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媳婦不用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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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旭澤將折子塞到左冉佳的手裏,繼續緊張地說道:“單位發放的獎金不固定,我在外麵跑車就多點,平日可能少些,好歹比工資高,夠家裏平時的嚼用。

    你放心,從現在開始我那個營生隻要來了錢,我會讓夥計們給我拿出一半來,剩下的繼續投入生錢。

    你隻管在家裏開開心心的,沒事逛逛街看看書聽聽歌,爺們絕對不讓你吃半點苦。”

    左冉佳咬著唇瓣,眉眼笑意甚濃,打開手裏的存折。這是一個紙質的折子,正麵寫著“活期儲蓄存折華夏人民銀行京都分行”,裏麵一頁是毛先生的語錄,“一個人做點好事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不做壞事,一貫地有益於廣大群眾,一貫地有益於青年,一貫地有益革命,艱苦奮鬥幾十年如一日,這才是最難最難得啊!”再接著的是紙質手寫的單子,卡得銀行業務章。

    濃濃的時代氣息撲麵而來,這個時候人們賺的錢都緊巴巴的夠用,哪裏會有餘錢存入銀行?即便辛苦攢點錢,人們的觀念也不超前,覺得放在手裏安心。

    她從頭往後翻看著,六八年就有了流水賬,從最開始的二十來塊錢,每個月每年逐步往上增加,到上個月竟然入賬了一百九十六塊!

    “獎金這麽多嗎?”左冉佳有些吃驚,這個年代工人們拿個三四十工資都能滿足的緊,六七十算是高工資了,便是靳家當團長的大伯也不過八十多塊。

    杜旭澤搖頭笑笑,“說是獎金,不過是給我個辛苦費,爺辦事辦得漂亮,上麵得到好處多了,可不就得給爺點肉湯喝?”

    左冉佳看著那一點點積攢出來,在這個年代的巨款五千五百塊錢,饒是她見過大世麵也曾經有過百萬的存款,心還是劇烈跳了下。

    “我取了三千給幾個幹娘,讓她們幫著張羅下。”杜旭澤解釋著存折裏今天下午三千塊的流向,喜悅和黯然交織在一起說:“幹娘找人算了,說這個月二十一是個好日子宜嫁娶。陽曆也正好到了二月份,避開了周先生離世的月份。”

    左冉佳的臉也悄悄紅了,七五年農曆是潤臘月的,華夏人雖然在辦事的時候用公曆,可一些嫁娶、安葬、慶生等日子還是習慣性地按陰曆。

    周先生的離世讓誠摯淳樸的百姓們很悲痛,過去半個多月了,依舊時不時地摸兩把淚。大家也統一將結婚的日期從陽曆一月挪到二月,以示對周先生的尊重。

    其實現在已經是陽曆七六年一月下旬了了,距離農曆臘大月二十一不過五天的時間。

    “我父親很早就犧牲了,母親在生了淇淇後丟下我們兄妹三人跟人另組家庭,我們也算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我有幾個很要好的兄弟,他們家的父母也將我當親兒子般疼,所以我認了幾個幹爹幹娘,這幾天你估計會一一見到的。”

    左冉佳乖巧地點點頭,在外人眼裏杜旭澤性情陰晴不定,眼角那道疤痕增添的厲色也令其不怒自威。可當她摒除一切雜念,才發現這個漢子是個能讓人疼到心坎的人,能被他珍重是很不容易和極為幸福的。

    杜旭澤見她聽得認真,語氣也放軟變得輕快起來,開始介紹著幾個好友,希望她能夠盡快融入到自己的生活裏,不僅自己還有親友也能讓她有歸屬感。

    杜旭澤是個很仗義的人,前輩子做到國際排行前一百的企業,跟其性格和人脈有著不小的關係。

    他身邊有著一輩子共事能患難也能同富貴的鐵哥們:

    梁家長孫梁煥然是副團長性格剛直亦是個極為仗義的;京都省長的寶貝公子陸康永,現在是文化部副局長,沉穩的性子下是男兒勃發的鐵血;服裝廠廠長的二公子段文建,紈絝一個,平日沒啥大愛好,就喜歡跟在杜旭澤身後;馮坤亮是個麵粉廠職員一個,早年入伍的時候曾是杜旭澤手下一員猛將,退伍後亦是唯杜旭澤是從;龐景波是個人們眼中的街井無賴,祖上曾是皇商,成分不好,在哪裏都會遭人歧視,他隻能裝作惡人,護著家裏唯一的小妹。

    杜旭澤所說的幹爹幹娘是梁家長子夫妻、陸家夫妻和段家夫妻,可謂是要勢有勢要權有權要錢有錢,即便在京都他也可以橫著走。隻是杜旭澤向來信奉自己雙手掙來的是真,私底下喊個幹爹幹娘就罷了,在外人麵前依舊喊叔、嬸,其中的情誼深厚不足為外人道。

    “他們都是很好的人,說你既然嫁給了我,就是他們的親閨女,一家人說話不需要遮遮掩掩,有什麽說什麽,才不會折了情誼,”杜旭澤說完,看見左冉佳臉上沒有一絲的煩氣,微微吐口氣,“你,你若是不喜歡跟人來往,我就逢年過節帶你走一遭。”

    左冉佳搖搖頭,將手裏的存折收拾好放到枕頭底下,笑著說:“旭澤哥,我以前內向不愛說話,總是低著頭走路,並不是我不喜歡跟人來往。而是我沒有旭澤哥那麽幸運,遇到同富貴共患難的摯友,我很羨慕你,真的。

    我借著你的光認識叔嬸他們,心裏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煩呢?

    再說我嫁給你,不能讓你失了臉麵,令你左右為難。”

    杜旭澤眼睛晶亮,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激動地紅了眼睛,“媳婦,你真好!”

    左冉佳側過頭,他的手很大指節分明,手心指肚都有些常年積累下來的薄繭,幹燥溫暖,握著她便能給予最大的勇氣。小麥膚色的大掌中,是她養護了一個月白嫩如蔥段的手,她似乎並不討厭,這個認真掃除了下午那沉重的恐慌。

    “哥,嫂子,吃飯了!”杜旭清在院子裏吼了一聲,打破了屋子裏耳根漸紅的倆人。

    “走,吃飯去,”杜旭澤一把將左冉佳從床上拉起來,攙扶著她的右臂往門口帶。

    不過說了一會子話,屋外已經昏沉一片,堂屋裏的燈泡被拉開,在暮色裏氤氳著黃色的光亮。

    一個四周折疊的大圓桌被擺放在正中央,四下裏擺滿了馬紮和小椅子,之前沒見到的人此刻全到齊了。杜老爺子還臭著個臉坐在正對大門的位置,左邊是從鞋廠回來滿臉疲憊的杜家林,杜旭灃、杜旭波、杜旭鴻、杜今涵、杜今湘緊挨著坐著。

    一桌子的飯菜碗筷是杜旭清和杜旭淵幫著孟桂香擺著,每人跟前一個盛著帶著幾粒米湯的粗瓷碗,桌子中央是一大簍子摻了黑麵幹巴巴的饃饃,然後便是三種鹹菜:鹹蘿卜幹、醃黃瓜、豆瓣醬。

    不過孟桂香特意切了倆鹹鴨蛋,老太爺、杜家林、杜旭澤和杜旭鴻各一個。

    看著桌上黑漆漆的一片,杜旭澤臉沉下來。

    孟桂香緊緊捏著筷子小聲解釋著:“旭澤啊,不是嬸子不舍得做好吃的。隻是現在是冬天,糧油站裏隻供給白菜蘿卜的,還限量。嬸子一天在家裏忙裏忙外的,沒趕上。

    旭澤媳婦啊,讓你委屈了。不過年前糧油站還會放幾波供給,嬸子一定趕早去,咱搶白菜、蘿卜和肉,過個好年。”

    杜旭澤冷笑聲,“一家子在一起過,嬸子的確很忙。”到底真實原因是什麽,他心裏門清。他每個月四十塊錢外加一個月五十斤糧票、一斤油票、二斤肉票和各種工業票都是孟桂香去他單位領的。

    他三叔杜家林在鞋廠一個月能拿三級工的三十五塊,另外各種票據若幹。

    他們家裏的孩子都是城市人口,各自有保證溫飽的供給,哪裏會落得跟農村人吃的般?其他不如他們的人家就還吃三合麵的饅頭喝粥呢。

    他三嬸是要鬧事呦!

    孟桂香訕訕笑笑,給小兒子小閨女夾鹹菜,啃著頗硬拉嗓子的饃饃。

    杜旭鴻啃了口饃饃嚼了幾口,偷偷地吐到地上,隻抱著鹹鴨蛋黃吃,然後便喝了兩口湯。他娘可是說了,在鍋裏給他悶了雞蛋羹了。

    “旭澤啊,嬸子知道你身上有倆錢,但是過日子不能圖一時痛快,別到了月末喝西北風。旭澤媳婦啊,你是農村來的,不知道咱城裏人的苦。看著不用風吹日曬地種地,每個月有供給,但是那點東西哪裏能撐足一個月?還不是用錢買著吃,有時候還買不著,你得多體諒體諒。誰知道外麵穿得鮮亮的人家,在家裏不是吃糠咽菜?”

    “嬸子,我媳婦用不著您教,”杜旭澤將筷子猛地拍在桌子上,不悅地說。

    老太爺渾身哆嗦了下,這次他可不敢出頭了,孫子是不好惹,但平日裏還算孝順,有啥好吃的都給他一份。今天上午自己被懟的一幕,足夠讓他記很久,兒孫們的事他們自己鬧騰,不缺他吃喝就行。他老咯,就要過舒坦的日子。

    杜家林就不一樣了,他也狠狠地將筷子拍在桌子上,陰沉著臉:“小澤,你還是我們杜家的孩子,這是你三嬸,是你的長輩!別將在外麵混蛋樣帶回家裏來,你娶了媳婦就能忘了祖宗嗎?”

    “三叔,”杜旭澤瞥了他一眼,涼薄的模樣令杜家林後背起了薄薄一層汗。

    可杜家林又一想,自己好歹是當三叔的人,除了老爺子就是他最大,還說不得侄子了?於是他挺直了身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