人不知為何突然變得麵目猙獰,猛地衝上去抽出兩個守衛的刀,然後毫不猶豫地往自己脖子上一抹,橫濺而出的鮮血頓時染紅了兩個守衛被嚇呆的臉。
不遠處有目睹這一幕的行人開始尖叫,然後是梁王府裏的丫鬟們尖叫,尖叫聲傳出了好幾條街。
斷劍奴和禍水奴也看呆了,久久沒有說出一句話。
……
……
兩道身影在京城裏飛掠,速度極快,擦過行人身側時那些人都感覺像是有一陣風吹過,在這樣的一前一後的逃跑追趕之下,兩人很快出了西城門,那裏是郊外,再遠處有一座不怎麽出名的山,山下有一大片亂林。
不死奴遠遠在後綴著,他不知道對方是否已經發現了他,但既然對方這麽急的離開京城,肯定是有目的的,作為誅候不死組合的隊長、曾經的陰陽家大教授、如今世上少有的幻術頂尖高手,他有足夠的自信不讓對方逃脫,即便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存在。
白衣人穿過了山林,不死奴也穿過了山林。
白衣人上山,停在了一片山坡上,此時快要到酉時了,太陽正朝著西邊靠去,略帶點金色的夕陽照耀在安靜的山林之中,將那一縷縷薄霧耀地如同是一束束金沙,將這片山坡染得美麗無比。
不死奴沒有靠近,他隻是盯著這個白衣人,想要知道他去哪裏。
白衣人站了一會兒之後,開始緩緩往山上走去,老人如影隨形。
山路往上再往上,越走越高,白衣人的白袖袍被山風吹著輕輕顫動,老人的紅袖袍也被山風吹著四處招搖。不知為何,看著前方的那個身影,老人生出一種仙人飄然欲去的離世之感。
太陽一寸一寸地往西麵移動,白衣人一寸一寸地往西麵的山上移動,西麵是西天,可能是死,也可能是淨土。
走到了盡頭,是一片淺草亂生的懸崖,向前跨出去一步,便要進入下層繚繞在山間的白雲,或是走入溫暖的光輝中。
他背對著不死奴,站到懸崖之上,沐浴於金光之中,張開雙臂迎向天空。
正當不死奴在猜測如何看到此人的臉時,忽然聽見白衣人平靜的聲音傳來:“出來吧。”
不死奴怔了怔,皺著眉頭思索片刻,然後緩緩從山路的盡頭走了出來。
“原來你早就發現了老夫,那麽是故意引老夫至此?”
白衣人轉過身來,麵容仍是有大半掩蓋在鬥篷之下,他微幹的嘴唇開合,吐出幾個字來:“陰陽家孟老先生,久仰大名。”
“沒有什麽大名,老夫現在隻是一個沒有名字的不死奴。”老人麵容冷漠,一雙渾濁如泥沙但是卻蘊藏了無數的星光的雙眼,直直盯著麵前這個白衣人:“我倒是想知道你的大名。”
白衣人轉過頭,看向崖下的白雲,鬥篷之下深邃的眼眸裏晶瑩無比,喃喃念道: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
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
蹇將憺兮壽宮,與日月兮齊光。
龍駕兮帝服,聊翱遊兮周章。
靈皇皇兮既降,猋遠舉兮雲中。”
他轉回來,重新看向老人,靜靜地說道:“你可以叫我雲中君。”
不死奴臉色沉下:“九歌的雲中君嗎?看來這次果然是九歌餘孽在搞鬼啊。”
他忽然笑了起來,布滿皺紋的蒼老麵容上浮現出冷意,說道:“隻是你的同伴河伯現在可能都已經被誅候殺死了,你還在京城裏?”
“河伯不會死,沒有人能殺死他。”
不死奴說道:“但是你今天可能會死。”
雲中君衣袍獵獵,站在崖頂山風之間,給人一種白袍仙人之感,雖沒有露出麵容,但那麵鬥篷之下仿佛是生著神光,他的身後雲卷雲舒,飛揚地好似仙人腳下的雲彩。
他平靜地說道:“孟老先生既是陰陽家出身,那想必是知道萬物相對這個道理的,世間每一個生靈,既會生便會死,生與死就像陰與陽是相對的,你說我今天可能會死,那我今天也可能會生。”
不死奴哈哈大笑,如血的紅袍在山風中狂舞,說道:“你既然站在這兒,本就是生的,如何還能再生?難道是指死了之後?”
“誰能知道現在站在這兒的我,是生靈還是死靈呢?”雲中君歎了一口氣,右手伸出白袍,在空氣中輕輕一劃。
風夾雲而至,帶來了一陣光,來自西邊的殘陽瞬間把他的手指映成神聖的光彩,無數粒微弱的光點從他的指間散出,像螢火蟲一般飛至空中。
不死奴老人的一雙花白老眉在神光中揚起,他的麵上、眼中也出現了光彩,微帶著興奮說道:“夢魔在截教修行者中算是另類,而陰陽家也是如此,甚至在幾百年前,我們還是同一家,所以今日這一戰,我很期待。”
話音未落,老人的雙眸頓時變得血紅,連著他身上那件血紅色的袍子也變得粘稠了起來,仿佛有一股股鮮血從上麵流淌而過,他看著麵前的白衣年輕人微微一笑。
這裏是山的西邊。
太陽也在山的西邊。
西邊是西天。
白衣人的麵前便出現了西天。
是一片血紅的天空。
雲中君並未驚悸,他知道自己看見了西天不代表自己真的來到了西天。這隻是陰陽家最擅長的幻術。
每一位修行者達到元嬰境後,神識都可以離體攻擊或者附著於法寶,但是幻術卻和這種攻擊不同,它是直接攻擊敵人的識海,以神識操控天地令氣直接攻擊敵人的內腑,無形無痕,難以防範,非常強大。且反過來,對方由於受到這種攻擊的影響,根本無法捕捉到幻術師的神識,也就很難致其於死地。
所以修行界才有種說法:隻有幻術高手才能夠殺死幻術高手。
這裏的兩人,一個前陰陽家大教授,一個來自九歌組織的夢魔,毫無疑問都是幻術高手。
所以他們的對決很凶險,因為對方都有可能殺死對方。
……血紅色的天空,就像是一片血海,那些雲朵是血海中泛起的氣泡。在雲中君此時的眼中,那紅豔的雲,一會變成了那叱吒沙場的汗血寶馬,在奔騰馳騁,一會又變成了鮮豔的紅玫瑰,好似在詮釋一場美麗的愛情故事。
而最終,那些旋轉的紅雲形成了一片漩渦,再凝成了一張笑臉。
那張臉笑得很慈悲、很和善,像是佛宗傳說中的彌勒佛,完全給不了人威嚴的佛怒,然而這張臉嵌在血紅色的天空之中,像是西天極樂世界裏的佛一樣歡笑著,笑得虛假。
無論是怎樣的極樂世界,都是死人的世界。
老人要雲中君在這片世界中死去。
雲中君是楚國的神,他是楚國人,楚國不信佛。
楚國信巫,他們會祭祀雲神,也就是雲中君。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
頌樂之後,雲神會降臨。
白衣人見過那樣的畫麵。
他指尖散出的光點,融入了那片天空之中。
淨土終究是虛假的,他所處真實的世界,是一片雲中山崖。
於是那個世界之中出現了一座山。
山上無數山岩重疊,道路盤旋彎曲,像是一層層的雲梯。
不知何處熊在怒吼,龍在長鳴,岩中的泉水在震響,森林在戰栗,山峰在驚顫。這整座山都在向這個世界反抗。
血紅色的天空開始出現變化,雲層變得黑壓壓的,仿佛是下雨前的樣子,山間的溪水也蒸騰出了一縷縷的煙霧。
電光閃閃,雷聲轟鳴,雲中君站在滿天的雷電之下,伸出手。
一股磅礴的力量穿越雲層,無視與山崖間的距離,直接灌注到他的身軀裏。
他的白衣周圍縈繞著宛若實質的白色光輝,美麗流傳的聖潔乳白光絮間散發著難以想像的恐怖氣息。
他緩緩升入空中,無數萬道聖潔乳白光絮從身體周圍散播開來,有的像雨傘般垂下,護住了他的身體,更多的則是像陽光般瞬息刺出,刺進下方的雲朵中去。
那些雲朵開始翻騰,然後變成了長著翅膀的白馬,禦風而來。
他坐上白馬,騰空而起。
不死奴瞪大雙眼。
這是真正的雲中君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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