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磨盤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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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榔腳下跪著兩個人。
一個是高文貴送來的吳三桂,一個是竇名望送來的吳三桂。
兩撥押送的明軍剛好碰到了一起,還差點因為到底誰的吳三桂是真的打了起來,於是,兩個吳三桂一起被押到了朱由榔麵前。
兩個人被繩捆索綁,動彈不得。無論朱由榔說什麽,罵什麽,他們都一言不發。就連眼神也是一模一樣的茫然和恐懼。
“皇上,要不要臣讓人去打他們一頓?臣手下有從滇都的大牢裏帶出來專門用刑的獄卒。”
“朕自己來就好了。”朱由榔喝了口水,不停的調動著腦海中關於吳三桂的曆史資料,以及後世各種有關讀心術的小技巧。
“把他們的手掌打開。”
親兵立刻抓住二人的手臂,各自強行掰開一隻手。也不管二人如何叫疼悶哼,朱由榔湊到近前仔細觀察起來。兩個人的手掌都有長時間佩戴扳指的痕跡,這是使用弓箭的表現。粗糙部位也大致相同,都是長期握著兵器導致的。光從雙手來看,並不能看出什麽。
“平西伯。”朱由榔突然用普通話說。
兩個人幾乎同時抬起了頭。朱由榔又失敗了:兩個人看樣子都能聽懂普通話,這說明兩個人的出身都是遼東或者北直隸,而朱由榔也不會普通話和西南官話之外的其他方言,無法通過口音判讀。
看著腳下兩個樣貌,體型,膚色,膚質都相似的男人。朱由榔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頹然的坐了下來。“要是早知道自己會穿越,朕非得弄一本顧誠的南明史來看看不可!”
想到吳三桂,朱由榔很容易就想到了三藩之亂。1673年,吳三桂自封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扯旗造反。八年後,吳三桂的孫子吳世璠被迫自殺。而之所以是吳三桂的孫子即位,則是因為康熙不按常理出牌,處死了吳世璠的父親吳應熊。吳應熊的妻子是建寧公主…
假設二人中有一人是吳三桂,一人是他的親兵之類。那麽親兵可能知道吳三桂的兒子叫什麽,但吳三桂的兒子作為人質留在北京,吳三桂自己又到處征戰,那麽吳三桂的親兵很難知道吳三桂兒子的老婆是誰…就算吳三桂能夠預料到自己不慎被俘,提前培訓替身,他也想不到審訊他的人是如何能知道萬裏之外北京的事情。
“就這麽辦。”朱由榔心道。他緩緩蹲了下去,用手輕蔑的撩了撩二人長滿胡茬的下巴。“不知建寧公主近日可好?”
一瞬間,竇名望抓來的吳三桂的麵部肌肉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而高文貴送來的則是一成不變的茫然。
“把這個人,給我帶下去。”
親兵把吳三桂手下的遊擊拖走,帳內隻剩下朱由榔和吳三桂。
“原大明遼東總兵,平西伯;現東虜偽平西大將軍,平西王吳三桂。你以為讓部將扮演你就能從這血肉磨盤裏,金蟬脫殼麽?”看著曆史上這個在三年後要殺死自己的人被自己識破,朱由榔的心中油然而生了一股成就感。
吳三桂麵上一副“我大清”忠臣的表情,一言不發,心裏卻是打顫的緊:若是在幾年前他被俘,可能就直接投降了,清廷出於統戰大概率不會殺他全家。可現在的南明是個什麽樣子,吳三桂一路追過來,自己心裏還不清楚?他就是全心全意的為南明出力,也最多能拖個兩三年,兩三年以後,自己又要被滿清俘虜,拖到順天砍腦殼。
“朕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朕不說。”朱由榔輕蔑的踹了他一腳,“來人,把吳逆三桂拖下去,好好看管!要是跑了,朕拿你們是問!”
夕陽西下之時,殘餘的數千清軍丟下了同袍的屍體和他們一路大勝而來的驕傲,狼狽不堪的逃離了這座血肉磨盤。明軍兵力不足,也隻好任他們去。現在,最重要的是看看,這一仗爆了多少裝備!
戰場上不僅有著隨處可見的血跡和壘在一起的兩軍屍體,更有著各種各樣或明或暗的好東西,就如同遊戲裏打怪會爆出裝備一樣:清軍在跑路的時候根本就帶不走輜重,也沒時間放火燒毀,於是:吳三桂所帶的幾萬石糧食都便宜了明軍。逃跑的時候如果跑得掉就不需要盔甲,跑不掉有盔甲也是死,所以明軍清理出來的盔甲幾乎能把全軍換裝一遍!清軍火器化程度高於明軍,完好的鳥銃更是丟的漫山遍野!這一仗下來,清軍損失的物資至少得籌集好幾個月,而明軍則恰恰相反。漫步在令人嘔吐的戰場中,朱由榔忍住惡心,感到身體在陽光下迸發出巨大的力量。
而對於小兵們來說,打掃戰場則同樣是一件美差。後世各種書籍經常提到“xx全身都是寶”,那麽對於明軍來說,死人全身也“都是寶”:身上的衣服鞋襪都可以扒下來自己穿,攜帶的水壺,幹糧和錢財也都可以拿走,至於武器裝備什麽的,雖說要上交上去,但是自己留一點也沒人會說什麽。無論是明軍還是清軍,戰場上的屍體都被扒了個精光。
看到明軍沒心沒肺,興致勃勃的扒著屍體,朱由榔實在是難以接受,但他又不能製止以免壞了軍心。隻好眼不見心不煩,回到了山上的禦帳之中。
傍晚,營內炊煙縷縷,香氣騰騰,近萬明軍正享受著屬於他們的勝利果實。打了一整天,明軍個個身心疲憊,營內很快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鼾聲。
“陛下,晉王率諸將前來,說自己不敢專擅於前,要請陛下為諸將論功。”
“朕說過,晉王要見朕不用通傳。讓他們都進來吧。”朱由榔揮了揮手。
“臣等為陛下賀,為大明江山賀!”眾將一起下拜,“陛下,軍中有好勝之心,故臣請陛下為眾軍定下功勞。”
“朕不通兵事,不曉兵法,術業有專攻,還是請晉王來吧。”
“有陛下在此,臣豈敢妄為此事?”李定國這話倒是確實,這次參戰的有朱由榔的禁衛軍,這些人可不聽他指揮,分少了得罪皇帝身邊的人,分多了眾將寒心。與其說是不敢,不如說是甩鍋。
“那朕就簡單的分幾個人吧,剩下的晉王來。”
眾將紛紛表示“聽候聖裁”。
“泰安伯竇名望擒吳逆三桂有功,封竇名望為臨安公。”磨盤山在現在的行政區劃上屬於雲南臨安府,所以朱由榔把爵位名定在了這個有特殊意義的地方。
竇名望激動的跪了下來:“謝陛下!臣萬死不能報陛下皇恩之萬一!”
而一旁的高文貴卻是失望不已---原來自己抓到的吳三桂卻是假的啊,可在皇帝麵前又不好表現出來,惹怒皇帝倒是其次,晉王說不定也會給自己穿小鞋。
可朱由榔又是何許人也?兩世為人,這點兒小心思還看不出?朱由榔緊接著說:“廣昌侯高文貴雖未能擒獲吳三桂,但也出力不小,特封高文貴為廣昌公。”
高文貴臉上那一點點不忿的表情立刻消失,他哭天搶地的跪在地上對著朱由榔賭咒發誓,望著這位在曆史上因為救他而死的將軍,朱由榔也忍不住痛哭起來,把高文貴抱在了懷裏。
不知道內情的李定國一臉囧相:什麽時候皇帝有“龍陽之好”了?
想到旁邊還有一群人強勢圍觀,朱由榔忍住了淚水放開了高文貴。“至於護衛朕的孫崇雅和靳統武二將,朕今天看到了他們的戰鬥力,思來想去,現在正是用將之際,讓他們待在朕身邊不如讓他們歸於晉王。封孫崇雅和靳統武為平陽公,平陰公。”
兩人不明其意,隻好先拜謝皇帝。
隨後,朱由榔坐在了屏風後麵,聽由李定國封賞剩下的人。說是隻封幾個,但是除了王璽,大將都被朱由榔封的差不多了,留給李定國的隻是些技術性問題。最後,朱由榔在李定國草擬的名單上用了玉璽。
“晉王請單獨留下,朕有要事同晉王商討。”待到眾將離開,朱由榔讓帳內中官宮女統統出去,隻留下自己和李定國二人。
“朕想讓廣昌公,臨安公入禁軍,護衛在朕左右,把平陽,平陰二公歸於晉王。晉王可否放人?”
“陛下有命,臣自當遵從,可廣昌公,臨安公手下的兵若是離開臣,臣作戰就有些不便了。”
“朕隻是要兩個人,並沒有說其所帶之軍也要來。”
“陛下有所不知,本朝自萬曆以來,兵為將有之象愈發嚴重,若是換了主將,兵就很難指揮的動了。當初在遼東,各支客軍就是這麽全軍覆沒的。”
“無妨,將領被調動時,都是帶著親兵的,既然如此朕自有辦法。”
李定國不明其意,不過還是選擇了服從:皇帝要兩個將軍並不算特別大的事情,何況,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標誌著,一些文官同西營之間的猜疑基本結束。在曆史上,就是文官集團中的奸臣馬吉翔等,騙走了來救駕的高文貴等人,活活把朱由榔按在緬甸等死。“臣替廣昌,臨安二公謝陛下厚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