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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逗我?!”
一把按住幽靜雙肩,柳小然好像一隻炸了毛的貓:“沈公子功力盡失?!難道他不知道他是個多麽重要的角色嗎!居然讓你封了他的元氣?!真是的真是的!這下簡直是逼著舅舅一個人去擋慕容楓曠啊!”
她突然又沉默起來,繼而放開幽靜,捂臉喃喃:“隱劍山要完了……舅舅一個人擋不住慕容楓曠的……”
便是這一通發牢騷似的話,聽得幽靜直皺眉頭。父親一個人與慕容楓曠對抗?怎麽回事?
心中當即掀起波瀾,她抓著柳小然的衣服晃了晃,懇切道:“我聽不懂然姐姐的意思,能不能給我講講現在的情況啊?”
想著舅舅留給自己,務必在蒼寒醒後喊他前去支援界之境的囑咐,柳小然頗為無奈地揉揉眉心,尋了塊粗木頭樁坐下,一五一十講述起來。
原來自幽靜他們進入界之境,外界時間隻過去三日,便有妖族找上門來。開始隻是君浮璃領著一群大妖攻擊結界,後來連慕容楓曠也親自前來,目的是逼著魔族交出蒼寒和幽靜。
柳小然說,她從柳影軒處得知了妖族索要他們的目的。蒼寒是羽族大祭司,掌有羽族聖器溯羽輪,若將之控製,則可間接控製羽族亡魂。幽靜身懷魔封之力,可以取而用之。
柳影軒自然不會肯,念夢魘定不是一兩日就能解決的棘手事,於是借著界之境的天然結界,極其不認真地與妖族相鬥。
目的隻有一個,拖延時間,直到他們從界之境回來。
結果卻是柳影軒怎麽也沒想到的。蕭龍皊不省人事,而紅衣少主令狐夜夕,因為擔心他的安危,隻加固了結界便施展秘術,帶著他匆匆離去。而他最抱有希望的蒼寒,則拖著一身傷,神誌不清地對著空氣喃喃幾句,隨後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聽到最後,幽靜反倒覺得自己是最為幸運的。因為她第一沒有不省人事,第二沒有神誌不清。第三,也隻有她是帶著一身嶄新的力量回到現實。
“我覺得,我要是這麽把實情告訴舅舅,肯定得讓他嗖的一下,墜入絕望的深淵。”柳小然歎氣道,“好像舅舅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沈公子身上了,哎,現在可怎麽辦才好……”
幽靜扯扯衣角,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提及妖族,她現在唯一想到的,是幻境裏最後在陳家時,獲得新力量的她指著慕容楓曠痛罵,最後被對方用沉魄川水淋得什麽也記不得。
雖回到了過去的時間,可,她好像一點兒有用的情報也沒有收集到?唯獨記得那會兒,自己隻要跟著蕭龍皊到處亂晃即可……
對了,好像直到最後,她甚至連血燼的解藥是什麽都不知道。算了,好歹還有半年期限,在那之前努力努力,早點找到線索,好給自己解毒,免得成天為了大限擔驚受怕。
柳小然忽想起重要之事,猛然抬起頭:“話說回來,無緣無故地,沈公子幹嘛要封自己的元氣啊?”
“啊,這個……”幽靜這才想起自己也弄不明白此事,回憶蒼寒“謀殺親妻”一事,當下猜測道,“可能不封元氣會失控吧?”
柳小然盯著她:“可能?”見她臉上神色真真切切是“其實我不清楚”,又歎了口氣,話鋒一轉,“算啦算啦,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正好炊事房有請求,我就順便劈些柴木帶回去。”
見她操起柴刀,幽靜將元氣凝成柴刀,又多撿了幾段木頭過來,“那我幫你一起吧,正好也沒有事可做。”
她頓了頓,心念一動,忙問道:“然姐姐,你看要不我代替蒼寒,去界之境幫忙?我正愁一身力量沒有地方施展……”
“不不不!可別嚇你姐!”柳小然觸電似的渾身一顫,打斷她的話,連連搖頭,“要是再讓你落到妖族手上,舅舅還不得把我這座山給掀了啊!”
見她滿臉驚恐,幽靜隻好作罷,打消念頭,老老實實劈起柴木。
勞作間,柳小然無意道:“說來,既然沈公子醒了,你就不想陪陪他?聊聊天?”
“……沒那個必要。”幽靜手中不自覺添力,將一段木頭劈得裂成四片,“他根本不需要我陪,也並沒有什麽話可以說。”
“哎?為什麽?”
“為什麽?”幽靜突然被問住,不由得將柳小然的話重複了一遍。
“你剛才那種語氣,有點賭氣的意思,但更彌漫著一股醋味。”柳小然說一句揮一下刀,又將劈好的柴木壘到一起,“我看沈公子對你挺好,但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讓你對他似乎頗有微詞。”
“他……一直對另一個人好。”沉默良久,幽靜低聲,“我隻不過是那個人的替代品,什麽時候,無論做什麽,他如果護著我,也隻是因為我是那個人的轉世。”
“哦哦?聽上去有點悲傷呢……”
柳小然後半句話還未說出口,便聽幽靜一字一句:“然姐姐,你說,為什麽要有前世,為什麽要有轉世?完完全全死去不好嗎?非要再多出個來生!
“我現在始終覺得,蒼寒對我好,那不是因為我,隻是因為我是那個人的轉世,所以他不得不護著我!這就像我最討厭喝湯藥,但是有個人非逼著我,甚至強灌也要讓我把藥喝下去。”
“那我可就接著你的比喻問了。”柳小然想了想,暫時擱下手裏動作,慢慢道,“你生病之時,喝了能讓你好起來的藥。這碗藥是真的難喝,又苦又澀,但是喝完後你的病也好了。等你的病好後,你會怪罪藥給你帶來的痛苦嗎?”
“……”幽靜無言以對。
“我不能理解,你指的‘那個人’在沈公子眼裏有多麽重要。但人死不能複生,沈公子也必定是知道這個道理的。”柳小然道,“如果你自以為是那個人的代替品,那麽請問,你和她有多少相似之處?
“既然那個人是你的前世,那她就已經死了。即使能夠轉世,也不再是她了。”柳小然用袖子裹住沾滿汗水與木屑的手,在幽靜頭上拍了拍,“說起來既然是前世今生,你和那個人便是同一個靈魂。幹嘛要閑得慌,自己吃自己的醋呢?而且我想,即使是沈公子,也不會逼迫你成為那個人。”
她微微側頭,“沈公子,你說是不?”
四圍寂靜幾秒,隨後一個懶散的聲音傳來,“小然,沒想到你也是個話嘮。”
幽靜霍然一抖,餘光瞥見一抹藍影正向這裏移來。
柳小然不以為然,還邀功似的笑笑:“開導一下笨笨的小妹有什麽錯啦?”隨後拍了拍手,喚出儲物靈符,收好柴木,優哉遊哉與蒼寒錯身而過,口中還道,“天色不早,我得給炊事房送柴木去了,你們慢慢聊。”
說罷,身影變為殘影,轉眼不見。
“怎麽?趁我小憩,這就溜出來發牢騷了?”
隨意問了句,蒼寒扳過幽靜的肩,幾乎是推著她往下山的路走,“也不挑個好地方發牢騷,沒覺得這裏很熱嗎?”
幽靜低著頭任他推著走,半晌,小聲問:“你都聽到了?我以為你要睡很久,沒想到這麽快就找過來了。”
蒼寒笑笑,“還不是怕錯過什麽重要的信息,也怕你生悶氣氣壞了自己。”他捏起袖子,給幽靜擦了擦汗,“不過,我更擔心笨笨的小幽靜又要決定做傻事。”
“做什麽傻事啊,不過幫然姐姐劈柴而已。”幽靜推開他的手,漫不經心道。
“哦?那是誰說要去界之境幫忙來著?”
幽靜心中一跳,嘴上卻故作平靜回他:“嗯,大概是我。”末了,止步擔憂道,“那慕容楓曠可惡得很,肯定也會施些不好的手段,比如下毒什麽的,我怕爹爹真的會出什麽事。爹爹他還一直惦記著你去幫他,但你現在這樣子……如果說要去幫忙,也隻有我能代替你了。”
“直接的忙,我現在是幫不上了。”蒼寒點頭,看著個子有所長高的幽靜,心念一動,又一點頭,“你說得很對,你可以代替我去幫助柳影軒。”
聞言幽靜很是吃驚,正向他投去詫異的目光,蒼寒忽伏下身,將她攔腰抱起。
“喂喂,別自言自語一通後自顧自動手啊!”反應過來的幽靜,下意識在他懷中掙紮,視野中突然閃現一片淺藍,一雙碩大的羽翼自蒼寒後背展開。
“等等!你不是不能用元氣嗎?!”不等她驚叫完,蒼寒便展翅而起,等升到一定高度,抱著她朝界之境的方向滑翔。
“我是羽族,你忘了嗎?”蒼寒將下巴擱在她腦袋上,柔軟的發絲,蹭得他心裏酥酥的,“喚出雙翼根本不需要動用元氣,不過結印與劍術倒的確是不能用了。”
“我們現在去哪裏?界之境嗎?”看著腳下的山越來越熟悉,幽靜問道。
“稍微探探情況,順手幫些忙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速度出奇得快,轉眼已經接近界之境,隱約可以看見正有蝙蝠妖在攻擊幻境的結界。
幽靜被強風吹得七葷八素,加上正在恢複左臂當中的元氣,沒法撐起屏障擋風,幹脆將頭埋進蒼寒胸口。
他的心髒愉快地跳動著,傳入耳中的“咚咚”聲非常清晰,根本不像是剛從活死人狀態醒來。一瞬間,幽靜甚至懷疑蒼寒的昏迷與失控,或許是故意裝出來的。
右臂的封印青鎖仍然起著作用,幽靜悶聲道,“那個……要攻擊妖族的話,盡量挑弱的可以嗎?我隻能用一隻手。”
蒼寒的聲音好像在笑:“沒關係,對付凡世小妖,一隻手就夠了。”隨後幽靜感到手裏被塞進一段冰涼之物,“拿著它,用它就好。”
幽靜睜眼看向左手,當中是一把碧玉打造的華扇。好奇心起,她將玉扇打開一點,扇骨及扇麵上均雕刻著生澀的咒語。她不自覺將那上麵的咒語念了一遍,玉扇驟然發出耀目的光華。
光華晃得蒼寒不得不眯起眼,低頭抱怨她:“這麽急著喚醒它幹什麽?你快把我的眼睛閃瞎了!”
眸光卻瞧見她眼角凝出的淚,又聽她盯著玉扇喃喃:“藏惜扇……兩百年了啊……”
藏惜雙扇,容千泫生前之武器,至死也帶在身邊,宛如至親。幽靜本不應該這樣動情,可眼下一見玉扇,似是沉眠已久的情緒,驟然爆發。
注意到她的異樣,蒼寒內心欣喜與苦楚交織。她終於還是千泫,可也不再是原來的小幽靜了。
又或者,她既可以是千泫,也可以是幽靜?
喚醒藏惜扇時,強烈的元氣波動亦讓妖族注意到了他們。蒼寒不緊不慢躲過蝙蝠妖掃來的爪風,晃了晃還沉浸在回想之中的幽靜,“差不多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