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你？”溫晴有些錯愕，轉而又搖搖頭笑了，“我怎麽可能忘記你。”像是一聲歎息，又懷著滿滿的心酸。

    許皓聽到這話，沒有再說什麽，也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你不要走了，”溫晴忽然伸出手來緊緊抓住許皓的衣角。“我以後乖乖聽話，你不要走好不好？”

    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這樣一遍遍地懇求自己不要離開，許皓的心猛地一緊。他多想緊緊抱著眼前的姑娘，跟她說不會離開。然而他不能，他隻能安撫地輕輕拍著溫晴的背，一下一下，動作溫柔而緩慢，卻又隱隱顫抖克製著。

    “溫晴，我……我必須要離開了。你不知道吧，其實這十年裏我真的一直都在你身邊。我看著你每天難過，又慢慢好起來，把所有的想念和傷痛都埋在自己心裏。

    看著你無所謂的吃飯無所謂的生活。看著你每天晚上做噩夢，醒來就蜷縮在被子裏哭。看著你一個人坐在家裏發呆，看到我們的照片就會失神難過。看著你每天進門都叫我的名字，沒有人回應時臉上失落的表情……”許皓說著幾度哽咽，他一遍遍地撫摸著溫晴的臉。

    十年的歲月已經免不了在溫晴的臉上刻下痕跡。許皓還記得上一次撫摸溫晴的臉，還是她生日的前一天晚上。那天他們剛剛吃過晚飯，溫晴看電視劇哭的稀裏嘩啦，許皓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那時他就想這樣一遍遍地撫摸著溫晴的臉龐，告訴她自己一定不會像電視裏的人一樣離開她。

    多可笑。上一次是在向她保證，這一次卻是在告訴她自己一定要走。

    溫晴的臉依舊白皙，卻已經有了些細紋。眼睛旁邊也有了淡淡的魚尾紋。下麵的黑眼圈依稀還能看得見，溫晴每一天都睡不好覺，走時還需要靠安眠藥才能勉強睡著。她的皮膚不再像從前那樣年輕而富有彈性，變得有些鬆弛。可溫晴依舊是美的，她的美落在許皓的眼裏，就是天下最好看的一張臉。

    許皓像是怎麽也看不夠一樣，一遍遍地撫摸著。他的眼神溫柔的好像能滴出水來。溫晴沉醉在他的眼神裏，不能自拔。良久，她才終於發現一個問題。

    “許皓，你……你怎麽還是像十年前一樣？”

    終於還是來了。這個從許皓進門起就在擔心的問題，溫晴終於問出來了。許皓一直懸著的心卻落了地。他想，這樣也好，讓溫晴害怕他，也好過再讓她忍受一次離別之苦。

    “我不是人了。”許皓看著溫晴的眼睛，沒有人知道他是有多艱難才能說完這一句話的。說罷，看著溫晴微微有些迷茫錯愕的表情，他又重複了一遍，這次解釋得更加清楚。

    “我是一個鬼魂。”

    許皓說完心裏一陣輕鬆，隻是撫摸著溫晴的手不經意地停了下來。他還記得從前每一次去電影院時溫晴看到有鬼的鏡頭都害怕地把眼睛捂起來。可是一想到溫晴會用害怕的眼神看自己，許皓的心裏還是劃過一陣酸澀。那就這樣吧，就讓溫晴害怕他，甚至厭惡他，他還可以走的痛快一點。

    誰知道，溫晴下一秒竟然毫無預兆地撲進了許皓的懷裏。許皓立刻便感受到胸前薄薄的衣服濕了一大片。溫晴的肩膀在他的懷裏瑟縮著微微顫抖，時不時還傳來一兩聲小聲的嗚咽。

    “……你怎麽這麽傻。”溫晴被許皓強行推起來之後，便隻淚流滿麵地說出這麽一句話。她一隻在搖頭，滿臉的心疼。

    “你幹嘛不早點去投胎。你一個鬼魂，誰都不能跟你說話，這十年你是怎麽過來的啊！”溫晴的拳頭輕輕地拍打在許皓的身上，他卻覺得無比的舒暢。

    “我沒事，真的。”許皓一邊笨嘴拙舌手足無措地安慰著，一邊又忍不住嘴角上揚。看吧，雖然嘴上說著希望溫晴討厭他，但其實心裏才不是那樣想的。

    然而溫晴是真的很心疼。這十年來忍受著思念有多麽的痛苦沒有人比她更加了解了。可她難過起碼還能時不時與人說上兩句話，身邊的同事看到她難過也會象征性地來安慰她一下。雖然她並不覺得有什麽用，但總算可以跟人說說話解解悶。偶爾聽到別人講什麽笑話還會笑一下。

    可是許皓呢？別人都看不見他，聽不見他說話。他一個人，不，是一個鬼。在人間飄蕩了十年之久。沒有人與他交流，沒有人與他溝通。他是怎麽熬下來的？

    溫晴一想到這些就心疼不已。她抬起頭努力眨了眨眼，擠掉了眼眶裏溢滿的淚水。她認真地看著許皓的臉，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你怎麽還是那麽帥啊……你會不會嫌棄我。”

    說完，好像自己都不自信了起來。想到自己現在還穿著隨意醜陋的睡裙，頭發也隻是隨便地綁了一下，睡前也沒有敷麵膜。整個人亂七八糟的，剛才還哭了那麽久，現在眼睛也一定腫起來了。

    想到這裏，溫晴越來越不自信。她一下子把頭埋在了許皓的胸前，不肯再起來。

    真是的，好丟臉。還有什麽比男朋友還是十年前陽光帥氣朝氣蓬勃的樣子而自己已經變老了這樣的事情更讓人難過的呢？

    誰知道許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溫柔又寵溺地摸了摸溫晴的頭，聲音好似一聲歎息：“喂，你再不起來看看我，我就真的該走了。”

    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已經有了些變化，許皓又不舍又難過。這一刻終於還是要來了。不過他剛才好像一瞬間想明白了，他不後悔。

    不後悔這十年來一直守著溫晴，哪怕她不知道。不後悔自己在走之前還要來見她一麵。他知道的，這一次他走了溫晴雖然還是會難過，但是她會變得越來越好的。他的姑娘那麽堅強，她一定可以的。

    “你又要走了嗎？”溫晴小心翼翼地問。雖然心裏其實已經早就猜出了答案，可偏偏還是不死心地想要親口問一句。

    “嗯。”許皓微不可查地應了一聲，把溫晴又抱得更緊了一點。

    “那……那你要等我哦。等我死了，我就去找你。”溫晴說著，覺得這話有些好笑，卻又抑製不住想哭。

    “好。”許皓也笑著，確實滿眼含淚。

    溫晴已經不可能去找他了吧。許皓卻沒有對溫晴說。就讓她什麽都不知道好好過吧，其他的事情，交給他就好。

    “我愛你。”

    這是許皓留給溫晴的最後一句話。話尾的聲音淡淡的，像是消失在空氣裏。溫晴就那樣看著許皓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他上一秒還緊緊抱著自己的胸膛下一刻就消失了。溫晴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麵前。如果不是那溫暖的觸感還殘留在自己的胳膊上，她甚至覺得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門口許皓的靈魂又回過頭最後深深看了溫晴一眼，最終狠下心轉身離去，再也沒有回頭。

    “走吧。”許皓對一直默默等在門外的三個人說道。

    夏沫想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司徒洛一把拉過往前走去。身後的顧念默默跟上。

    夏沫疑惑地看了司徒洛一眼，見後者隻是抿著唇一言不發地快步走著，她便也識趣地沒有說話。

    最終，司徒洛的腳步停在了溫晴家附近的一個公園小樹林裏。

    “就在這裏吧。再晚會耽誤時間。”

    顧念和許皓點點頭表示沒有意見。隻有夏沫一直奇怪地盯著司徒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司徒洛的臉色好像有點蒼白，這有點不正常。

    “許皓，投胎以後，你會忘記這所有的事情，包括溫晴。你……一路順風。”許皓本想說你別後悔，但是轉念一想，這也不是許皓能做了選擇的事情。

    “嗯。”許皓點了點頭。他當然聽懂了司徒洛話裏的意思，隻是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什麽好後悔的了。在做出選擇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成定局。

    司徒洛給顧念遞了一個眼神，顧念領會。他走上前來，站在許皓的麵前，從懷中拿出一張符紙貼在了許皓的額頭上。

    他將右手兩指並攏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詞。許皓輕輕地閉上眼睛，嘴角微微地上揚起來露出一個微笑。

    下一秒，許皓的靈魂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人世間。

    “他會投胎去哪裏？不會……變成溫晴的親戚了吧？”夏沫的腦洞大開，說出了這樣匪夷所思的問題。

    果然，司徒洛和顧念誰都不願理她，徑直轉身離開了。

    事情就這樣告一段落。長生已經被幕遮天拿回去了。隻不過它已經少了一點，被溫晴給吃掉了。隻不過這東西真的有很大的副作用，這也是為什麽很多人得到它卻都沒有使用的原因。

    那個副作用就是，吃了長生之後，人會慢慢失憶。他會忘記從前的任何人任何事，並且沒有辦法能夠避免。

    等到吃過長生的人忘記了所有事情之後，他就會重新生活，重新開始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