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瑤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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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爹懷中痛哭一場後,阿瑤前世最後三年的孤獨苦悶消去大半。
這麽一鬧騰,桌上飯菜也已涼了大半。湯湯水水原本金黃的色澤凝結成淡黃色油脂,各色茶點也不複剛端上來時色澤鮮亮,或烤或蒸而緊實的外皮如青春不再的肌膚般失去光澤。
見此宋氏隨口說道:“東西都不新鮮了,還是叫廚房的人再另外做些。”
說完她便轉向門邊,剛準備開口喊下人進來撤掉盤子,就被阿瑤攔住了。
“阿娘且先等等。”
說完阿瑤端起麵前的牡丹錦雞菊瓣碗,裏麵裝著方才胡九齡哄女兒時親自盛得鵪鶉湯。青城地處江南,本地菜色口味偏清淡,連帶著傳來的外地菜色也被同化,少了幾分濃油赤醬,多了幾分清淡爽口。麵前這碗湯雖沒了絲毫熱氣,但湯色依舊澄澈透亮,比在京城小院時她亂燉一通的那些湯不知要好多少倍。
細瓷湯匙舀起大半勺喊入口中,初入口時帶著點黨參的微苦,過後唇齒留香。
阿瑤已經許久未曾喝過這般美味的肉湯,前世阿爹去世後她沉浸在悲痛中、茶飯不思,然後是守靈時忌葷腥。等到後來家道中落,已經供應不起她先前那些奢侈的享受。如今乍喝到,一個沒忍住她便多舀了幾勺,直到旁邊太過強烈的目光讓她再也無法忽視。
坐在阿瑤對麵,宋氏親眼看到她舀起放涼了的湯,一勺接一勺喝起來,心下驚訝不亞於方才親眼見她疾言厲色地處置平日最寵信的奶娘。這還是她那個被老爺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兒?莫說是冷掉的湯,就是火候稍欠點的湯,這麽多年阿瑤也從未喝過一口。倒不是她本身多嬌氣,而是老爺什麽都要給最好的。平日做買賣精打細算,可關於阿瑤的任何事他都是不計成本,完全是“胡家萬貫家財敞開花、隨便花”的豪爽。
這般嬌養起來的阿瑤,竟然喝冷掉的湯,見到這一幕宋氏眼珠子快要驚掉了。
“阿爹、阿娘,你們幹嘛如此……”
“驚訝”二字還未曾說出口,阿瑤已經明白過來。現在可不是三年後家徒四壁靠典當為生之時,阿爹阿娘更不知道她經曆了怎樣的人間百態。
放下湯碗,輕捋鬢發她故作輕鬆:“即便女兒貌美如花,阿爹阿娘也不是第一日見到,為何要如此驚訝。”
這孩子!嗤笑過後宋氏仔細打量著對麵女兒那張小臉。他們夫妻雖都隻是中人之姿,但耐不住阿瑤這孩子會長,盡挑著兩人身上好看的地方長,這般組合起來的小臉當然精致。加之她“昨晚奇遇後大徹大悟”,原本天真嬌憨的臉上中多了幾分懂事成熟,矛盾的氣質長在如此嬌小的人身上,更是讓人移不開眼。
她不得不承認,阿瑤那句“貌美如花”並非王婆賣瓜。
即便如此,多年的習慣也讓宋氏忍不住揶揄幾句:“哪有這樣誇自己的,瞧瞧你身後的尾巴,都快翹天上去了。”
阿瑤還真朝身後摸了摸,嘟嘴道:“阿娘騙人。”
這下連胡九齡也忍不住笑意,捋著自己尚未清理幹淨的美胡須,低沉地笑出聲。他的小阿瑤,怎麽能如此嬌憨、如此可人。
見二老笑得開心,阿瑤更是不遺餘力地賣乖,“再說女兒可不是在自誇,這鼻子這嘴還有眼睛,還不都是照著阿爹阿娘長得。正是因為阿爹英武不凡、阿娘相貌出眾,才能生出這般貌美如花的女兒。”
胡九齡笑得更大聲,與宋氏對視一眼後,邊搖頭邊說道:“惠娘你看,咱們阿瑤小嘴跟抹了蜜似得,真是阿爹的開心果。”
聽著兩人笑聲,阿瑤給他們各盛了一碗湯,雙手遞到兩人跟前。
“這桌上一粥一飯皆是阿爹辛苦賺來,每日起早貪黑賺來的銀錢可不能隨便浪費,叫下人往灶下熱熱再吃便是。況且涼了的湯更是別有一番滋味,阿爹、阿娘也都嚐嚐。”
愛女親手舀得湯,莫說是精心熬煮的補湯,便是穿腸毒-藥,胡九齡也能眼皮都不眨地喝下去。臉上笑意仍未散去,他嚐了一口,拋去愛女心意,已經冷下來的湯滋味大不如新鮮著時。
宋氏亦覺如此,抬頭看到對麵滿是期冀的眼,她放下湯碗,溫婉地問道。
“難得阿瑤這般殷勤,又是說好話,又是舀湯,可是想要什麽?”
仰起脖子將整碗湯喝個底朝天,胡九齡同樣看向女兒,眼神中有些躍躍欲試。他一生子女緣薄,年近四十才得了這麽個獨女,更是恨不得把全天下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她跟前。他最喜歡阿瑤有所求時眼巴巴地看著他,然後用柔軟的語調說出願望,在他答應後撲到他身前,雀躍地說一句“阿爹最好了”。
被二老這樣看著,阿瑤有些心虛。
“百善孝為先,女兒本就該孝順阿爹和阿娘。盛碗湯算什麽,若是你們不嫌棄,女兒天天給你們盛,一直盛到你們一百歲。”
這番話說得胡九齡整個人如剛吸收了日月精華似得,全身上下三萬六千根毛孔透著舒爽。高興之下,他直接豪爽地許諾。
“阿瑤喜歡什麽便跟阿爹說,便是天上的星星阿爹也給你摘下來。”
“不用天上的星星。”
阿瑤搖頭說道,記憶中阿爹還真給她摘過天上星星。幼時體弱,有次生病恰逢陰雨天,當時她渾身難受,直吵著要看星星,可陰雨天外麵黑雲層層堆疊,哪來得星星。後來還是阿爹命工匠將細碎的黃碧璽黏在深藍色綢緞上,在她床帳周圍圍了一圈,又將庫房中的夜明珠搬來。夜幕落下,夜明珠溫潤的光透過深藍色綢緞,帳幔內繁星點點,如置身璀璨星河。
可惜前世那些南洋商隊運來的黃碧璽和價值連城的東海夜明珠,連帶沈家所有值錢的東西,經宋欽文盡數送入沈墨慈手中。夜明珠鑲在馬車四角,黃碧璽嵌入沈墨慈華麗的曳地長裙裙擺上。
重生前沈墨慈還拿腔拿調說什麽“手上從不沾血”,一副怕被汙濁之物玷染冰清玉潔的模樣。可她揮霍無度的吃穿用度下,哪一點不沾滿胡家鮮血。雖然她沒有直接出手,可卻躲在幕後陰謀算計、壞事做盡。難道做了惡事沒被世人發現,就可以當沒做過?
偏偏沈墨慈就是能假裝自己沒做過,前世直到她死,她依舊是大夏百姓心目中那個溫柔善良的皇商沈家大小姐,也是幾位王爺、包括宋欽文的掌心朱砂痣、心底白月光。
“阿瑤……瑤兒!”
阿爹的呼喊喚醒了她神智,扭頭就見阿爹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阿瑤想什麽那麽入神,是不是被魘著了?”
“阿爹,女兒沒事。”
沒有過多解釋,她直接說道:“女兒不要天上星星,隻是想進學堂。”
“學堂?”
胡九齡和宋氏齊齊驚呼出聲,尤其以前者反應最大。寵女十三載,此事已經成了胡九齡的本能。大夏女子地位頗高,青城中的書院中也設有女學堂。城中不少富庶之家都送姑娘進去,可他卻從沒想過送阿瑤進去,究其原因不過是一個字:累。
“那學堂卯時便要開始晨讀,中午還要吃一個灶裏出來的粗茶淡飯。不僅如此,每旬還有一日要躬身勞作,男子下地耕田,女子采桑養蠶,所做活計與鄉野村婦並未兩樣。這般辛苦,哪趕得上在家學得舒服。阿瑤是不是不滿意如今的女師傅,若是如此,阿爹便辭了她,再給你找更合心意的來。”
邊勸說著,胡九齡已經盤算起了青城周圍的品行才能上佳的女師傅。
就知道阿爹不會輕易同意,阿瑤咬唇。她當然知道在家學更舒服,阿爹請來的女師傅琴棋書畫樣樣精用,講起課來更是深入淺出,且在家學不用經曆寒冬酷暑的路途顛簸,更是比書院舒服許多。
她之所以想去書院,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沈墨慈。前世沈墨慈在書院求學時,恰好遇到了來書院遊曆的當世大儒墨道玄。墨大儒桃李滿天下,甚至曾在宮中為當日還是皇子的幾位王爺開業解惑。沈墨慈拜入其名下,順帶也就成了幾位王爺的小師妹。
正因為有了這層關係,沈家地位水漲船高。前世阿爹突然遭遇山匪襲擊去世、胡家庫房無故失竊走水時,她也不是沒有懷疑過沈家。可當時官府出麵,一力排除沈家嫌疑,就連危急時刻“挺身而出”的宋欽文也在旁邊勸說,說什麽“沈家雖比不得胡家,但也不是什麽缺錢的人家,何故做什麽打家劫舍、抓到後便有牢獄之災的惡事!”
那麽多人出來作證,加之她手中沒什麽確切證據,此事隻能不了了之。隨後當胡家置賣商鋪田產結算賬目時,財力雄厚的沈家買下大頭。契書更替那天,沈墨慈親自出麵,當著眾人麵一副悲天憫人之態給她爹娘靈位上相,又溫言細語地寬慰她。當時站在她邊上的宋欽文,更是連聲感謝沈姑娘仁義,給的價錢公道雲雲。目睹此事的人回去後一傳十十傳百,人人都說沈家姑娘溫柔善良,沈墨慈聲名鵲起。
當日她不通俗物,更不知那些商鋪田產價值幾何,自然是宋欽文說公道她便覺得公道。可現在回想起來,隻怕在那之前,兩人便已經勾搭到一處。而他們之所以能如此順利地奪去胡家財產,歸根結底還是有官府在後麵支持。
官府為何要支持沈家?還不是因為沈墨慈背後的那幾位王爺!
胡家向來與人為善,前世十三年她一直養在深閨,自問也沒機會招惹沈墨慈,可她卻害得她家破人亡。重生前最後三年,親眼見到胡家偌大家業被一步步鯨吞蠶食,如今她比誰都清楚:不論出於何種原因,她與沈墨慈之間水火不容。即便她不去主動招惹,沈墨慈也會如前世般欺壓上來。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奮起反擊。
記憶中三月上旬墨大儒便要遊曆至書院,如今已是二月下旬,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若是叫沈墨慈再次成功拜師,有了幾位王爺做靠山,便是她有前世記憶,絕對的權勢下胡家也難以應付,所以書院她必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