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仙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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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哥,小哥哥!”

    我從夢魘中醒來時,五髒六腑像活生生被剜掉了似得疼,四肢百骸,全身脈絡,沒有一處不疼得撕心裂肺。

    不,這可能是幻覺,我現在哪裏還有什麽五髒六腑,四肢百骸呢?

    血湖裏麵掀起了驚濤駭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我壓過來。我來不及躲避,被這浪頭拍得頭昏目眩。

    待我緩過神來,竟然已經從血棺裏出來了。

    房間裏很暗,我轉頭一看,天色已經入暮,院壩的台階上有一簇星火在一閃一爍,好像是齊淮在抽旱煙。

    我收起血棺,坐靠在床頭躺了好一會兒,才推門走了出去,“齊大爺,我的紙人紮好了嗎?”

    他轉頭看了我一眼,吧唧了兩口煙,又在地上磕了磕煙頭,才漫不經心地道:“姑娘,你這一覺睡得夠久的,這都三天過去了。”

    “三天了?”

    想不到這場夢我做了三天,確實夠久的。

    但或許那不是夢,畢竟血棺能夠自由進出陰陽地界,難保不是它帶著我意識下了陰曹地府。

    我看到的那些東西,可能正是發生著的。

    我走過去坐在齊淮旁邊,回想起夢裏的一切,難受得說不出話來。小哥哥已經等了我千百年,如若我真的灰飛煙滅……

    我不敢想下去。

    齊淮還在愜意地吐著煙霧,枯瘦的臉頰在暮色的映襯下顯得分外滄桑。不過他頂上三花很旺,可見日子還長得很。

    等他抽完了一鍋煙,我才又問道:“大爺,你勞碌了這麽些天,我那紙人紮好了嗎?”

    他點點頭,“紮是紮好了,不過姑娘眼下這狀態怕是附不上去呀,萬一毀掉了……這是我唯一用真骨製作成功的紙人,往後怕是再沒有機會了。”

    “真,真骨?”

    “嗯,早年機緣巧合得到的一副屍骨。”他頓了頓,深意地看我眼又道:“據說是一副仙骨。”

    “仙,仙骨?仙人的骨頭?”

    “是據說,我一個凡人也不曉得,但以我紮紙人這麽多年來看,這副屍骨骨骼清奇,就算不是仙骨也非池中物。”

    這陽間還能有仙骨流傳下來,我著實不太相信。不過齊淮是南城市唯一的紮紙匠人,他也不可能跟我撒謊。

    倘若真是骨骼清奇的紙人,估計我還能借這紙人多活幾年呢,這樣我就能多陪陪小哥哥和奶奶了。

    於是我忙問道:“大爺,那你看還有別的什麽辦法附身嗎?”

    “辦法是有,隻是難得。”

    “嗯?”

    “要是有一滴心頭靈血,定會在這骨骼上生根發芽長出脈絡,你就容易得多。”

    “靈血?”我想起杜振山給我的那個盒子,忙從鎖魂鈴裏召了出來,打開給齊淮看了眼,“你看這滴靈血行嗎?”

    盒子裏的靈血不曉得怎麽回事,上麵血霧更濃了一些,包裹著的那一滴血像極了一枚血色玉石,圓潤通透。

    “這是?”齊淮目瞪口呆地盯著盒子裏的靈血,驚得手裏旱煙鬥都掉了,“姑娘,你,你哪兒得來的這滴靈血?”

    “別人送我的。”

    我不好跟齊淮講太多世家的事情,就含糊地回應了下。他也沒追問,倒是對這一滴靈血十分感興趣,捧著盒子看了許久,一臉唏噓。

    “姑娘,你知道這一滴靈血來自哪兒嗎?”

    “我不曉得,大爺你知道嗎?”

    齊淮甚是感慨道:“這一滴靈血必然來自傳說中的那一顆七竅玲瓏心,不然,這天下沒有誰的心頭血能有這股靈性。”

    七竅玲瓏心?

    沈月熙的心尖血麽?

    我倒是奇了怪了,杜振山祖上怎麽會傳下來一滴沈月熙的心頭靈血。這沈默琛還給杜振山戴了一頂綠帽子,怎麽看都不和睦啊。

    再有,我對齊淮也好奇起來,他不過是個紮紙匠,但好像懂的東西頗多,比我這個自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鬼修還多。

    好歹我把《乾坤陰陽訣》上的東西記得滾瓜爛熟,道術、陣法、符咒,哪一樣我不會?

    可我偏偏就不知道這滴血來自哪兒。

    齊淮霍然起身,眉飛色舞跟我道:“姑娘你有得救了,有了這滴靈血,那骨骼會很快長出脈絡,最多三天你就可以借身了。”

    “那我可以去看看嗎?”

    “好吧,不過我房間的東西你不要亂動,都很重要!”

    “嗯!”

    我隨齊淮進了他這小製作間,活生生被裏麵東西嚇了一跳。

    這裏麵堆滿了大小骨骸,不過大都殘缺的,缺胳膊少腿。四壁上掛著一張張白森森的……難道這都是人皮?

    我湊過去聞了聞,有腥味。

    於是我好奇地想摸一下,齊淮霍然轉頭瞪了我一眼,“不是跟你說了不準動我房間的東西嗎?怎地不聽話呢?”

    “對不起大爺,我就是好奇,這……都是人皮嗎?”

    “沒錯,一些有錢人家死了人,就像要特殊的紙人陪葬,我就收集了一些骨骼和人皮,不過這麽些年做得並不太成功。”

    他說著瞥了我一眼又道:“你這副骨架我沒有用人皮,這裏麵所有的人皮都配不上這副骨骼,所以就用紙糊了下。你且先用著,若遇到好點的人皮我就給你換上。”

    我竟無言以對!

    趁著齊淮搬紙人的時候,我打量了下這房間。橫豎不過一丈,最裏麵還擺著神龕,上麵有一盞長明燈亮著。

    香爐裏還焚著香,這氣味很陰,可能是祭奠這些屍骨和人皮的。

    齊淮小心翼翼揭開了放在屋子中間用黑布罩著的紙人,我忍不住一陣驚歎,這哪裏是紙人啊,分明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五官,肢體,身高,無一不與我之前的樣子匹配,仿佛我的複製翻版。

    之前我是女扮男裝,留著小分頭,這紙人也是,俊俏得很。

    齊淮又點了一根香過來,拿著香繞著紙人轉了好幾圈,嘴裏念念有詞。隨後他把那滴靈血祭出來,放在了紙人頭頂上。

    我隱約聽到一聲輕不可聞的“哢”的聲音,緊接著這紙人周身倏然泛起一片血光,那滴靈血好像給這紙人加持了力量似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了無數血色紅絲,慢慢遍布了全身。

    有那麽一刹那,我對這紙人生出了幾分詭異的感覺,好像我的靈體很渴望附上去似得。

    齊淮激動不已,“成功了,姑娘,這是我第一次紮出真正有靈性的紙人。再過三天,這紙糊的皮膚就會跟骨骼融為一體,你就可以借身了。”

    “大爺,謝謝你!”

    他擺擺手,笑道:“若沒那一滴靈血,恐怕也不一定會成功。想不到這世上真的有長著七竅玲瓏心的人,難得。”

    我笑了笑沒應聲,因為這事兒我也覺得匪夷所思。到底是巧合,還是冥冥中有人在擺布我的命運?

    齊淮又用黑布罩住了紙人,與我一起離開了房間。

    我看他疲憊得很,便勸他去歇息一下,他搖搖頭道:“恐怕歇息不了哦,那沈家家主重病,估計熬不了多久,沈家管家已經來找我預定過紙人了。”

    我一愣,忙問道:“大爺你說的可是沈月熙?”

    “對啊,聽說已經病入膏肓,整個南城市的醫院都對這病沒轍。我估摸著呀,沈家這最後一脈怕是要滅族啊。”

    “啊,此話怎講?”

    “姑娘不知道嗎?這沈家家主是沈家唯一的血脈,其餘的旁支不過是當年沈老爺子收養的孤兒,算不得沈家人。”

    難怪之前沈默琛說沈月熙是沈家唯一的血脈,竟然指的是這個。

    這麽說,蕭氏王朝的四大玄門雖然劍走偏鋒把血脈傳承了下來,卻還是逃不過詛咒?

    沒等我應聲,齊淮又自言自語道:“看樣子,南城市這四大家族怕是都逃不過那個詛咒。唉,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這蒼天從沒饒過誰。”

    我斂下眸子,心下一陣惶恐……詛咒,又是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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