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深深地後怕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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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徹底跟大房和二房分開,廚房旁邊的牆砌得同屋子般齊,每個朝陽的窗戶都是磨砂麵的,沒有通風的地方,根本一點都瞧不到前院的人事。

    這令五年來習慣將家裏一切事抓在手裏的孟桂香,心裏窩著股火,又無處發泄,隻能瞥著望著新門窗愣神的杜今涵說:“涵丫頭,你工作的事是靠不住杜旭澤那小兔崽子了,你得給我好好考試招工,家裏可再也沒有餘錢供你擦臉抹頭的。結婚前,你工資的一半上交。”

    杜今涵緊抿著唇,沒答話甩著辮子進屋了。

    “說你兩句你還不樂意了?你也不想想是誰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養大,你這還沒招工呢,翅膀就硬了?有本事你學人家農村來的丫頭,明天找個有能耐的男人嫁了,讓老娘和你兄弟們巴結巴結你!”

    那尖細嗓子冒出來酸溜溜的話,在北風呼嘯的胡同裏傳得極遠。

    吃過飯,四個女人帶著三個孩子便出門逛街去了。

    這次她們依舊奔得是東門市場,這裏的貨物齊全品種繁多,不是老牌子百貨大樓能夠比的。她們挨個櫃台地走過,碰見必需品就買下。

    不過左冉佳覺得梁母她們之間就這麽辦的,所以置辦的極為齊全,一路走來她們並沒有買多少東西,隻是每個人大包小包地拎的大多是吃的。

    到了賣布線的區域,左冉佳仔細地看起來,這時候的人們很務實,雖然布料的品種和顏色不太豐富,做工精細耐用舒服。隻要她稍微用些心思,就能將成品做得在人們接受的範圍內,帶著一直不過時的複古元素。

    她盤算了下自己需要做的衣物被褥什麽的,要了些彩棉線,紅色、咖色、米色、黑色、軍綠色的毛呢及燈芯絨布,粗布,純色和幾款碎花的棉布,棉花,還有好幾種顏色的毛線、羊絨線,自然還有充作工裝未普及的牛仔布,以及各色各樣的扣子等。

    左冉佳每樣買的不少,雖然物價便宜可兩百塊也都流水般出去了,外加一堆的票。

    看著她如此瘋狂的采購,梁母幾人臉上有些糾結,擋著吧,她們隻算半個長輩,出門前杜旭澤還私下裏跟她們千叮嚀萬囑咐不要擾了左冉佳的興致。可不擋著吧,她們又為幹兒子愁得慌,農村的丫頭花起錢來比她們還不含糊,不知道以後他們小兩口的日子能過成啥樣。

    杜旭澤吃過飯,就和段文建、馮坤亮和龐景波來東門市場,打聽了兩句很快尋到她們。他們接過女人們手裏的東西,耐心地陪著又逛了會。

    梁母三人說有事及時跟她們招呼,千萬不要客氣,若是沒啥大事的話,她們婚宴當天一大早再過來。交代完這句話,也不聽小兩口感激的話,她們便在東門市場散開各回各家了。

    段文建幾人則將東西送回杜家,才相攜離開的。

    杜旭澤幫著將東西都收好,倆人兌了水洗了把臉,看著滿當當的屋子,皆笑出聲來,眼裏洋溢著對未來無限的憧憬。

    大家沒事擠在這間屋子裏,杜旭澤生了一個爐子上麵坐上燒水壺,窗戶開了個小縫,暖洋洋溫馨的氛圍讓杜家人深深感動著。

    今天都臘月十七了,二十一擺宴席,他們的活還不少呢,左冉佳不敢再歇著,她看了下表已經下午三點半了,她用熱水把給三個小的各買的兩套秋衣、襪子、內衣洗了,放在爐子邊烤著。

    左冉佳又將買的那些布料給翻出來都擺在小桌上,拿出尺子、剪刀、粉筆、本子和筆,把杜家一大三小叫跟前來,挨個量了尺寸給記上,連頭圍和腳長都沒有放過。

    她先挑出一個碎花棉布,不用尺子量,眼睛一瞥就下剪刀,哢嚓哢嚓剪在布上清脆的聲音聽得人耳朵舒服地發麻。

    剪完後,她便拿到縫紉機上,很熟練地上線轉飛輪,踏著腳板便工作起來,看得一大三小頭有些暈,還沒晃過神來,人家已經將一個白底粉花小嫩葉的布簾子鎖邊車好了。

    左冉佳笑著收尾剪斷線頭,遞給杜今淇道:“淇淇,這是你屋子裏的窗簾,讓你大哥給你釘上去。”

    杜今淇張著小嘴巴,望著懷裏漂亮的簾子,轉頭看向杜旭清。

    杜旭清嘿嘿笑著摸摸她的小腦袋,“淇淇,還不快謝謝嫂子啊?以後你不光有清哥我和你二哥疼,還有大哥和大嫂!你不用害怕的,三叔三嬸、爺爺和那些哥哥姐姐的都不跟咱一起住了,以後我們年年有新衣服穿,能吃飽肚子跟大哥樣長得高高的!”

    杜今淇使勁地點點頭,杜旭淵也跟著狠狠地點頭。

    左冉佳和杜旭澤對視一眼,一個眼睛心疼地泛紅,一個則心虛地別過頭去。

    唉,一個大男人再厲害往家裏拿的錢再多,可他不能麵麵俱到,孩子們懂事向來報喜不報憂,讓他以為在叔嬸手底下討生活的日子雖然不會太開心,卻沒想到這麽糟糕。

    他有些愧疚地將三個小家夥摟入懷裏,認真地保證說:“以前大哥不對,大哥向你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扔下你們,好不好?”

    杜旭清還好說,杜旭淵和杜今淇卻哇地一聲哭開了,抱著杜旭澤的胳膊將所有的委屈、害怕和彷徨全部發泄出來。

    他緊抿著唇緊緊地擁抱著倆親弟弟妹妹,想起父親在世時對自己和弟弟的疼愛,而父親離開了,他該擔當起長兄的責任,照顧幼年的弟弟和繈褓裏的妹妹。可是母親放棄他們另組了家庭,他心裏憤恨、傷心過,然後就是逃避地在外四處跑賺錢。

    他卻沒站住弟弟妹妹的位置想想,自己還享受過父愛母愛,感受過家庭的溫暖,他們那麽小的年紀就要寄人籬下看人臉色,若不是有個杜旭清看著,能活下來都是奇跡。

    到那時候他後悔都來不及了,一股深深地後怕襲來。

    左冉佳拍拍他略微顫抖的肩膀,扯出哭的抽搭不止的倆小隻,輕笑著道:“一個窗簾就讓你們那麽感性?淇淇,還不快讓你大哥給你安裝上,瞧瞧漂亮嗎?”

    杜今淇破涕為笑地點點頭,軟軟濡濡地扯著杜旭澤的胳膊:“大哥,給淇淇裝。”

    “好嘞,”杜旭澤笑著一把將她給舉到肩頭坐著,撈起窗簾,低頭看到杜旭淵和杜旭清孺慕和羨慕的眼神。

    他眉毛一挑,大手將八歲的杜旭淵也撈到了肩頭,衝杜旭清說:“小子,你也不瞧瞧多大了,我能讓你坐肩膀,你好意思嗎?”

    杜旭清哼哼兩聲,見左冉佳又哢噠哢噠地踩著縫紉機踏板,“嫂子,這是我的嗎?”他望著藍白條相間的簾子,喜歡得緊。

    京都和海上兩個城市以及南邊沿海曾經被侵占過的城市,一向是走在華夏時尚的前言,隻是京都距離那幾個城市遠,新鮮貨物不可能供量充足,往往是來不及上貨架就被人內銷一空,所以有熟人當售貨員或者主任的人家往往是被人羨慕的。

    梁母她們人脈廣,去的都是有些邊邊角角關係的櫃台,售貨員也不約而同地將新進來的貨拿出來。像這種已經流行了幾年的海軍紋絡的布料根也不好搶的。

    孩子們都有個軍人夢,海魂衫成了他們的最愛,杜旭清一向隻有羨慕別人的份,看到這塊布有些不舍了,小聲地說:“嫂子我一個男孩不要簾子了,你能給我做個海魂衫嗎?”

    左冉佳手上一頓,繼續忙著,她點點頭彎著唇角說:“簾子是要做的,明年夏天我給你多做幾件襯衫。”

    杜旭清嗯嗯地點頭,美滋滋地繼續看著左冉佳鎖邊剪線頭,他先拿到手裏,衝著窗外喊著:“哥,你們好了嘛?我的簾子也做好了!”說著就要往外跑。

    “哎,”左冉佳攔住他,微微挑著眉,將小小少年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杜旭清被看的渾身發毛,他緊緊拽著簾子,“嫂子,難道這個不是我的?”

    左冉佳記得前世的杜旭清,那是一個個子不高幹瘦的漢子,滿臉的戾氣,見誰不順眼就要上去踹兩腳。他好像連初中都沒有讀下來,加上親姐姐婚姻不幸,自暴自棄地跟街上的混混東顛西跑,還妄想當個他哥那樣有本事的人。

    人家杜旭澤是高中畢業生,父親去世後被保送進入大學讀了兩年,進入z府工作,自己雖然申請外跑吃力不討好的活,可接觸的人什麽層次的都有,他也跟海綿一樣汲取著知識和經驗,厚積薄發成為了頂天立地的人物。

    等杜旭澤注意到他時,杜旭清已經成了局子裏“特意關照”的對象。

    想著杜旭清的事,左冉佳的腦子又禁不住想起那倆小隻來。

    杜旭淵是下雨的時候被三嬸吩咐爬到房頂翻瓦片,腳打滑從房頂摔下來,腿正好磕到鐵鍁張起的鐵片上,割到神經又發炎被截肢了。他才十五歲的年紀,步子止於腳下了,整日隻會埋頭做木工,還未至中年頭發白了大半。

    杜今淇則是常年在三嬸的虐待下,成了自閉症,整個人呆呆愣愣的,見到生人就尖叫躲藏。

    可就是這樣的三個人,他們都記得自己是他們大哥放在心尖的人,在她困難之際,無數次地相幫,相比較她那一群吸血鬼的弟弟妹妹,成了不多溫暖她心的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