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莫非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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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透了吧,叫不出來吧,哈哈,哈哈……”
他握著bi shou,看著那具屍體,滿身是血,卻開心的笑得像個孩子。
金梁也在看著馬獄官的屍體,看著那雙死不瞑目的雙眼,歎道:“專諸刺王僚的故事,連街頭小巷的孩童都知道,馬獄官你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李跡的笑聲停了下來,沉默片刻,說道:“能做天牢的獄官,肯定是有些本事的,隻是他怎麽也想不到,我居然本身就是影魔吧。”
“你終於正視自己了麽?”
“以前我接受不了,現在慢慢懂了。”
他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冷漠說道:“不變成這樣,隻能等著被人吃掉。”
……從馬獄官的身上找到了一串鑰匙,是十三道所有牢房的,李跡找到了自己這間,打開了鐵門。當他踏在牢外的地麵上,仍是感覺有點夢幻。
這些受折磨的日子以來,他無時無刻不想著逃出牢房,逃出這個地獄,現在他離這個目標已經不遠。
“馬獄官的死應該很快就會被人發現,我應該盡早離開這裏,夫人應該會在外麵接應我。”
李跡這樣想著,便要離開這裏,可是他突然又停住了,回過頭看向自己走出來那間牢房的對麵。
陰森死靜,燭火搖曳,看不清黑暗中的那個人,像是從來都不存在一樣,那沙啞飄渺的聲音也仿佛是從幽冥虛空而來,但是李跡知道,他還在這,一直都在。
李跡沉默片刻,然後拿著鑰匙走了過去。“咣當。”不知多久未打開的鐵門被推開,上麵積累了好多年的灰塵也散了開來,在少年的腳邊飄蕩,黑暗深處也悄悄響起了鐵鏈搖晃的輕響。
李跡走進去,明顯覺得地麵比自己牢房裏的要軟,應該是浸泡了太多鮮血的緣故,他走到了裏麵,黑暗中的食人魔麵容終於浮現,看著持刀的少年,聲音微啞,道:“要道別的話,不用特地進來。”
“金先生,這場夢,就到此為止吧。”
少年語出驚人,聲音不大,卻在幽暗的牢房裏回響。
……
……
“你是怎麽發現的?”
李跡看著他的眼睛,道:“這個世界的確很真實,因為你不可能知道夫人、知道我的身世,所以之前我都相信我真的被關進了天牢。如果不是因為一些細微的破綻,我恐怕至死也不會相信這隻是一場夢。”
“什麽破綻?”
“那時在柳綺還未趕到的時候,你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將我弄昏了過去,我醒來後,發現柳綺正被你掐住,我很疑惑,既然你都能看出我是影魔,她是夢魔,為什麽你沒有立刻將我們吃掉?最後還放走了柳綺?既然你的魔念強大到了那個地步,連未進入你牢房的壁蛇奴都能殺死,為什麽不用同樣的方法對付周厲?”
李跡沉聲說道:“你是被周厲抓進來的,我不相信你對他沒有任何的憎恨。”
金梁咧開幹枯破皮的嘴角笑了起來:“你果然很聰明,那你猜猜看,我為什麽不對他出手?”
“因為你根本沒有辦法對他出手。”
李跡認真地看著金梁的雙眼說道。
“你不隻是一個獸魔,你還是一個夢魔。”
“一開始,我看到你的手伸出欄外將壁蛇奴的舌頭扯掉,那就是幻術,是我和壁蛇奴同時中了你的幻術,後來我設計將他騙入牢中,你才真正地將他吃掉。如果你真的那麽可怕,那你就不應該被關在這天牢之中,看守你的更不該隻是馬獄官這種貨色,你隻能利用夢魔的能力讓人產生幻覺,這也是我會被你弄昏兩次的原因。”
“如果你真的是夢魔的話,那現在的情況也就能解釋了,雖然這個世界真實無比,連時間的流逝都那麽的清晰,但以極境夢魔的能力,想必這種幻術世界也是存在的。你能製造出你完全不知道的夫人來,也不過是用夢魔的能力提取了我腦子裏的記憶。”
“我說的對嗎,金先生。”
金梁沉默下去,這間牢房之中,一下子仿佛變得更加黑暗了。
李跡再上前,離他再進一步。
這種距離,聯係那時候金梁能夠吃掉壁蛇奴的情況,已經是可以動手的距離了。
但是金梁沒有任何的動作。
李跡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再往前一步。
金梁抬起頭來,黑霧滾滾的雙眼盯著他。
李跡笑了起來,然後握著bi shou衝上前,猛地紮進這個食人魔的胸膛之中。
血光飛濺,紅色模糊了這個世界。
……李跡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血染的世界緩緩消失。
那個世界過去了數天的世界,然而在真正的現實裏,不過過去了數息的時間,原本已經將刀捅入金梁胸口的李跡因為幻術而短暫的失神,此時清醒過來才發現原來金梁已經將刀鋒從胸口裏推出來了數寸,堅硬的刀柄已經抵到了自己的腰間。
李跡盯著中年人晶瑩溫潤卻冷酷無情的眼眸,雙手緊握著刀柄,猛地向前推去!
鮮血從他的唇角淌落,像瀑布一般。
他痛苦地大吼一聲,雙腳像釘子般深深陷進濕軟的地麵中,身體前傾用腰間抵住刀柄,把整個人的重量都壓了上去,刀鋒再進一寸!
金梁看著緩慢向自己胸口深入的刀鋒,眼眸裏湧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李跡說的沒錯,他的確同時身負獸魔和夢魔之力,所以魔念強大到可以無視柳綺和李跡兩人加上的魔念而發動幻術,但是此刻他的魔念卻無法影響李跡半點,仿佛李跡體內有一股隱藏地極其磅湃的魔念,隨著那個幻術而覺醒,他的精神力量觸碰到李跡的身體,回饋到自己腦中的,是一張獰笑的鬼臉!
此子的影魔,究竟是什麽怪物!
他瞪著眼睛看了李跡一眼,口中吐出一個字:“越……”
李跡沒有給他說出下一個字的機會,手中的捕頭刀暴烈向前刺出,伴著仿佛是兩個人的可怕力量,雪亮的刀鋒噗哧一聲捅進了中年人的胸口,直接貫穿了他的心髒。
……金梁緩緩低頭,看著自己胸口上的刀柄。
他的神情很惘然。
自己不是肉身最強的獸魔嗎?為何區區凡鐵能刺穿自己的心髒?
他的目光落在那兩道濺上了血的鐵鏈上。
果然還是因為它呀……
再強大的修行者,心髒被捅穿,也應該死了,隻是李跡依舊在強烈的警惕著,因為對方可是身負兩種魔力在身的可怕強者,如果真的這麽容易死的話,他也就不是被關在這裏了。
他準備直接抽出刀來砍掉對方的腦袋,但是金梁的身體突然抽搐起來,李跡被刀鋒上傳出的一股力量給擊飛,口中哇地噴出一口鮮血,然後狠狠地砸在地上。
……金梁抬頭看著倒在地上咳血的少年,臉上慈悲睿智和殘忍血腥的光芒在同時閃爍,一股黑色的氣流順著他的身體纏繞上那兩道鐵鏈,仿佛要吞食獵物的蟒蛇一般,張著血盆大嘴,想要將其撕裂。
雖然可能體內腑髒受到了重傷,但李跡也抬頭望了過來,看著那兩道漸漸散發出金光的鐵鏈。
囚魔鎖,它真的能囚地住這個魔頭嗎?
金梁的神情一直很平靜,甚至是麵無表情,讓李跡看不出來過程到底是艱難還是勝利,隻有那兩種截然不同的光芒在閃爍,他這個人也像是在兩麵切換,光暗交轉,時聖時魔。
不知過了多久,李跡才終於聽到他慢慢開口了,可是說的卻是他完全聽不懂的內容。
“當代儒家大教授孟子先生曾說過,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我曾經一直不讚同這句話的,我不相信一切都是命運,我不相信獸魔就得要永世孤獨,我不相信我被這個世界所拋棄,所以不懂天命的我站在了危險的高牆之下,去吞噬牆下那些井底之蛙。”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這一切真的都是命運,盡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金梁看著李跡,眼睛裏充滿了絕望的光芒,繼續說道:“我的命運就是被關在這裏,從那時起便已經注定。”
“一朝被囚,一生無望,天不見我,一生埋葬。”
啪啪啪啪的一連串bao zha聲響起,炸碎的不是那兩道囚魔鎖,而是食人魔原本就骨瘦如柴的身體。漫天的灰塵在牢房裏彌漫,那是他骨縫裏的灰塵。
一陣耀眼的金光將牢房裏照的通明,那光不僅是從囚魔鎖上發出來的,更多的則是從金梁身後的牆壁上,那裏刻著一排金光閃閃的字,聖光一般莊嚴神聖。
“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生者,乃所以善死也!”
當年在外遊曆的莊子先生聽聞有一位博學多才的闡院教授為作惡多端的獸魔時,毅然親自回到京城,借著周厲的陰謀,用囚魔鎖將金梁鎖在了這天牢中,那時他看到了這個獸魔在周厲身上停駐的怨恨眼神和那股不甘心,莊子先生喟然一歎,知曉若是不永遠困住他,一旦有朝一日他逃離這裏,那麽一定會掀起更大的腥風血雨,所以他在其身後的牆壁上寫下了這句話。
這麽一個可怕的家夥,隻有死去才能令人安心,但是莊子沒有殺他,隻是讓他被關在這天牢裏。他不擔心金梁能夠逃脫,因為不論這道囚魔鎖裏有他的力量在,它的強度會隨著被囚之魔的力量增強而改變,一旦超過了某個極限,它會玉石俱焚。當年被囚時金梁無法逃脫,那麽便永世不能逃脫。
一朝被囚,一生埋葬。埋葬在暗無天日的牢獄之中,就是金梁注定的命運,所以他說,莫非命也。
命運有時就是這麽的殘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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