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千若一手點著太陽穴一陣苦思冥想，為何偏偏是夜間？

    夜間，有什麽特別之處麽？

    想了一會，並無結果，雲千若索性推開門走到了院中，門外月華如水，傾瀉萬裏霜華，望天地間，一片悠遠靜謐。

    塞外的夜晚，清新寒涼，風中彌漫著淡淡的青草香氣，如此靜美寧和的夜晚，卻成為無數人死亡的夢魘。

    雲千若心念一動，飛身躍上屋頂，身臨高處，極目遠望，漫漫天地，盡收眼底。

    在西北處的天空，那一輪明月清輝下，薄霧寒煙中竟閃爍著幽蘭的光！

    沒錯！就是幽蘭色！雖然不明顯，若不仔細去看根本發現不了，但是，雲千若看得很清楚，那些空氣，那月光，那淡淡的霧色中，的確彌漫著幽幽的蘭光！

    雲千若娥眉輕蹙，眼底劃過淺淺的鋒芒，為何是這個顏色？為何，偏偏隻有西北處的天空是這個顏色？其他三麵的天空都是正常的！

    有淡淡凜冽的風自西北吹來，拂麵清寒。

    邊關的冬季，常年盛行西北風。

    雲千若猛然意識到什麽，足尖一點，身影如輕鴻般飛離屋頂，快若閃電，朝著西北方顏色詭異的天空飛掠而去。

    約一柱香後，雲千若來到一片樹林，這裏藍光浮動，迷影重重，空氣中彌漫著一絲詭異的暗香。

    月光自九天傾瀉，墜入這片樹林，都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藍色，整個天地間，仿佛都蒙了一層幽蘭的輕紗，迷離夢幻，如在仙境。

    然而，這如夢似幻的藍色煙霧卻是有毒的！

    還未進這片樹林之前，雲千若便已經察覺到，早早地服下了一粒藥丸，可保證一個時辰之內不被毒氣侵擾。

    足尖輕點一片樹葉，雲千若虛立於風中，回頭看向來時的路，凜冽的風吹動著幽蘭的霧氣，緩緩飄向城中，顏色越來越淡，越來越不易察覺。

    而在樹林的另一方向，那幽蘭色的煙霧卻是濃烈而深重的，源源不斷的飄向樹林，蔓延在整個夜空中。

    雲千若凝眸看著那裏，眼底有清冷若雪的光芒劃過。

    她當然知道那是什麽地方。今日才剛剛去過，那是發源於狼牙山上的天河下遊，也是天河之水流入城中的入口處。

    歸根結底，還是水源出了問題麽？

    短暫的沉吟，雲千若身影一閃，如一道清風般飄向遠方，越過樹林，直逼天河。

    從半空中俯身下望，整個河麵都彌漫著幽蘭冷魅的光，清清淺淺，照在月色下，糾葛著漫天寒星，波光瀲灩，卻是美極了！

    那些藍色光暈，浮在水麵之上，像是薄霧寒煙，又像是輕紗浮雲，甚至像漫天傾瀉的靜美月光，與整個天地融為一體，夢幻而自然，一時間，竟說不清那是什麽。

    但毋庸置疑，這些藍色的像霧像風又像光一樣的東西，是有毒的！

    或許，這便是城中百姓中毒的源頭！

    雲千若眼神微眯，環顧四周，發現那些幽蘭色的煙霧都是縈繞在水麵之上，並且由這裏飄向四周，最終，隨著西北風飄向同一個方向——宛城！

    這些有毒的煙霧是從水中產生的？

    雲千若眸光微凝，直接飛身落在河邊，自袖中取出一枚銀針，浸入河水之中。

    “嗤——”

    一聲淡淡的清響，水麵暈開一層淺淺的波瀾，雲千若取出那枚銀針，清涼月光下，那針尖郝然變成了黑色！

    “河水果然是有毒的！”

    而且，還是所有毒氣的來源！

    但是問題是，她今日下午明明仔細檢查過，河水是沒毒的！

    為什麽現在……

    雲千若看著手中已經變黑的銀針，再一次陷入沉思。

    之前林君澈說過，每到夜晚患者的病情都會加重，而這河水，白天明明是正常的，可是，到了夜間卻變成有毒的！

    夜……

    驀然間想到什麽，雲千若猛地抬頭看向天上的月亮，腦中有千絲萬縷的光點緩緩浮出水麵。

    月光！

    那些毒氣和月光有關！

    月光會讓沒毒的河水變得有毒？

    不，應該說，月光會將隱藏在水中的毒性激發出來！

    她知道，這個世上有一些毒是由多種物質共同締造，原本，沒有毒性的東西，以不同的比例，不同的時間順序相互調和混在一起，便會化作世間劇毒！

    曾幾何時，她最喜歡這樣的下毒方式，因為，神不知鬼不覺，讓人防不勝防！

    那一次暗算風美人，她可不就用了這樣的方法麽？

    雲千若一愣，隨即伸手拍了拍臉，表情有些恨鐵不成鋼，“不準想他！”

    幹嘛有事沒事想起他？！

    就是一個大騙紙！

    才不要想起他！

    在心中狠狠地訓斥了自己一頓，雲千若重新看向麵前的河水，娥眉輕擰，若有所思。

    雖然有異曲同工之妙，原理差不多，但，能以月光為介質的毒，實在太過詭異神秘！

    前世，她自認天下奇毒見了十之**，可眼前這毒，她倒是從未見過。

    沒有月亮的時候，隱藏在水中的毒性便不會顯露出來，一旦河水被月光照射，便會散發出劇毒，再隨著風向飄向城中。待第二日月落西山，晨曦升起時，毒性又悄然消失！

    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倒真是讓人防不勝防！

    不得不說，這下毒的手法不但陰損詭詐，而且，很高明！

    若非敵人，她倒是有些佩服那人！

    意識到自己跑題了，雲千若立刻伸手捏了捏臉，“可是，這究竟是什麽毒？！”

    她雖然猜到了毒霧形成的原理，卻不知這是何毒，既不知道，要如何解毒呢？

    正凝眉沉思之際，卻驚覺身後有清淺的腳步聲傳來，夜色中，雖細不可聞，卻未逃開雲千若的耳朵。

    “誰！”

    眼神一凜，雲千若猛地回頭，三枚銀針已悄然捏在指尖，隨時待發。

    然而，回眸之際卻看清身後那人，雲千若不禁微微一怔，眼底劃過一抹呆滯，“表哥？”

    彼時，月色清涼，河邊賽草青黃，而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薄霧，靜夜中，閃爍著幽蘭的光。

    那人一襲藍衫，信步而來，眉宇間籠著淡淡的笑意，讓那如畫的容顏更添幾分溫柔輕暖，他就那樣走來，不急不緩，清雅如不染纖塵的雲中謫仙。

    不是言子陌，還能有誰？

    隻是……

    雲千若扯了扯嘴角，收起僵硬的神情，“表哥，你怎麽會來這裏？！”

    言子陌在她身邊站定，低頭看向她被霧氣打濕，黏在額前的碎發，好看的眉，輕蹙了下，自袖中拿出一方素白的錦帕，動作自然而然的擦拭著她的頭發。

    “我路過院中，見你房間裏燈亮著，走過去，發現門開著你人卻不在，所以，便出來找找。”

    清灩如碎玉般的嗓音靜靜流淌在風中，恍若一縷清風拂過人間，吹麵不寒，陣陣輕暖。

    淡然仙樂，如沐春風，大抵如是吧？

    雲千若小小的恍了下神，然後，嘴角一抽，扯出一抹笑，“嗬嗬……那個，我沒關門嗎？”

    好像記得關門了呀！難道，是被風吹開的？

    言子陌卻點了點頭，很是肯定的道：“沒有。”

    “呃……嗬嗬……”

    幸好不是老爹發現的！不然的話，還以為她離家出走了呢！

    “走的這麽急，是為了何事？”

    門和燈都忘了關，如何不讓人擔心呢？

    風中飄來言子陌清雅如玉的嗓音，讓雲千若猛地驚醒過來，一把抓住言子陌的手，有些緊張的搭上他的脈門。

    “呼——幸好！中毒不深！”

    迅速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了一粒藥丸遞給言子陌，“呐，吃了。”

    對於自己中毒之事，言子陌渾然未覺，而今聽雲千若如此說，不免有些詫異，“若兒，我，中毒了？”

    雲千若聳了聳肩，苦口婆心的道：“幸好這是慢性毒藥，而表哥你武功還可以，比正常人多了那麽一丟丟抵抗力，所以呢！把這粒藥丸吃了就沒事了！”

    一則，中毒尚淺，這藥丸還是有用的！二來，吃了之後至少不會繼續中毒！

    言子陌不疑有他，接過藥丸吞下，凝眉看向四周，片刻之後心中已是了然。

    “若兒，莫非這些蘭煙有毒？”

    “嗯！”雲千若很是鄭重地點了點頭，“初步斷定，這些蘭煙就是城中百姓中毒的根源！”

    聞言，言子陌神色微頓，眼底劃過一絲凝重，“是河水的問題？”

    蘭煙既是有毒的，而蘭煙又是從水中升起，那麽，這河水，便成了毒之根源。

    “表哥，你果然不是很笨呐！”

    雲千若很是讚許的豎了豎大拇指，然後，將事情的緣由簡單說了一遍，最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言子陌，“表哥，你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陰文，不知是否知道這是什麽毒？”

    對上雲千若亮晶晶滿是期待的眼神，言子陌緩緩點了點頭，“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此毒，當是傳說中出自雨族聖典中的奇毒，月魂之翼。”

    那聲音低緩，一如既往的溫潤如玉，可雲千若卻是緩了好一會兒才從呆愣中回過神，依然掩飾不住滿臉的驚疑，“表哥你、你居然真的知道！？”

    這也太……非人類了吧？！

    似乎，到目前為止，她所問過的問題，就沒有哪個是表哥不知道的！

    簡直不是人了都！

    看著她滿臉誇張的神情，言子陌微微抿了抿唇，“我也隻是猜測。”

    能以月光作為引子的毒，且載體是水，而散在空氣中時又是如煙似霧的幽蘭色薄霧，種種特征，皆與雨族奇毒月魂之翼不謀而合。十之**，必是無疑。

    雲千若立刻伸來一根大拇指，“表哥，你真是太有文化了！小的膜拜！”

    言子陌：“……”

    這丫頭……

    “不過，你剛剛說那是月魂之翼？而且，這毒還出自雨族？就是藍貞兒的那個雨族？”

    見雲千若終於回到了正點，言子陌抿了抿有些僵硬的嘴角，正色道：“不錯，正是雨族。”

    想不到，他們也參與到這場戰事中來。

    雲千若咬了咬牙，對於這個結果雖然有些意外，卻又似乎在意料之中，並無太多驚奇。

    她早就暗中調查過了，藍貞兒的圖謀遠遠超出她之前的想象，她要的，並不是皇後之位，母儀天下，她要的，是東陵覆滅！甚至更多！

    如此，她會與西越勾結，也並無意外。

    隻不過，給全城百姓下毒，這麽卑鄙而喪心病狂的事情都幹的出來？簡直太禽獸了！

    “表哥，你對這個月魂之翼了解多少？”

    隻有了解這種毒，才有可能找到解毒之法，調配出解藥。

    言子陌轉頭看了看天邊月色，斂眉，“夜深了，此處也不宜久留，邊走邊說。”

    “啊？……哦！好，那走吧！”雲千若一愣，隨即燦爛一笑，一臉的從善如流！

    兩人離開河邊，一路施展輕功往城主府而去，途中，言子陌將自己所知道的關於月魂之翼的訊息都告訴了雲千若，但是，在古卷中，並沒有關於解藥的記載。

    想來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雨族本就神秘，而此毒更是記在雨族聖典中的奇毒，解毒之法自然不會外露，甚至，也隻有雨族中的核心人物才會知道此毒的解法。

    不過，對於雲千若而言，憑著她已經了解到的那些訊息，再加上她帶回來的河水，以及對毒性症狀的掌控，想要配製出解藥並非不可能，隻不過，需要些時間而已。

    雖然，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可言子陌還是堅持將雲千若送到她的房間外，縱然，雲千若一再聲明她不是弱女子！

    站在院中，沐浴著清淺月色，雲千若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房門，笑，“表哥，我到了。”

    你可以回去睡覺了！

    哎！貌似表哥總把她當弱不禁風的小女子？或者，總需要人照顧和保護的孩紙？

    可她明明是個內心強大的淑女加女漢紙呀！

    雲千若心中腹誹，臉上卻始終笑得燦爛，純良又無害。

    言子陌凝眸看了她一會，嘴角輕扯，一抹淡然清雅的笑，帶著絲絲的暖意，“時間不早了，早點睡。”

    “恩恩！你也晚安！”

    也許，是她的態度太積極，笑容太燦爛，言子陌微微一怔，如玉的眸中劃過一抹淺淺的流光。雲千若卻伸出一隻手，揮了揮，“表哥再見！”

    說完，歡快的轉身朝房門跑去，折騰了半夜，還別說，真有些困了呢！

    “若兒……”

    冷不丁的，身後傳來言子陌清灩的嗓音，似乎帶了一絲遲疑。

    聞言，雲千若腳步一頓，有些詫異的轉身，眨了眨眼睛，“表哥，還有什麽事嗎？”

    言子陌眸光微閃，稍稍別開眼，“沒……事。”

    雲千若皺眉，表哥什麽時候學會了欲言又止！？這是想走嬌羞美男風？！

    心中很不厚道的想著，雲千若一陣風似的飄了過去，歪著頭盯著他的臉，“真的沒事？！”

    那一臉偵探的神情看得言子陌麵容微僵，嘴角輕輕抽搐了下，“其實，也沒什麽事。”

    “那就是有什麽事咯！說吧！”

    言子陌：“……”

    略微沉默了一瞬，言子陌淡然開口，神色一貫的溫潤如玉，“若兒，你與林君澈……”

    “啊？”

    聞言，雲千若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我？和林君澈？”

    這是哪跟哪啊？

    不對！表哥原來是要問這事麽？

    可是，她和林君澈……也沒什麽特別的呀？

    “林將軍今日所言……”

    風中，再次飄來言子陌清淺低緩的聲音，雲千若迅速回想起之前林振南跟她說的那些話，然後，嘴角一抽，滑落滿頭黑線！

    真是汗噠噠！

    林叔叔說的那些話怎麽能當真！？

    心中腹誹不已，雲千若趕緊擺了擺手，“我和林君澈沒什麽的！我們就是小時候一起玩，那時候我們都在涼州，應該算是兒時的玩伴吧！林叔叔說的那些，都太遙遠了！”

    的確是聽老爹說起過，雲若小時候都是生活在邊關的，直到五歲之後才隨雲天一起回到京城。

    這些，以前的雲若還不記得，而她，自然也不記得。若非聽老爹說，她壓根就不知道她和林君澈竟是兒時的好友！

    至於那什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些……好吧！她和林君澈勉強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但，有人規定青梅竹馬就一定要是那種關係？難道，就不可以是朋友？兄弟？

    雲千若陷入自己的思緒中，萬分納悶，腹誹不已。言子陌卻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輕笑，“不早了，快進去睡吧！”

    雲千若飛到九霄雲外的思緒瞬間被揉了回來，小臉一僵，嘴角狠狠抽查了下。

    表哥大半夜的叫住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搞了半天就問了這麽兩句話！？

    這也太……

    伸手抹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雲千若看著言子陌，陰陽怪氣的開口，“表哥，真沒看出來你還有做太極八卦陣的潛質！”

    言子陌一怔，如玉的麵容劃過一抹困惑，“太極八卦陣？”

    人和陣法？人怎麽能做陣法？

    還是，若兒另有所指？

    隻不過，沒等他將心底的疑惑問出口，雲千若已經伸出一隻魔爪，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語重心長的口吻道：“沒錯！經本姑娘掐指一算，你很有做八卦陣的潛質！呐，給你一本陣法，回去好好研究！”

    說著，雲千若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本小冊子，擱到言子陌手上，然後，很是瀟灑的揮了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好了！表哥你可以去研究八卦陣了！我要睡覺了！”

    然後，言子陌看了看關著的房門，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小冊子，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下，眼底，卻有絲絲笑意閃過，清淺若風，淡然輕暖。

    房間裏，雲千若趴在門邊，透過門縫看了一眼外麵，卻見言子陌站在那裏，眉目低垂，唇邊浮著一抹淺淺的笑意，淡然如雲。

    雲千若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表哥這是中邪了麽？一個人在那兒傻笑什麽？

    正準備吼一嗓子將人震醒，然，言子陌卻是身影一閃，藍衫在風中劃過一道淺淺的狐影，等雲千若再看時，院中已是空無一人。

    雲千若：“……”

    難不成，表哥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

    月亮如水，蒼穹如墨，此刻，風都之中卻是另一番光景。

    華麗的府邸中，燈火通明，然，氣氛卻有些緊張壓抑。

    豪華偌大的寢室中，鳳孤城半躺在床上，雙眉緊皺，麵色有些陰沉，還有一絲隱忍的痛楚。

    幾名軍醫圍在床邊，個個神情凝重，滿頭大汗。

    “回稟攝政王，此毒尤為刁鑽新奇，卑職行醫多年從未見過這種毒，是以……是以還需要些時間方可研製出解藥……”

    那軍醫說的戰戰兢兢，鳳孤城臉上卻沒有什麽表情變幻，倒是他的近身侍衛殘劍，一記森冷的眼神看向軍醫，“需要多久的時間？攝政王身份尊貴，豈容有傷？你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