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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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城百姓富庶,商賈更是富到流油,多年下來形成了鬥富等奢侈的習性。胡九齡雖本性務實,有些事情依舊不能免俗。

    既不想違背自己的原則,又要迎合本地風俗,同時給大夏四麵八方前來青城的商賈一種財力雄厚的印象,同時借此震懾,這的確是個難題。但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這事雖困難,但卻難不倒執行力無比強大的胡九齡。

    不就是簡樸又奢華麽?再簡單不過!

    一大早,大夏南來北往的商賈來到鑒湖碼頭時,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金子!整個碼頭全是金子。先不說正中央九尺高台全是金光閃閃的顏色,就連高台上延伸下來的路,也皆由金磚鋪就。

    這就是胡九齡想出來的辦法。所為奢侈,不就是花錢多,我胡家全用金子總可以了吧?至於簡樸,待用完後這些金子會悉數搬回胡家庫房。其實整個過程,也就是將庫房裏那些沉積多年都快要長毛的金子搬出來透透氣。

    透氣的效果就是,那些外地來的商賈完全被胡家驚人的財力震懾住了。都說淮南那些大鹽商有錢,可如今看來胡家這進貢綢緞的皇商也不容小覷。那可是金子,平日他們捧在手心裏的金子,竟然就被這麽隨隨便便拿出來鋪路。踩在金磚鋪就的大道上,他們覺得渾身輕飄飄的。

    而青城本地商賈則是暗叫一聲——俗!

    祖祖輩輩富庶,本地商賈早已從最初的比金銀比吃穿用度,變成了如今的比底蘊,比誰更雅致更有品位。舉個例子,張三拿出一箱金元寶,比不上李四弄張有些名頭的畫。一張畫比不得金銀能抵吃穿,但大家之作往那一擺,整個格調立馬提升。

    當他們不知道那九尾老狐狸打得什麽如意算盤?這金光閃閃的不過擺出來看看,到頭來還不得收進胡家庫房?弄那麽多金子,俗!簡直俗不可耐!

    在念叨著俗的同時,他們難免想到了其它方麵:這麽多金子,會不會違製?

    為何天下隻有一把龍椅?難道隻有皇帝打造得起?不!龍椅雖貴,但稍微顯赫些的王公貴族,拿出打個椅子的金子還是不在話下,那般氣派的東西為何普天之下獨此一份?

    這就是規矩!

    士農工商,每一階層又無形中劃分出許多小階層,哪種身份可以用什麽都是有規矩的。胡九齡雖是會首,但歸根結底也隻是個商人,他能用這麽多金子?

    “阿爹。”

    站上高台正中,居高臨下阿瑤對四周情況一覽無餘。雖然表麵上目不斜視,可她目光焦點難免集中在先前沈金山的黨羽身上。

    今日最有可能出變故的便是他們!

    察覺到其中有人露出疑惑,寬大衣袖下的手往邊上揪揪,她以微不可見的聲音說道。

    “恩?”

    預料中阿爹慈祥而溫和的聲音沒有出現,阿瑤下意識地扭頭,就看到一張俊美無鑄的臉。日出東方,稍有些泛紅的照樣打在他臉上,光暈照得他如下凡的神祗般。

    此時此刻她心底不由升起迷惘,先前如何忍住對他冷若冰霜、視而不見?這般俊美的少年,無論做錯什麽,單是看到那張臉便能輕易原諒。

    這種念頭一旦升起,便在阿瑤心裏紮了根。墨大儒、阿爹甚至陸景淵都曾教導過她,看人不要隻看表麵,最主要的是看心性。她為自己這般想法感到羞赧,一直存留在心裏。直到後來入京見到大長公主及太後,聽他們說起景哥哥童年趣事。

    “打小就是個混世魔王,偏又生得那般好看,讓人明知道該罰,可看到那張臉露出無辜,又委實下不去手。”

    彼時她已知曉景哥哥種種囂張情緒,默默腦補著他無辜時的神情,再見麵前兩位尊貴之人,她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當然這都是後話,此時此刻不止阿瑤,扭頭看向她的陸景淵也有同樣的感受。

    這丫頭真心適合紅色,晨光下一襲紅衣的她,稚嫩中帶著絲嫵媚和張揚,美豔到不可方物。這般美貌又完全合他心意的人,過去幾日他是怎麽忍住不見的?

    想到這他心思難免躁動。玄色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強忍住那股子將她擁抱入懷的衝動,決絕地扭頭,餘光就看到正向高台處走來的那群人。

    領頭之人一身華麗到極致的冠服,周身氣勢更是不凡,一看便知不是凡人。見到他,高台四周從大夏四麵八方趕來的商賈紛紛沉寂下來,正襟危坐一副恭敬之姿。切莫說這些商賈走南闖北見過大場麵,就算沒見過大場麵的,今日來的可全都是做絲綢生意的,來人衣裳上精致的花紋他們看得清清楚楚。這衣料這刺繡,沒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根本不可能穿上。

    來人必定出身不凡!

    這是所有人的認知,而在場隻有陸景淵認出了來人身份。

    “靖王!”

    站在金光閃閃的高台下,一襲玄衣的陸景淵睥睨地看著緩緩走來的靖王,話音中頗有些針鋒相對的意味。雖然來人身份地位比他要高,但此時此刻他沒有絲毫要行禮的意圖。

    走到台階處的靖王臉上神情出現瞬間龜裂,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了弟弟平王的心境。

    但他可不是平王那蠢貨!

    迅速穩住神色,他正正官帽,對著高台上桀驁不馴的少年笑得一臉春風和煦。

    “本王途經青城,恰聞此地有盛事,便停船前來湊個熱鬧,沒想到竟然看到了定北侯。叨擾之處,還望海涵。”

    伸手不打笑臉人,堂堂一個王爺都已經這般放低姿態,換做常人早就借坡下驢。可陸景淵偏偏不是尋常人,麵對靖王的作揖,他不閃不避全盤接受,再開口時嘴卻像淬毒似得:

    “既然已經知曉會叨擾,那就不要來。來都來了,擾都擾了,一口一個本王擺出高姿態,嘴上卻說著什麽海涵,在場這些商賈誰又敢真追究你過失,簡直虛偽至極。”

    靜靜混在人群中的墨大儒眼前一亮,小侯爺這番話簡直說出了他的心聲。先前他許多歪瓜裂棗的徒弟,就是這樣被當權者強塞進來的。嘴上說著嚴加管教,可那些王公子弟,尤其是紈絝的王公子弟,哪個背後不有一個無原則寵溺的靠山。他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有些人就愛仗著權勢欺負人,偏偏還做出一番客氣姿態。

    空海老和尚這徒弟教得不錯。

    前麵小侯爺種種努力未能換來墨大儒的絲毫認可,可今日他這番毒舌卻是歪打正著,直直說進了阿瑤這位師傅的心坎,讓其不由開始對他慢慢改觀。以至於到後來兩人成親時,他臨陣倒戈開始勸誡胡九齡。

    不畏強權、剛正不阿,小侯爺當真不錯。

    離京日久、寄情於江南山水的的墨大儒全然忘記了小侯爺先前有著怎樣狼藉的名聲。雖然他隻是個侯爵,論爵位遠遠不及太上皇親子的靖王、平王之流,可對上這些人他卻從來都沒怕過。

    何止是不怕?當眾被鬧個下不來台的靖王心下苦澀,這些年到底誰才是王爺、誰才是侯爺?

    餘光看著周圍氣派的裝扮,他本被沈家女信中所提及的豐厚利益引至此地,然而在被陸景淵這般不留情麵地羞辱後,再行事時他反倒多了幾絲賭氣的成分在。

    “既然定北侯已經將話說到這份上,那本王也有話直說。論理,青城不過是州府治下縣城,緣何一縣綢市開市,所用排場竟如此高。這般多的黃金,可是違製?”

    來了!先前對胡家這般排場羨慕嫉妒恨的少數商賈神情振奮。沈家失勢以來,這些商賈夾著尾巴做人,日子不可謂不難過。可在青城綢市開市前夕,他們突然從沈家接到消息,讓他們當天便宜行事。

    直到方才他們還雲裏霧裏,可伴隨著靖王的職責,他們總算明白過來。

    靖王他們雖未見過,但也算有所耳聞。他是太上皇諸子中最有才能的一個,當年未禪位時,其名聲甚至比身為東宮太子的今上還要響亮。這些年退居陪都後很得太上皇倚重,依托太上皇前些年的積累,他背後勢力也算不容小覷。

    總之,這是個很靠譜的人。

    那咱們要不要上?

    就在這些人交換眼色,蠢蠢欲動之時,碼頭上傳來官府官員到達時才有的鼓樂之聲。眾人循聲望去,身著朝服的三人同時出現,先前審理吳有良謀逆案的兩位欽差在知州潘成棟的陪同下向此處走來。

    在他們後麵跟著的,則是由本州兵卒抬著的整套華麗異常的依仗。

    見到這幅情景,靖王心中咯噔下。

    果不其然,畢恭畢敬地行禮後,作為引薦人的潘成棟走到胡家父女跟前。因為有墨大儒這層關係在,他與胡家關係親近,這會說起話來也比較隨意。

    “虎父無犬女,胡家姑娘捐助的迷彩軍衣在這次西北戰事中立下汗馬功勞,聖心大悅,不僅擢升其為郡君,更是破格允其用公主依仗。”

    西北戰事?她怎麽從未聽說過?

    稀裏糊塗從縣君連升兩級,直躥到郡君的阿瑤麵對前來賀喜的潘知州,整個人完全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