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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音回到林中之時,已是次日清晨。

    跟鵲皇請教完流光鏡的使用方法,天色便已經暗了下去。她待要離開的時候,聽到鵲皇在她身後毫無波瀾起伏的聲音,“明天再走吧!天色已晚,便是你到了林中,也無法看清流光鏡中的景象。”

    她尋思一番,感覺的確如此,也便真的留了一晚,次日天亮了,這才動身去林子裏找木兮和白墨。

    從日月囊中將流光鏡拿出來,她得意地朝木兮和白墨笑笑,“很快,我們就能找到梅長安了!”

    木兮疑惑地皺了皺眉頭,雲音調皮地衝她眨眨眼,故作神秘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流光鏡裏場景飛速地輪轉,雲音施完了訣,便退回到木兮身側盈盈站立,得意笑道,“流光鏡裏能夠看到過去發生的事情,現在我們就看看,梅長安拿著木靈珠出穀之後,究竟做了些什麽……”

    流光鏡中,綠樹林裏,梅長安騎在馬上,還頻頻地回望著紫藤花樹下的木兮,再三向木兮保證,“最遲三天,三天之後我一定回來!”

    木兮站在紫藤花樹下,衝他幾度揮手。她語調上揚,帶著十足的信賴與憧憬,“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於是梅長安一揚鞭子,便飛快地衝了出去,揚起地上紅塵萬丈。

    梅長安沒有騙木兮,他的確是快馬加鞭地奔回了家,一進家門,還未到屋裏,便迫不及待地大喊著,“娘!有救了!有救了!”

    推門進去,床榻上躺著一位婦人,雖然之前木兮的描述裏,梅長安的娘親已經病入膏肓,按理說該是一種垂死之態才對,可是床榻上的那位婦人卻麵色紅潤、體態豐腴,隻除了唇上幹枯泛白,缺乏生氣,其他的,怎麽看也不像是個垂死之人。

    梅長安三步跨作兩步地走到婦人的床榻前,看著婦人的臉,,勉強笑道,“娘,您今天的氣色好多了,想必很快就能好起來了。”

    婦人卻是頃刻間便淌下淚來,豐腴白淨的手上塗著洋紅的蔻丹,此刻顫顫巍巍地從被子裏伸出來,伸向梅長安,哀聲道,“孩子,快過來,讓娘好好看看你。娘真怕一覺睡去,就再也醒不來了……”

    梅長安雙手握住婦人的手,溫聲道,“娘,你別多想,一定會好起來的。你看你今日的氣色就很好……”

    “娘……娘就怕娘是回光返照……”婦人眸光哀戚,淚水更是如山裏的清泉一般源源不斷地往外流淌,她緊緊地握著梅長安的手,再開口的時候,聲音便顫顫巍巍、氣若遊絲了,“長……長安,娘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娘也不逼你……不逼你成親了,你若不……不想娶,咱便不娶,若是看上了誰,管她是人是鬼,是……是大富大貴還是貧寒人家,隻要你喜歡……”

    梅長安的臉上滾下淚來,急忙從懷中掏出木靈珠,塞進夫人的手裏,顫聲道,“娘,你放心,你一定不會有事的,這顆靈珠極富靈性,你戴在胸口,能幫你延年益壽。”

    婦人眸中分明精光一閃,卻隻是一瞬間,便又變回了慈眉善目的模樣,“你……你騙娘呢吧!哪裏會有什麽靈珠……”

    “真的!真的!娘,”梅長安將夫人握著靈珠的手往胸口處一放,含淚笑道,“你感覺到了嗎?娘,你有沒有感覺到,有一股極為清爽的靈氣,正在你身體裏緩緩流淌?它會淨化您體內的毒素,為您延年益壽……娘,您感覺到了嗎?”

    “感覺到了,”婦人點了點頭,微微笑道,“是身體清爽了許多。不過,長安,這麽稀罕的物什,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我……”梅長安身形一頓,幫婦人掖了掖被角,這才看著她的臉回答道,“一個朋友送的。娘,您就不要想這麽多了,安心養病便是。這靈珠極具靈性,估計過了今日,您就能好了,過兩日,兒子還得把靈珠換給人家……”

    婦人愛憐地看著梅長安,手中攥緊了木靈珠,笑道,“好,好……”

    也許是因為梅長安覺得自己在林中待的時間太久,未能好好侍奉雙親,所以心裏愧疚。這次回來以後,他一直衣不解帶地侍奉在他母親床榻邊,事必躬親。他的父親出門尋醫問藥,一直沒有回來。梅長安曾問過他娘,知不知道他父親去的哪裏。他說這個木靈珠就能治好她的病,可以修書讓父親回來了。可是他娘卻說,天南海北,他父親四處求醫,本就居無定所。

    兩日過去了,婦人的臉色明顯比之前更加紅潤了許多,連嘴唇也有了血色,完全不似梅長安剛回來時那樣蒼白無力。梅長安幾次三番與她商量,要拿走木靈珠,可是一旦他提起此事,婦人不是“哎呀——哎呀——”地叫起來,就是開始氣喘籲籲地喘不過氣。

    婦人還說,“長安啊,娘知道,你重義氣、重情義,不願失信於人,可是娘實在是離不開這顆靈珠,你爹又不在,下人們沒個盡心的,你若是走了,娘便是岔過氣來,死在這榻上,也沒有人知道啊!”

    梅長安不知道該如何選擇,若是不把木靈珠帶回給木兮,他不放心木兮,可若是就這樣拿走了木靈珠,他又怕母親會出事。他在婦人的榻前急得團團轉,終於決定要再緩一天。

    隻是他沒想到,這一緩下去,便沒了盡頭。每次去跟婦人商量的時候,婦人都會表現出一副很慈愛、很大度的樣子,笑著跟他說,“好,你拿去吧,娘已經好了。”

    可是當他真的伸過手去,婦人剛把靈珠拿出來遞給他,靈珠一脫手,婦人便會各種難受,死去活來地難受。

    要麽是心口疼,要麽是胃疼,要麽是腦袋疼,要麽是渾身抽搐,要麽是喘不上氣。總之隻要木靈珠一離開她,她便會突然生出各種凶險的症狀來。梅長安無法看著自己的母親在自己麵前這樣難受。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他親手拿了把刀,在一點一點地淩遲他的母親。他心痛如割,趕緊把靈珠還給婦人,痛哭道,“娘,娘,你拿著,你拿著,拿著就好了……”

    就這樣,不知不覺就又過了三天。梅長安憂心得厲害,終於想了個勉強能夠兩全其美的辦法。

    他屈膝蹲在母親的床榻下,溫聲相勸,“娘,兒子想到了一個好地方,山清水秀,環境十分清幽,很適合養病,不如現在就驅車帶您過去?”

    婦人撫摸著手中的木靈珠,半閉著眼,漫不經心地開口,“什麽地方啊?”

    “到了您就知道了,”梅長安眉梢微展,唇畔笑意盎然,“娘,兒子保證,您一定會喜歡那個地方的!”

    “可是娘今天覺得身子不大爽利,不想挪動。”

    “娘,兒子背您上馬車,路上兒子親自駕車,不會很勞累的,”梅長安一邊笑著安慰母親,一邊站起了身來,就要扶著婦人起來。

    婦人掙紮著不起身,梅長安怎麽勸說都不行,正巧仆人上來送藥,梅長安歎了口氣,無奈道,“娘,您先坐起身來把藥吃了,我們再商量……”

    婦人終於坐起身來,梅長安如往常一樣,親自給她喂藥。往常喂藥的時候,他總是細心地將藥吹涼了,這才端到他母親麵前,一勺一勺地喂。這次因為心裏有事,竟忘了把藥晾一會兒,徑直拿了藥便坐在了婦人的榻前。喂藥的時候,又由於心不在焉,一個不留神,便把滾燙的藥汁灑了出去,烏黑的藥汁,濺在了婦人身上。婦人似是被燙到了,“嘶——”地一聲叫出聲來,下意識地伸手一揮,竟將整碗藥都打翻了。

    藥水濺在她的身上,濺在床上,濺在梅長安的手上。藥水滾燙,濺到哪兒都十分的疼,他倆感覺到疼痛,動作不免就大了些,那枚木靈珠也趁機骨碌碌地滾到了床下。

    梅長安一心都在母親的燙傷上,根本沒有注意,婦人更是自顧不暇,哪還能想到木靈珠的事。梅長安著人打了清水,又翻出了專治燙傷的藥,讓小丫頭給母親敷上。

    結果,自然是沒能說服母親,與他一起搬到林中去。

    那天晚上,梅長安孤身站在院裏,愁容滿麵,恍惚中卻聽到白日裏端藥送水的那個丫頭在跟另一個人說話。丫頭們閑來無事一起聊一聊,倒也沒什麽稀奇,梅長安一個大老爺們兒,更不可能去偷聽一幫小丫頭的牆角,可是,梅長安分明聽到,她們在說“木靈珠”。

    他這些日子心力交瘁,對“木靈珠”尤為敏感,一聽到這三個字便下意識地湊近了,想要繼續聽下去。結果,竟然聽出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那個端藥送水的丫頭說,“今日裏,夫人的湯藥灑了,燙傷了,竟然把那枚從不離身的木靈珠給抖到了地上,一直也沒發現。等燙傷都處理好了,夫人換了衣服歇息了會兒,這才突然發現木靈珠不見了。還好沒被少爺發現,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