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禮器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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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國立國之初,本不興書道。自蕭不惑崛起,短短十幾年間,各大書院遍布州縣,網羅書法人才,以壯國力。

    當然,也隻有天資聰穎之輩,才可獲得墨膽書心,擁有吸收天地墨韻的能力,普通文人則沒有這個能力。

    寧國有六科取仕,凡是儒生,都需要通過經義、詩賦二科,然而唯有專攻書法的人才,隻考書科一門即可。童生、秀才、舉人、進士、翰林、祭酒、監國、半聖、亞聖、書聖,這便是書法取仕,書位天賜的一條大道。

    例如大將軍蕭不惑,在寧國任太子少傅、鎮國大將軍,進護國公,食邑八百戶,然而都不如“祭酒”這個稱號來得受人敬仰,如今寧國人提及蕭不惑,無不敬稱一聲“蕭祭酒”,而非蕭將軍、蕭國公之類。

    祭酒,便是書位稱號,也是筆力的體現。

    書位天賜,就是書法筆力、境界的象征,而非一個虛名這樣簡單。

    若是蕭不惑筆力再精進一層,達到監國境界,那簡直就是和寧國君主平起平坐的地位了,豈是那些儒生可比的?儒生,一輩子是臣;而書生,從未俯首稱過臣!

    據說蕭不惑上朝,都是以“某”來自稱,從未稱過一聲臣。

    說得通俗一些,書生地位遠高於儒生。書生靠筆墨鎮國禦疆,儒生靠得不過是一張嘴,如今天下九分,戰事頻繁,這種亂世,儒家那套治國理論,如何靠得住。

    這也是蘇雲堅持要考書科出人頭地的原因。

    姚嫻本來是讓蘇雲多休息幾日,不過蘇雲還是天一亮,就和趙春秋二人去書院了。蘇雲頭上還紮著繃帶,看上去麵容有些憔悴,一走進書院,迎頭就碰上來昨日咬人的那群狗。

    王慶穿著一件貂裘,麵容有些戲謔,看到蘇雲這副樣子,冷笑道:“命真是硬啊,這樣子都挺過來了。”

    “你個混蛋!”趙春秋準備上前動手。

    蘇雲攔住道:“春秋,我們進去吧,忘記我昨天跟你說的話了嗎?”

    “可是雲哥,他……欺人太甚了!”

    王慶看了眼鎮定的蘇雲,撇嘴道:“瞧你們這等窮酸樣,還想考取功名,做夢去吧。我們走。”

    幾個縣裏的富家子弟,跟著王慶走進了書院。

    蘇雲看著趙春秋怒發衝冠的樣子,朝他搖了搖頭,“進去吧。跟狗置什麽氣?”

    蘇雲等人進學堂入座了好一會兒,劉教習才姍姍來遲。王家雖然家財萬貫,但也請不起一個書科出身的教習,這劉教習算是個儒生秀才,教一些蒙學的課業,還是能夠勝任的。

    “學生見過教習。”諸生起身作揖,拜見劉義山。

    “都坐吧,各自溫習讀經,待會兒我挨個抽查。”劉教習泡了杯茶,坐在最前麵的太師椅上,慢條斯理地喝著。

    他瞥了眼底下,看到頭纏繃帶的蘇雲,便起身走過去。在這麽多學生之中,劉義山還是很看好蘇雲的,認為這個寒門子弟在經義、詩賦上都有不錯的天賦,興許能考上個童生也說不定。

    “蘇雲啊。”

    “教習。”蘇雲起身見禮。

    “坐吧,頭上的傷如何?”劉教習問話時候,眼睛餘光瞥向王慶,看來對於昨天的事情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準是有人見血之後,怕真出了人命,偷偷稟報劉教習了。

    蘇雲說道:“無礙。”

    “怎麽傷的?”

    蘇雲遲疑了一下,邊上的讀書聲都停了。想看看這一次,劉教習究竟會如何處理。

    王慶轉過身,目光森然地看著蘇雲,在劉教習背後摩拳擦掌,隻要蘇雲敢說出是他做的,今天他就讓蘇雲爬著回家!

    劉義山當然沒興趣摻和年輕人之間的打架,隻是有些惋惜蘇雲罷了,“氣血虧損,精神不佳,下月初的縣考,你如何做得出佳作文章來?罷了罷了,來年再去吧。”

    蘇雲掃了眼王慶,說道:“教習,學生無礙,隻是路上被狗咬傷了,不影響下月的縣考。”

    “你!”王慶聽到蘇雲說是被狗咬傷,頓時怒火中燒,這不是指著鼻子罵自己麽?

    劉義山轉過身來,盯著王慶,說道:“怎麽?蘇雲說被狗咬了,莫不成是你家養的狗咬傷的?”

    王慶還是有些怕劉義山的,畢竟每年年末,沒少挨家裏臭罵,都是拜這位教習所賜。在這學堂上,他還是不敢胡作非為的,有些牙癢癢地盯著蘇雲,說道:“不是我家的狗。”

    不少知道內情的同窗都掩嘴偷笑起來,沒想到蘇雲這麽損,拐著彎來罵王慶。

    劉義山見蘇雲沒有直指王慶,也是有些意外,這倒是給他省了不少麻煩,便道:“臨近縣考,你們都給我聽好了,誰要是再胡作非為,休怪老夫不講顏麵,不論是誰,一律逐出書院!”

    “多謝教習關心。”蘇雲向劉義山作揖答謝。劉義山這當堂警告,無疑是擔心這王慶再挾私報複,也算是保護蘇雲。

    “都聽明白了沒!”

    “學生不敢。”眾人連連答應,王慶也怕劉義山來真的,盯了眼蘇雲,坐回到了位置上。

    劉義山說道:“把你的文章拿出來,為師圈閱圈閱。”

    “教習,學生不準備考經義。”

    劉義山皺眉,心說這孩子是不是腦袋真的被砸傻了,“不靠經義?你可是我朝取仕,這經義是必考科目,你寒窗苦讀,居然不想考經義?是何道理?”

    “教習,蘇雲這明擺著就是尥蹶子,想被您趕出書院了唄。”王慶之前還窩了一肚子火,正愁沒地方發泄,聽到蘇雲居然敢頂撞教習,立馬煽風點火起來。

    其餘的富家子弟也跟著起哄。

    “蘇大才子不去考經義,是我們德山書院一大損失啊。教習,這可如何是好?國家少了如此棟梁之才,您不心痛嗎?”

    “是啊,教習。蘇雲這是離經叛道啊。”

    劉義山自然不會跟著瞎起哄,看向蘇雲,詢問道:“有什麽困難,告訴為師吧。”

    趙春秋這時候再也忍不下去了,說道:“教習。不是這樣的,您賜給雲哥的硯台,被王……”

    “春秋!”蘇雲打斷了趙春秋的話。

    趙春秋惡狠狠地看了一看王慶,說道:“被昨日那條惡犬咬碎了,雲哥是沒把握,所以才不想去考的。”

    惡犬……咬碎……蘇雲也真服了趙春秋撒謊的本事了,什麽狗喜歡吃硯台的?不過這都無關緊要了,蘇雲心裏也料到,劉教習應該知道昨日發生的事情了,隻是見蘇雲不明說,他也就不挑破。

    “蘇雲,是這個原因嗎?”

    蘇雲起身作揖,說道:“請教習應允,學生今年縣考,想去考書科。”

    “書科?”

    “謔!”

    聽到蘇雲這話,滿座嘩然……

    “你要考書科?”劉義山驚訝地問道。

    蘇雲點了點頭。

    劉義山想起昨日賞賜給蘇雲的那方紋山硯,以為是蘇雲會錯了自己的意思,便道:“蘇雲啊,我賜給你那方紋山硯,隻是讓你在考場上能夠磨墨定心,免得第一次參試慌了手腳,並不是讓你改考書科。”

    王慶哂笑道:“就是。你知道書科考什麽嗎?不是書香門第,沒有名師相傳,就憑你這一手爛字,居然想去考書科?真是自不量力!”

    “王慶,你這讓我看花眼的課業,沒必要去嘲笑人家。”劉義山為了不太過打擊蘇雲,便出言喝止了幾個起哄的紈絝,“好了,大家請出《禮記》,接著昨日的章句開始誦讀。”

    蘇雲欲言又止,看來自己要考書科,真是沒人相信啊。

    然而即便是沒有一個人相信,蘇雲也有足夠的自信!

    他的身後是來自整個華夏書法文明的支撐。

    這裏沒有顏真卿,沒有柳公權!

    這裏沒有諸遂良,沒有懷素!

    沒有飛白冠絕,筆力勁險的楷聖歐陽詢!

    沒有金蛇狂舞,虎踞龍盤的草聖張旭!

    沒有翩若驚鴻,婉若遊龍的書聖王羲之!

    對於蘇雲來說,這是最好的時代!

    蘇雲深吸一口氣,耳畔郎朗的讀書聲於他已無用。

    腦海之中的黑色石碑若隱若現,蘇雲稱之為是黑色石碑,那是因為蘇雲內窺之下顯得格外巨大,他甚至一度懷疑,這黑色石碑,是那拍碎了的紋山硯,在他腦子裏殘留下來的碎片……

    這究竟是什麽鬼?

    蘇雲盯著那黑色石碑,想著自己的書法,究竟該從那位書法大家入手。一般來說,習字都是先習顏柳,尤其是柳公權的書法入門,再以顏真卿顏體書法見長,但是書法不同於詩詞歌賦,可以信手拈來,雖然蘇雲有書法的功底,但真的要書法證道,還是得有筆法傳承。

    蘇雲不經意間瞄了眼神秘的黑色石碑,就在這個時候,一行行金色的字體浮現在石碑表麵。

    “惟永壽二年,青龍在涒歎,霜月之靈,皇極之日……”

    石碑上墨韻橫生,氣勢巍然!

    一個個隸書金字中正典雅,法度森嚴。一筆一劃,頸健有力,幹脆利落,大氣磅礴!

    蘇雲歎為觀止,瞳孔猛然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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