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楊等人彼此對望，然後小心翼翼地道：“方醫生，你現在輪科，還沒有到腫瘤科吧？”

    “是啊。”方健點著頭，道：“內分泌科是我輪換到的第二個科室。”

    “那就對了。”黃楊苦笑著道：“我以前也輪科過，其它的科室也就罷了，但腫瘤科，傳染科…哎，不說了，不說了。”

    方健心中愈發的好奇，道：“黃醫生，為啥不說了，和我說說吧，讓我也長些見識。”

    黃楊搖著頭，道：“方醫生，其實以你現在的成績，我想二院應該不會再讓你去輪科了。”

    方健啞然失笑，搖著頭，道：“不會的。”

    “肯定的啊。”黃楊壓低了聲音，道：“方醫生，你在內分泌上的成就，連合醫生與張醫生都是讚不絕口。既然在內分泌上有著天賦，那又何必再去其它科室浪費時間呢？”

    方健沉聲道：“去其它科室實習，並不算是浪費時間吧。”

    “怎麽不是浪費時間啊？”黃楊拍著胸膛，道：“我們醫生的時間多寶貴啊，除了要治療病人之外，還要隨時學習新的前沿知識，要多閱讀病例，有著更多的知識儲備。哎，任何一個科室都足以讓我們學到老了，就更不用說輪科…”

    “咳咳，咳咳。”劉金濤拚命地咳嗽著，朝著黃楊不斷地使眼色，但黃楊卻是毫無察覺。

    劉金濤無奈，隻好伸手輕輕地拉了他一下。

    黃楊甩開了他的手，不滿地道：“劉醫生，我在和方醫生說事情呢。”

    劉金濤長歎一聲，道：“黃醫生，這種事情方醫生自己會掌握的，用不著我們說。”

    “哎，這話可不中聽了。”黃楊眉頭一皺，道：“方醫生的天分雖然很高，但畢竟年紀尚輕啊，我隻是說一些自己的經驗。”

    “黃醫生。”劉金濤終於忍不住了，稍稍地加重了一點兒口氣，道：“方醫生是二院的方健醫生啊。”

    “我知道啊。”

    “你知道…”劉金濤沒好氣地伸手點了他幾下，道：“方醫生可是在《自然》上發表過論文。”

    “我當然知道。”

    “既然你知道，那還要勸什麽？”劉金濤無奈地道：“你忘了，那是一篇什麽論文啊。”

    “那是關於…”黃楊一怔，臉色頓時變得滑稽了起來，至於其餘醫生，則是笑眯眯地看著不說話。

    沒錯，方健在內分泌上確實表現出了一定的天賦，並且寫的論文被合安與張連濤兩位十分看重。

    但問題是，方健最大的成就，並不是在內分泌科室上啊。

    他的成功，是在《自然》上發表了一篇與帕金森綜合症有關的論文，並且根據論文還研製出了一款新藥。

    帕金森是屬於神經內科的，若是按照劉金濤的那番話，方健根本就無須輪科到內分泌了，他隻要待在神經內科，絕對能夠享受到超人一籌的待遇。

    但事實上，方健不但從神經內科轉到了內分泌，而且還同樣混得風生水起。

    黃楊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這才想起來，原來坐在自己旁邊，與自己一起用餐的年輕人，其實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怪物啊。

    他嗬嗬笑著，立即轉移了話題。

    “方醫生，醫院裏的腫瘤科啊，其實就是一個等死科室。”

    “等死…科室？”

    “是啊，入住腫瘤科的人，都是已經確診的癌症患者，而且絕大多數都是癌症晚期了。”黃楊歎了一口氣，道：“病人們也知道，他們既然住進了腫瘤科，那麽活著出去的希望就不大了。除非是發生什麽現代科學無法解釋的奇跡…但是，奇跡之所以被稱為奇跡，就是因為例子太少了。”

    另一位醫生點著頭，道：“是啊，所以說腫瘤科幾乎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死亡，整個科室都籠罩著一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抑感覺。”

    黃楊訝然道：“你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

    那醫生苦笑著道：“我和劉醫生一樣，也是從腫瘤科中逃出來的。”

    方健眼皮子微微一挑，他認真地想了想這兩位的說話，不自覺地也是心中有些發毛。

    腫瘤，特別是惡性腫瘤，一旦確診之後，基本上就可以等死了。最起碼，以現代醫學來說，還沒有能夠徹底治愈癌症的辦法。

    如果讓人一天到晚待在那樣的科室，確實是讓人毛骨悚然。

    怪不得隻要有可能，劉金濤和這位醫生都是千方百計地想要離開呢。

    “除了腫瘤科之外，傳染科也是十分恐怖的。”黃楊喝了一口果汁，道：“或者說，傳染科比腫瘤科更加可怕。”

    “是啊，我以前輪科的時候，就去過傳染科。那些傳染病，簡直就是讓人談虎色變啊。”另一位醫生沉聲道：“我們那一屆的畢業生，一聽說被分配到傳染病醫院，嗬嗬…你猜怎麽著？”

    幾個人的目光同時凝視了過來，不過，除了方健之外，其餘幾個人似乎早就有了答案。

    “我那個同學百般不願意，托人走關係最後也沒法調走。於是，他幹脆辭職了。”這醫生長歎了一聲，道：“辛辛苦苦地讀了五年書，結果畢業之後就轉行了，真是浪費啊。”

    其實，對現代大學生來說，畢業等於失業的事情並不少。

    而且，有許多大學生在學校裏學了一肚子的學問，可是畢業之後才發現，真正能夠用上的卻並不多。還有的大學生，畢業之後卻找了一個與讀書時毫無關係的職業。不得不說，這也是一種悲哀了。

    不過，醫學院的學習比普通大學還要多了一年。

    他們的轉行，無疑更加的讓人感到惋惜。

    “哎，我們這些人當醫生也有年頭了，生老病死見得多了也就平常了。”劉金濤搖著頭，道：“方醫生，如果你想要在這個職業上有所發展，就要盡快適應啊。”

    方健默默點頭，道：“我明白了，謝謝。”

    人的感情其實是有限的，如果聽到每一位病人的逝去都會感到悲傷，那也就不用做醫生了。

    許多時候，病人過世之時，家屬們悲痛欲絕，但醫生卻是麵無表情。

    這並不是他們沒有感情，而是他們見得多了，悲傷不起來了。

    所以，醫生這個職業，其實也是一個十分悲哀的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