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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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戶部
    城西,曹府,葵院。
    不知是不是前些日子早起習慣了,寅初剛過曹顒就醒了。今天是他入戶部當差的第一天,從五品的員外郎。雖然按理來說,三等侍衛轉部官,應該是同品級的五品郎中才對。不過,六部郎中是各司主官,不管是資曆,還是年紀,曹顒都有些不太合適。幸好,康熙老爺子也算是知理之人,仍留著曹顒三等侍衛的職位品級。
    由侍衛兼伴讀,變成侍衛兼部官,曹顒揉了揉脖子,至少聽上去前程光明了許多。
    如今,已經是初冬時節,窗外尚漆黑一片。曹顒披了件衣服下床,摸摸索索地去點燈燭,剛找到火石點上,就聽院子裏有推門聲,腳步聲。
    紫晶並珠兒幾個都起來了,掀了簾子進來。
    “還早呢?你們竟都起了?”曹顒笑著問道。
    珠兒去端水,翠兒找梳子,紫晶回道:“往日都是這個時辰的,到點奴婢們也就醒了,原本還尋思讓大爺多睡會子,看到燈亮知道大爺也起身了!”
    曹顒洗了臉,用青鹽漱口,而後坐下來,翠兒侍候他梳頭。
    紫晶將簇新的官服、頂戴、朝珠捧來,放到桌子上。翠兒一邊給曹顒編辮子,一邊笑著說:“沒想到大爺這麽年輕就是官老爺了!奴婢聽說,當官的,都要乘轎子的,大爺以後也要乘轎子嗎?”
    曹顒想到京官文官乘轎的規矩,除了三品以上能夠乘坐四人抬的大轎外,其他的都是二人抬小轎,想想就滑稽。
    紫晶聞言說道:“是啊,大爺,眼見天就冷了,咱們這裏到衙門路程也不近,是不是也該備個官轎。”
    曹顒忙道:“千萬別再提這個話茬,前兩日忠叔剛念叨了好半天,我費勁口舌方說服他。如今,我還沒掛著侍衛的職呢!若是乘坐個轎子,怕要惹人笑話!”
    說話間,釵兒與環兒端著點心吃食進來。部裏當差的時間,與早朝時間相同,冬春兩季是辰初(早七點),原本不用早去。可是,今兒是初一,大朝會,七品以上京官都要去的。曹顒就吃了早飯,換了朝服,準備早點過去。
    珠兒見曹顒沒有戴那串珊瑚朝珠,就雙手捧著,道:“大爺,還有這個呢!”
    曹顒對這鏡子,正了正帽子,然後擺擺手道:“那個太紮眼了,侍衛戴得,從五品部官卻是沒有的!”
    出了二門,天色漸亮,小滿已經在這邊等著了,也換了簇新的衣裳,見到曹顒,笑著說:“大爺的官服真是氣派!”說到這裏,撓撓頭道:“隻是這鴿子有些肥!”
    曹顒聽了,不由得笑出聲來,低頭看了兩眼,小滿說得還真沒錯,這五品文官的白鷳補服乍一看確實像個肥鴿子。
    到了前院,管家曹忠與魏黑魏白、吳茂、吳盛都等著了。原本曹顒是想讓魏白往後免了早晨的差事的,在府裏兼個閑差什麽的,可魏白卻不幹。他自己言道,不過就是這把子力氣,能夠充當個護衛隨從,做其他的卻實在是應不來。
    戶部衙門在天安門東側,緊挨著宮牆。因要先進宮朝會,所以曹顒沒有去那邊,而是先去了午門外等著上朝。
    眼下離朝會還有大半個時辰,但是午門外已經到了不少人,但是大家站著的位置都比較靠後,前麵反而都空著位置。曹顒心裏明白,這就是規矩了,越是王公顯貴,怕越是踩著點來的。
    雖然不至於交頭接耳,但是等著上朝的官員還是三三兩兩地說著話。今兒雖然大朝會,卻不是像以往那般在太和殿進行,而是就在午門前,舉行頒布次年年曆的儀式。
    對於那些低品級京官,曹顒根本就不認識幾個;那些品級高些的,卻是有些眼熟,多是原來在上書房讀書時,在乾清門偶遇過的。其中,還有幾位是去年曹寅進京時,曹顒隨著應酬過的。眼下,他也沒有上前攀談的興趣,隻看著諸人的補服,在五品六品這邊靠後站了。
    原先做侍衛時,他也曾參加過大朝會,不過是形式罷了,雖然莊嚴,卻甚是無趣。今兒也是如此,不過是個過場罷了,卻用了大半個時辰,直到辰正二刻鍾方散朝。
    昨兒曹顒去吏部辦文書時,就仔細問過戶部衙門。從午門往東,挨著宮牆的一溜的高牆大院,第一座就是吏部衙門,第二座就是戶部衙門。
    衙門門口,都有專門的筆貼式值班,驗過腰牌後,請進入的大人們簽到。
    進了戶部大院,除了正房幾間外,四周一圈屋子,都是掛著不同牌匾的屋子,什麽“江南司”、“山東司”、“湖廣司”等等。
    戶部,除了滿漢尚書與左右侍郎算是堂官與副堂官外,其他如郎中、員外郎、堂主事、主事、筆貼式就都算是司官。
    聖命隻是讓曹顒來戶部任員外郎,但具體在那個司當值還要看主官安排。不巧的是,滿尚書是昨兒方任命的,還沒來坐堂。漢尚書病了好些時日,隻有個侍郎在這邊,又不好直接安排人事。
    直到初四,新任命的滿尚書穆和倫上任,曹顒才被分派到福建司,方算開始正式在戶部當值。
    戶部衙門下設江南、江西、浙江、湖廣、福建、山東、山西、河南、陝西、四川、廣東、廣西、雲南、貴州共計十四司。
    除主管對應省份的財政相關事務外,每司還各有兼管。如江南司兼稽江寧、蘇州織造支銷,江寧、京口駐防俸餉,各省平餘地丁逾限未結者。湖廣司兼稽奉省廠課,荊州駐防俸餉,各省地丁耗羨之數。山東司兼稽青州、德州駐防俸餉,東三省兵糈出納,參票畜稅,並察給八旗官養廉,長蘆等處鹽課。福建司兼稽直隸民賦,天津海稅,東西陵、熱河、密雲駐防俸餉,司乳牛牧馬政令,文武鄉會試支供,五城賑粟等。
    各司主官是郎中,下麵辦事的是主事與筆貼式。曹顒作為副主官,一時之間,還真沒有什麽上手的活計,新官路就是在一片清閑中拉開帷幕。
    初五,是曹家向淳王府下大定的日子。因通書過禮的儀式需得上午進行,因此曹顒放假一日,早早帶著抬聘禮的隊伍往淳王府登門下定。前幾日,曹佳氏已經依規矩先向淳王府要來大格格的衣裳尺寸和“小日子”,然後著人算的婚期。
    並非曹家故意奢華,實在是過禮禮品講究太多,導致整個送禮隊伍十分龐大。
    小件的聘禮皆要用大紅什盒盛裝。一抬什盒有四層,三尺長,一尺半寬,每層深六寸,每層隻能裝兩樣禮品。本就裝不了多少東西的,而第一層還要空著,隻能放裝了禮單的拜匣。如此一來,光什盒就已是六十四抬。
    依規矩,要有“鵝籠”、“魚池”、“酒海”等等,皆是六角柱體籠皿盛裝,所有的物什數目都要對稱,每件容器隻許裝一雙,這又十六抬。
    再有尺頭料子、四季衣裳、頭麵首飾、合歡被褥,豬肘、羊腿、幹鮮果品……細細瑣瑣的物什,又耗上無數人手。
    隻有這樣的時候,曹顒才會覺得家裏人少。能用的男丁都用上了,還得向平王府借些人來才夠使喚。
    雖然繁瑣又麻煩,但收到的效果不錯,淳王爺與福晉對於這份體麵的聘禮十分滿意。曹顒也暗自鬆了口氣,總算沒白忙活。在淳王府少不得一番客套,行了過禮之儀,定下迎娶的吉期為臘月二十六。
    回了曹府,曹顒跟紫晶交代近幾日淳王府的人要過來量新房尺寸好打家具,叫她有個準備。
    瞧見換茶上來的珠兒,曹顒想起之前看過聘禮中給新娘的四季衣裳,此時的衣裳雖看不出胖瘦,卻是看得出高矮的,照那尺寸瞧,大格格倒是不太矮,能到自己肩頭吧,那就和珠兒差不多高。他自己想著,又瞧了珠兒兩眼,比量了一下。
    曹顒是無心,珠兒卻暗臊,礙著紫晶在,她也不好意思多逗留,放了茶又取了茶點,這才扭身出去。
    紫晶瞧在眼裏,暗自搖頭,瞧小主人這樣子,是不會在大婚前收屋裏人了。且這是娶了天家女,這屋裏人又哪裏是好做的?
    *
    十月初七,淳王府的管事上門量新房尺寸。因量的是內院,故此派來的主事是兩位嬤嬤。
    這兩個嬤嬤,一個姓額蘇裏,一個姓瓜爾佳,都是王府的頭等管事嬤嬤,淳王福晉的心腹。她們來既是有量屋子的差事,也帶著點考察曹顒屋裏人的意思。總是要為大格格嫁過來做準備麽。曹家這邊又沒有親長,大格格過來便是要撐家的,而她畢竟年紀尚輕,若有人會影響到大格格主母的地位,也是王府容不得的。
    聞得門房通報,紫晶忙迎到門口。
    兩個嬤嬤一見紫晶都是一愣。那日下小定時,紫晶是跟著曹佳氏一同去的,兩人是見過她的。彼時紫晶跟在曹佳氏身後,兩人隻當她是平王府的管事姑娘,這會兒瞧見,還道是曹佳氏派人來給弟弟幫忙的,也就沒太在意。
    雖然曹頤是待嫁女,不理家事,但按照規矩這兩個嬤嬤是要先拜見她的。她們先在紫晶的引領下去竹院見了曹頤。
    曹頤客氣了幾句,便將紫晶介紹給兩個嬤嬤認識,笑著叫她們有事找紫晶就是,又叫紫晶帶著她們去東院量房。
    兩個嬤嬤這才知道紫晶是這曹府的“女總管”,不由重新打量閨女打扮的紫晶一番,兩人對視一眼,心底各有思量。
    出了竹院進了主院,瓜爾佳嬤嬤開始細瞧各處布置,暗暗點頭,難怪福晉都誇曹家做事講究,小定大定的禮都是極精細考究的,瞧這宅子也知道主人家是風雅之人。想是這般想,卻是沒有絲毫表情帶出來的。
    額蘇裏嬤嬤則壓根似無視周遭景致,微帶著有些呆板的笑容,語氣平平,客客氣氣問了紫晶幾句年紀多大、管些個什麽的話。
    當聽到紫晶已二十三時,額蘇裏嬤嬤吃驚的表情在臉上一閃而過,一直沉默的瓜爾佳嬤嬤也略有動容。
    紫晶見了,知道兩人誤會,也有些尷尬,一個二十三歲未嫁姑娘,在少主子府裏管家,任誰不誤會也難。紫晶先岔開了話題,又繞著彎子委婉的解釋了自己的身份。
    兩個嬤嬤聽了,卻是喜憂參半,喜的是此女並非額駙爺的屋裏人,不必擔心將來分了大格格的寵;憂的卻是此女聰明如斯,又是管著內宅,若一直如現在這般柔順倒好,一旦將來有些個爭執,怕是想壓製她也要費些個力氣。
    進了上房,珠兒翠兒四個大丫鬟都過來請安見禮。兩個嬤嬤閱人無數,瞧著幾個女孩兒都是沒被收用過的,心底都替自家格格歡喜,但見幾人都是美人胚子,又各個溫柔和順,不免擔心日後。
    瓜爾佳嬤嬤向額蘇裏嬤嬤略點了下頭,然後便開始吩咐人進來量了屋子尺寸,又一一寫下來當擺箱放櫃的位置。額蘇裏嬤嬤則以免得擋礙為由,把幾個人叫到屋外,似笑非笑和幾人聊了兩句,有意無意的拿話相彈壓。
    這幾個丫鬟中,環兒最小,懵懵懂懂尚不知道她說的什麽意思;釵兒最為聰慧,心底冷笑,她既沒做妾的心思,也就事不關己,隻做出恭順的樣子聽著就是;珠兒翠兒聽了卻是五味陳雜,對未過門的女主子生出幾分畏懼之心。