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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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35 章 ——妄執上)

    師清漪麵色一變,抬頭道:“你身子哪裏不舒服了?”

    “隻是染了風寒罷了,小事,無礙。”洛神左手執傘,右手擁著她的肩,手指輕撫師清漪濕潤的發絲:“我出門前給了你一張方子,你隻是替我抓藥回來。”

    師清漪越發對自己的恍恍惚惚感到懊惱:“你身子不適,與我方子去抓藥,我竟都不曉得的。連抓的是什麽藥也不清楚,先前那藥鋪掌櫃找了零,也都忘了取,我當真是……”

    說到這,眉眼淒淒的,雨絲飄到她臉頰上,丟了魂一樣。

    “當真是糊塗。”洛神展顏,笑她的時候滿是寵溺。

    “是,我是糊塗了,我覺得腦子裏如今跟團了團漿糊似的。”師清漪對自己這種反應隱隱後怕,卻沒敢怎麽表現出來。

    洛神牽著她穿過雨霧蒙蒙的院子,朝裏屋走:“想是近來你操勞墨硯齋之事太過勞累,倦了些。往後那些事留給我做便好。”

    “墨硯齋?”師清漪一個激靈。

    洛神回頭看她。

    “墨硯齋,竟還在開麽?”師清漪喃喃著,突然感覺這飄來的雨更冷了。

    洛神立在原處看她許久,這才挽唇一笑:“傻姑娘,你在說什麽傻話。墨硯齋甚時候關過的麽?”

    師清漪道:“墨硯齋開了多久了?”

    “很多很多年。”

    師清漪抿唇不語,雙眼霧蒙蒙的,失魂般杵了一陣,才勾起一抹蒼白的笑,道:“也對,開了很多很多年了。我是糊塗了。”

    “進去罷,我去給你備熱水。”洛神道。

    師清漪點點頭,跟著洛神進屋。

    她自去寢間收拾了換洗衣物,身上衣物盡數濕了,貼在身上冷冷黏黏十分難受,待到褪外衫的時候,手卻被硌了下。

    蹙眉將那硌疼了自個的物事取了,拿到眼前一瞧,竟是一枚白色鱗片。

    白鱗通透似玉,部分翎羽般的紋路對光流淌,美麗不可方物。

    這是什麽?

    師清漪不曉得自個什麽時候揣了枚鱗片在身上,正自糊塗,腦海裏針紮般刺痛,卻又闖進一隻修長漂亮的手來,將這白鱗捏了給她。

    ——不必給我收著。你連同那銀發留在自個身上就好,可莫要丟了,貼身放著,曉得麽?

    洛神的手。

    洛神的聲音。

    洛神送給我的麽?隻是那什麽銀發,怎麽沒瞧見。

    師清漪有點著急,像隻原地尋自己尾巴的貓,轉了一圈也沒瞧見,正自晃神間,掩著的門被推開,洛神提了兩桶熱水進來,倒入浴桶之中,又出去了。

    等洛神再度進來時,師清漪已然將那鱗片收在幹淨衣服中。她知道自個如今神思混沌,倘若再問些明明簡單自個卻記不得的小事,少不得要讓洛神擔心,於是便將這鱗片銀發一事藏著不問,隻將衣衫褪了。

    洛神關好門,朝她走來。

    師清漪扶著衣襟:“你要在這看我沐浴麽?”

    “我沒看過麽?”洛神挽了幾下白袖,淡淡瞥她:“洗也洗過不曉得多少次了。”

    “……不是。”師清漪臉上飛起紅暈來,抬起長腿踏入霧靄白氣中:“我是想你若有其他要事做,就不必在此陪著我。”

    “除你之外,我曉得還有什麽要事。”洛神長睫低垂,伸手掬了熱水,淋在師清漪身上,輕輕撫摸她的肌膚。

    師清漪眯了眯眼,暫時拋去混沌,舒緩筋骨,心安理得地享受洛神這熟悉的手法。她光裸的雙手疊在浴桶邊沿,頗有些媚骨慵懶地枕在上頭,發絲綴的水滴滴答下來:“這話我愛聽。”

    “那什麽話不愛聽?”

    “都愛聽。”

    “我罵你也愛聽。”

    “你不會舍得罵我的。”師清漪彎著眉眼笑,唇邊淺窩像是要溢出清甜的蜜來。

    洛神墨色眸子一滑,看她一陣,忽地湊近了去,吻住了她。

    “我隻舍得親你。”

    師清漪雙臂環在洛神脖子上,驟然收緊,喘息聲蓋過了洛神的低喃。

    翌日雨停,師清漪披衣出門,瞥見院落裏景致被雨水滌蕩,清新幹淨。轉了一圈,隻在一間房前停下了。

    那房門是唯一落了鎖的,鎖還生了鏽,其他地方都打掃了,獨獨隻有這門口積著厚厚一層灰。

    她家院落說大也大,說小卻也小,她竟不記得這間房是做什麽用的。

    雜屋麽?

    不太像。

    這位置,這外頭的修飾,分明是比較重要的一間屋子。誰上的鎖,是洛神,還是我自個麽,怎麽又記不得了。

    鑰匙去哪裏了。

    師清漪想不起,隻得作罷。這般過了幾天,院子裏總是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香味,想是師清漪守著煎藥的緣故,她這身上藥味總是不散,洛神抱著她輕嗅的時候也會打趣她,說她莫不是煎藥時跌進藥罐子了,師清漪恍恍惚惚,有時竟會覺得生病喝藥的並非洛神,而是她自個。

    她怕是要病得不輕了。

    清明節將至,雨水總是很足,濕氣重得方圓數裏都像發了酵。有一夜難得是個好天,月朗星稀,師清漪推門去看,庭院幽靜,洛神一人坐在那棵杏花樹下,樹下置了竹桌圓凳,她在桌旁擺弄什麽。

    她見師清漪過來,抬手招了招,肩上垂了的銀色發帶也隨之一動:“清漪,過來。”

    師清漪走過去,洛神在那調香,舉手投足間暗香陣陣。那灼灼杏花本就清雅好聞,與那香氣混在一處,更是暈靄如夢。

    “好香。”師清漪笑道:“你許久不曾調香了。”

    “倒也是,有些生疏。”洛神道:“我見你這些夜裏總也發些夢魘,睡得不好,點了這安神香,會舒服些。”

    她在這樹下坐著,花影錯落,一顰一笑都是那般溫柔。

    師清漪忽地又有些心中發澀,也不曉得是犯什麽魔障了,頓了頓,道:“對了,我想起新釀了一壇酒,我去取來。”

    “你什麽時候釀的?”洛神饒有興致地問她。

    “記不得了。”師清漪支支吾吾的:“很久了的,在酒窖裏。”

    洛神沒說話了,點點頭,目送她在夜影中遠去。不多時師清漪抱了一壇酒回返,擱在青竹桌上,擺好酒盞和點心。

    洛神拍開封泥,酒氣隨之溢出,她微微一笑。

    師清漪道:“我曉得你曆來喜愛古酒,可惜古物易尋,古酒難覓。不過我先前看書時瞧見了張戰國的古酒方子,你定是喜歡的,便試著按照上頭法子偷偷釀造。試了許多次,最後一次覺得尚可,便封窖藏著了,如今也是到了可以開封的日子。”

    她抬眸又看了洛神一眼:“隻是我手法比不得那些酒坊的師傅,又是古方,怕是沒釀出萬分之一的滋味。”

    洛神斟酒,放了一盞放在她麵前,師清漪端起聞了聞,頗為殷切的看著洛神小口抿了抿。

    “好喝麽?”師清漪緊張起來,心底堵著什麽,帶笑的眼睛泛起紅來。

    她終於喝到了。

    等了這麽久,終究是喝到了,這是我為她釀的。

    不曉得為什麽,竟想要哭出來般的苦澀。

    “清漪的酒。”洛神深邃眼底光波流淌,燈籠的光穿過杏花叢落在她玉琢般的臉容上:“自是最好的。”

    “你喜歡就好。”師清漪道。

    “你陪我喝罷。”

    師清漪支吾起來:“這酒怕是烈了些,你曉得我不勝酒力,清酒不怕,這個我恐是會醉的。”

    “一盞就好。一盞也要倒了?”

    “那我勉為其難陪你。”師清漪探身過去,洛神調好的香盈滿她的衣袖:“我若是醉了呢。”

    洛神笑道:“我會抱你回去的。”

    師清漪滿意了,於那月下杏花舉起盞來:“洛神,幹杯。”

    “幹杯。”洛神伸手過來:“清漪。”

    酒盞相觸,發出清脆低響,似撥動了這春日夜裏唯一的一根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